《彼年余光》宁郁

13、Chapter 6（2）

　　教授讲课讲的很出彩，可惜我这号人物半路出家，听得比较吃力，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对那女生和男生说了一声再见，就往准备去上的另一堂课的教室走去。

　　因为没有电脑，我也不好坐前面，依旧选择靠后面的位置，趁课间的二十分钟时间翻看笔记本上记录的上一节课的内容。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嘿，我好久都没有见过用笔记本的人了。”

　　我抬头一看，是那个男生，他直接在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她呢？”我往他身后瞧了瞧，不见那个女生。

　　“去卫生间了。”我这才看到他肩膀上还背着一个女式小背包，放在他旁边的空位子上。

　　“哦，”我讷讷地说，“我没电脑。”

　　男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天啊，你没电脑，那你这个学期怎么上课的？”顿一顿，“你不是我们这个专业的，来旁听的？”

　　“是啊。”

　　“是考研还是？”

　　我郑重地说：“为了学习。”

　　“我还为了部落呢。”男生笑起来，“你是哪个年级的啊？”

　　我思索一下二十岁应该是读哪个年级，可我没正式地读过书，压根儿不晓得其中的年龄分配问题，于是厚着脸皮说：“大一。”

　　“天啊，”男生一手捂住胸口，装出接受不了的模样，“大一的学妹这般用功，让大三的学长情何以堪啊。”

　　我朝他弯了弯眼角，继续低头看我的笔记。

　　“嗨，在说啥呢？”那个女生走了过来。

　　男生把我的情况和她一说，她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现在的小孩子真浮躁，我在心里故作老气地鄙夷。

　　上课铃声响，教授一进教室，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这个教授模样极为严厉，一丝不苟地点完名，然后开始上课。这节课教授主要是讲期末复习的内容，我听得有些寡然无味。

　　我和男生用同一台电脑，课上到一半，他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懒得理他。

　　他坚持不懈，再打出一行：“你为什么要戴口罩？”还特意把电脑推到我面前，巴眨着大眼睛等我作答。

　　我无法，只好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我整容，伤口还没好。”

　　男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看到坐在男生旁边的女生不悦地瞥过来一眼，嘟起嘴巴。

　　放学的时候那俩人一面下楼一面讨论要去吃什么，我只想着赶紧离开，免得缠上麻烦的人，可女生居然从后头揪住我不放，笑着道：“咱们一块去吃午饭吧。”

　　“不了吧，”我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期末就要考试了，我得回去看书。”

　　“看什么书呀，”不曾想我的理由在她这儿根本不算理由，她大手一挥，“学姐学长明天一大早还要考一门宏观经济学呢。吃好了才有精神看书考试嘛，走，咱们下馆子撮一顿去。”

　　我被她死拉硬拽，在校门口一家酸菜鱼馆里坐下，苦恼不已，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太热情太热情了，我都消化不了。啊不对，似乎他们年纪比我大一些。

　　女生笑嘻嘻地介绍，“这家的酸菜鱼可好吃了，夏天吃能吃出一身汗，特爽快。”

　　菜很快上来，要开吃了，我也不能继续戴口罩，只好把它摘下来。

　　男生瞧我一眼，揶揄道：“哟，你不是说整容了嘛，这技术可真好，我一点也没看出来是假的。”

　　我皮笑肉不笑，“我去的那家美容医院比较高级。”

　　一顿饭下来，就只听到那女生在嘻嘻哈哈，大笑不已，她这开心感觉未免有些像做给旁人去看，但她讲的笑话有几个还挺好笑的，我暗中记下来，等回去了讲给文昱奕听。

　　女生突然抓过我的左手，啧啧赞叹，“呀，你这戒指真好看，在哪买的？上头的水钻和真的一样呢。”

　　我立即缩回手，差点想骂她了，你妹的水钻啊，这是真钻，真钻懂不懂啊？！

　　她故意对我眼中的不满视而不见，“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男生夹菜的动作一滞。

　　我刚想说是我先生给的，但觉得说出来他们不会信，反而显得我轻浮，于是挤出一个不像笑脸的笑脸，继续埋头吃鱼。

　　结账的时候，男生正要站起身，我抢他一步冲向柜台，说：“我来吧我来吧。”好歹我现在也是有钱人，总不能让一个学生请客买单，外加我也感谢他们之前在课堂上帮我。

　　余光瞥见女生硬拉男生坐下，嘴撅得老高。

　　我不由喟叹，华之琦的舅妈乔夫人那句话还真是说对了，现在的姑娘哟，人心不古啊。

　　我没带太多现金，包里只有搭公交车的零钱，所以只能刷卡，这张卡还是黎媺帮我办了身份证后让我到银行去办的银行卡，之后她再转钱都直接转到这张卡上。

　　我在发票上签名，刚停笔，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说：“原来你叫苏早早啊。”

　　我回头一看，是男生，他身后的女生铁青着一张脸。

　　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他们我的名字，他们已经大三，下个学期开学就是大四，到时候如果俩人或是其中一人到华盛或者TY实习，不管会不会打照面，于我来说都是一个不利因素。

　　“我叫瞿彦阳。”男生笑着说。

　　我一边戴上口罩，一边冷笑，“是九九艳阳天的‘艳阳’？”

　　“哪能呢，”瞿彦阳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是‘美士为彦’的‘彦’，‘山南为阳’的‘阳’。”

　　走出饭馆，他们二人朝学校走去，我停在路边，他们回头看我，我说：“我不住学校，现在要回家。”

　　瞿彦阳还想说些什么，女生早已大声道：“瞿彦阳，我要回宿舍！”

　　我开心地笑起来，冲他们挥手，“这样啊，快点回去吧，耽误睡午觉可不好，你们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嘛。”

　　直看到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暗舒一口气，抬起脚穿过校园，到学校那一头的正大门等公交车。走这么远的路，就当消食好了。

　　眼看就要走出校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苏早早——”

　　我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瞿彦阳踩着一辆自行车欢快地来到我面前。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他一脸阳光普照的表情。

　　他的这点小心思我再看不出来，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我朝他伸出左手，让他看清楚我的戒指，“喂，你难道没看到这戒指吗？是我未婚夫送的，我已经订婚了！”

　　他噗嗤一笑，“这种路边摊，哄不了我的。”

　　我气急败坏地瞪大双眼，你才路边摊，你全家都是路边摊！

　　他继续说道：“如果真是你男朋友送的，刚才邓安妮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做贼心虚。”

　　邓安妮应该就是那个女生。

　　我无奈扶额，真不好意思，被你猜对了，我现在确实是做贼心虚呢，“我未婚夫等下就来接我，请回吧您。”

　　“好啊，”瞿彦阳一脚蹬着地，双手闲闲地抄在口袋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陪你等。”

　　“小朋友，回去吧。”我循循善诱，我一个已婚阿姨不值得你花费心思的，想想不对，改口，“学长，你瞧你女朋友刚才都生气了，快回吧。”

　　瞿彦阳笑着挠挠脑门儿，“原来是在担心她？邓安妮只是我朋友。”

　　“朋友也有青梅竹马之类的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瞿彦阳果然是误会了，他冲我一个劲儿地傻乐。

　　我受不了他，一记白眼翻过去，转身就走。

　　“苏早早——”他踩车跟上来。

　　我气得推他一把，害得他差点摔倒，恶声恶气地警告，“不许叫我的名字！”

　　瞿彦阳被我推得一怔，失笑道：“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何止是力气大，我脾气也很大！”我凶巴巴地说，就凭他这身筋骨，我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撂倒在地起不来。

　　“你去哪儿？我送你。”他犹不死心。

　　我真心想哭了，我现在困得不行，就想回家睡个午觉，但凭他这辆小自行车，要踩回别墅外加搭一个人，一个下午都不够！

　　我瞅见旁边有一栋宿舍楼，说：“我宿舍在那儿呢，我要回宿舍，你不用送我了。”

　　瞿彦阳看一看宿舍楼，再看一看我，“苏早早，真巧啊，我也住那栋宿舍楼，只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男生宿舍也可以住女生啊。”他打量一番我，“原来你是外校的啊，难怪面生呢。”

　　我气结，“你到底想怎样啊！”

　　“让我送你一程呗。”他拍一拍后座。

　　我没法子，只好坐上去，“我要去买电脑。”

　　“正好，”他一蹬脚，自行车平平稳稳地踩出去，“电子科技城那儿有我认识的人，可以打折。”

　　我没搭话。

　　瞿彦阳一路上讲笑话逗我开心，我默念阿弥陀佛，坐怀不乱。

　　他说：“苏早早，你知道不？你刚进教室那会儿，我还以为你是明星呢，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一件普普通通的运动服都能被你穿得这么有范儿。”

　　我想说这哪是普普通通的运动服啊，这是正宗意大利手工定制进口货啊好不，华之琦会穿普通的衣服吗大哥。

　　瞿彦阳接着说：“可口罩摘下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翻一个白眼给他。

　　他似乎背后长眼睛，知道我翻白眼，乐呵道：“其实你瞪眼睛的样子最可爱了。”

　　我无语，“你快点好不好？”

　　正好到一条下坡路，瞿彦阳故意不刹车，让自行车往下滑得飞快，他以为我会害怕地抱住他的腰。其实我想说姐姐连大型机车都开过呢，自行车是小孩子家家玩的游戏了。

　　到达电子科技城，瞿彦阳倒是熟门熟路地带我买好电脑，我付账的时候照样是刷卡。

　　“你不会真是什么富二代吧？到哪都是刷卡。”瞿彦阳打趣道。

　　我的拳头在他面前虚晃一挥，“姐姐是富三代！”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我瞟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邓安妮，他一接通，邓安妮的声音就从听筒那里漏出来，“彦阳，你去哪儿了？一点临时开班会，你舍友都说不见你！”

　　“开班会？”瞿彦阳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心里的石头落地，太好了，这个小尾巴终于可以甩掉了。

　　“在五教三零三，你是团支书，可不能迟到啊！”邓安妮挂了电话。

　　等瞿彦阳一放下手机，我立即报复，“小伙子，快点回去开班会把，可不能因为泡妞儿而耽误仕途啊。顺便考虑一下换手机吧，这种充话费送的手机都是玩具机，漏音很严重哟。”

　　他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苦笑着出去拿自行车。

　　我想想这人到底还是帮过我，也不好意思太赶尽杀绝，“你快点回学校吧，我从这里可以自己搭车回家。”

　　他目光深深地看我一眼，踩着车离开了。

　　我走到车站牌一看，哪里有回别墅的公交车，反而是有一辆车的终点站是在我的老家那块，我决定回去瞧一瞧莲姨和苏老头儿。

　　在附近一家银行取了钱，到超市里卖一些水果礼品什么的，坐上公交车，身子刚一沾到座椅，我就呼呼睡着了，最后是被公交车师傅喊醒。

　　我一到莲姨的店里，完全忽略掉一干人等惊恐吓傻的神情，把礼物扔给她们，直接找到一间没人的房间，倒进去呼呼大睡，也不理会床铺是否干净。

　　睡饱了，一看手机，居然三点多了，我一咕噜地爬起身，看到莲姨坐在一群莺莺燕燕里头，阴沉着脸打量我，足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呵呵，”我干笑，“莲姨好，姐姐们好。”

　　“报告！”阿清说，“她的衣服牌子我查过了，是意大利的。”

　　“报告！”阿纯说，“她的鞋子牌子我查过了，是美国的！”

　　“报告！”阿澈说，“她的帽子牌子我查过了，查不到！”

　　一干人等把她们杀人的目光射向阿澈。

　　“是法国的。”我虚弱地回答。

　　“哟呵，”莲姨娇媚地笑，身子前倾，抬起我的下巴，眼睛在我脸上剜去一块，“去哪儿泡了个金主发家致富了？也不跟莲姨介绍介绍？”

　　“呵呵，莲姨，”我笑容发干，“你也知道我没那魅力，还不是踩了狗屎运中了大奖。”

　　“奖金呢？”

　　我扯一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拿去买这些家伙了，哪里还会剩下。”

　　众人发出奚落的声音，稀稀疏疏地离开房间。

　　“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等到人一走干净，莲姨立即压低嗓门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莲姨。

　　莲姨一手掐住我的脸，“痛不？”

　　“痛！”我哀呼，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看来是真的啊，不是做梦。”莲姨松开手，喃喃道。

　　“莲姨！”我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脸，“要掐去掐你自己的脸好不好！”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莲姨问我，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呗，反正我现在有钱，东窗事发我就卷钱跑路！”我忍下心里的鼓点，大喇喇地说。

　　莲姨想了一会儿，朝我挤眉弄眼，“那男的真的很帅？”

　　我坚定地点头，“很帅！”

　　“哦，那你就不算吃亏。”莲姨说，“但凡能称得上帅的男人和你在一起，你都不吃亏。”

　　我满头黑线，想起什么，“对了，苏老头儿呢，他最近如何？”

　　“还不是老样子，”莲姨翻个白眼，“喝酒赌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只不过听你们隔壁的阿狗说，最近他一回家就砸东西，还骂人，可怕得不行。”

　　我放下心来，“他还有精力砸东西骂人，说明身体很健康。哦，对了，”我从包里翻出上车前在银行取出的一千元现金，“这些钱麻烦你帮我交给他，一时给他太多我怕他花得快。顺便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如果他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

　　莲姨撇撇嘴，“你怎么不自己交给他？”

　　我苦笑，“我可不想被打。他要是看到我有那么多钱，肯定以为我入了你这行呢。”

　　莲姨把钱收下，“你现在和入我这行有差吗？”

　　“当然有啊，”我理所当然地说，“他那么帅！”

　　这时候有客人来，我就让莲姨去忙了，自己待在房间里看书。过了一会儿她进来，“你在看什么？”探一探头，“你丫你居然在看菜谱！”

　　“这有什么？”我纳罕地问。

　　莲姨面部抽搐，“那个男人果然很帅。”

　　这时候文昱奕的电话打进来，“今晚部门聚会，我不回家吃饭了。”

　　“好。”我挂上电话，对莲姨说，“莲姨今晚我在你这儿吃饭，顺便把你去年得的那瓶蜂蜜给我一些。”

　　莲姨怒不可遏，“你丫蹭饭就算了，老娘这里哪儿有蜂蜜！”

　　“少来，你那个养蜂的老情人呢？他每年都送你一瓶蜂蜜，我知道那些蜂蜜不知比市面上的好多少倍，你宝贝得不行。就给我一点不要小气嘛。”

　　对于莲姨的店我是比自己家还要熟悉，知道她的东西都藏在哪里，我起身直接床底一掀开，拿出一瓶蜂蜜。

　　莲姨气得直骂我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