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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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安排兰花花住正房的西屋，布置的规格和如意的东屋是一样的姨娘标准。
王药匣子带着村头保和堂的许大夫来了，许大夫先看了高喜悦和茉莉，开了几副驱寒的药。又看了如意和粽子，说粽子壮实，没啥问题，但如意体内似乎有股寒气，需要连着喝几天药。兰花花的情况就更不好了，许大夫先开了安神的方子，又开了驱寒、补肾的方子；如意暗暗掂量了一下，这个药钱不是个小数字，罗存钱虽然宠爱兰花花，但也未必全出，万一又要算到自己头上，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如意问道：“您看，有没有什么……偏方呢？”
许大夫心里这个膈应，大半夜的把人叫来，不说多给点医药费，还绕着弯的想着便宜点，还地主家啊？这也太抠了。许大夫淡淡的说：“有啊，您府上有姜没有？盐有没有？”如意一愣：“有啊！大厨房有！”许大夫道：“有就行，你和兰花花一天三顿喝姜汤，你再让她每天晚上用热盐水泡脚。虽然比不上吃药见效快，但也是个法子。”如意听他说了医治之法，知道还是有法子的，也稍稍安心些，眉头也松开了一截：“那就有劳许大夫了。四妞，好好送许太医出去。”
四妞出去了，粽子的脸拉得跟长白山一样，如意蹙眉道：“咋的了？”粽子冷笑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咱们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论家世，咱们吴家出过秀才，比太太家还体面，何况老高家？二院和三院也不过就隔了一堵墙，哪天冷不丁就越过她了。前些日子老爷是天天到咱们这儿来的，只要小姐放出点手腕来好好笼络老爷，还怕赢不了高喜悦么？”如意搓着手取暖，说道：“乍一听，挺有理的，可是咱们吴家到底也不是从前了，老爷得意二院，也未必是高喜悦争来的，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那片云彩又停在我头顶上，忍一忍吧。”粽子想起如意在太太房里的“忍”，不禁又是一阵失落，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如意道：“今儿晚上你也累了，着了气又受了冷，赶紧去歇下吧。有四妞伺候我就行。”粽子答应着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四妞回来了，伺候如意洗漱休息。如意躺在炕上，看着四妞忙来忙去，忍不住问道：“是你去找老爷的吧？”四妞走到炕边说：“我去了太太的院子，碧莲说老爷和太太休息了不便通报，我……我又去找了李总管。”如意心头一动：“李老根？你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四妞笑道：“我们是老乡么，这几年在府里我也多多少少也受了点他的照顾。现在药匣子上杆子巴结太太和高姨娘，李老根很看不上他那哈巴狗儿德行，所以……”如意心头一动，笑着说：“你呀，比粽子强！话少心眼多。”四妞坐在炕沿上，眼圈红了，道：“可惜我命不好，我爹死后，家里没钱养两个孩子，我娘说弟弟还小，就让人牙子把我带走了…呵呵…原来我只值两百个钱。李总管抬举我做了姨娘屋里丫鬟，您平时又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尽心伺候您罢了。”如意心头暖暖的：“好，好。”
半夜、如意醒了，烦渴难耐，便唤了一声“四妞”，四妞立刻从榻下的地铺上起身，问道：“要喝水么？”如意说是。”四妞倒了一碗水递到她手边，如意咕嘟咕嘟的喝了，说还要，四妞在她额头一按，惊呼道：“姨娘好像是发烧了。”如意纳闷：“喝了那么多姜汤，还能发烧？”四妞笑了：“姜汤又不能治百病…还是找大夫吧？”如意摇摇头：“还是老法子，煮了浓浓的姜汤来，我再喝一碗。”四妞只得照办。
这一晚到底是平静不了，西屋又传来兰花花的声音，如意披上衣服，扶着四妞走过去，只见兰花花睡得天昏地暗，正在说梦话：“二姨娘饶命啊……我没有偷……我没有……三姨娘！我……我是故意勾引老爷的！你原谅我……我是想帮着你……我想帮你……”如意一下子就被感动了，她上前推醒兰花花，兰花花睁开眼，见是如意，就像是抓住了海上的浮木，死死攥着如意的手不肯放，哀哀道：“三姨娘，你别走。”如意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对四妞说：“姜汤还有剩吗？热一热，让她喝下去发发汗。”四妞麻溜的端了一碗来，兰花花一口一口的咽了，如意替她又加盖了一床棉被，兰花花这才睡安稳了。
次日，六院的丫鬟们重新分配，苏六斤一直想要个丫鬟，现在终于有了，可是丫鬟的嚼用却要扣在她的分例里面，这还不如没有呢。苏六斤不大开心，她溜达到三院，打算找如意吐吐苦水，一进屋就被浓烈的姜味熏得打了两个喷嚏。如意和兰花花在炕上对坐着，你一碗我一碗的灌姜汤。苏六斤蹲在火盆前面取暖，一边搓手一边抱怨，东拉西扯。
如意早猜出来她的意思，笑道：“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咱俩都不如二院财大气粗。”六斤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高老爷打发人送了好多药材和稀罕菜，大冬天的，那么水灵的青菜真是有钱都难买，听说老爷这几天早饭晚饭都要在二院吃，啧啧啧，好大的面子啊。” 如意心中皱得跟一团揉碎了的纸似的，勉强笑道：“老爷本就喜欢高姐姐，再说，就算不冲着高姐姐，也要冲着高老爷的人情。”六斤觉得无趣，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如意叹了口气，低声道：“有娘家撑腰真好……”兰花花握住了如意的手，坚定的说：“有我在，你放心！”如意看着她的眼睛，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勇气。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罗家这点破事几天后全村都知道了，有人说地主家就快破落了，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众说纷纭的八卦声中，春节悄悄来临。按照惯例，从正月初六到元宵节，罗家村和李家村会在两村交界的“三里坡”举办十天的大集，有各种买卖摊子，是一年一度的盛会。盛会的高潮就是罗地主和李地主斥巨资举办的赛歌会，赢了的人可以获得所有的彩头，表现出色的男女歌手会成为村里姑娘和小伙子们爱慕的对象。
村里都传，老罗家刚没了太爷，估计今年不会举办对歌赛了，没曾想，罗存钱这个缺心眼的，禁不起李富贵几番忽悠，居然拍板决定继续搞，罗家大管家李老根“官方”发布了声明，征集罗家村里的歌唱高手，青年男女们都活络起来了。高喜悦还是姑娘的时候，每年都是集会上最耀眼的星星。自从跟了罗存钱，她自恃身份，已经好久不开嗓了；这次给太爷哭丧，高喜悦着实过了把瘾，这瘾头一勾起来就不容易按下去，高喜悦有事没事就在屋里偷着练，准备比赛时技压群芳。
正月十五元宵节，村民几乎都赶集去了。三里坡上搭好了披红挂彩的擂台，两边的暖棚是罗、李俩地主家的专座，擂台上站了两排各十余名青年男女，其余村民挤挤挨挨的围在擂台周围。你一段梆子我一段大鼓，你一段坠子我一段长腔，按着顺序轮着圈唱，但不能唱前面人唱过的段子，因此谁会的段子多谁就胜算大。高喜悦经验丰富，嗓子嘎嘣儿脆，硬是把其他人都挤兑的没词了。围观的人不断的喝彩，高喜悦心里美的啊，真是找回了青春的感觉。歌手们一个个败下阵来，最后剩下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虽然穿着棉袄棉裤，但是能看出来，身段十分窈窕，这小姑娘前面几圈都是唱的本地民谣，偏向童谣一类，因此不好不坏的，算是混过去了。现在就剩下高喜悦和这小姑娘二选一，高喜悦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小姑娘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突然嗷一声，亮出一声长长的调子：“哎~！！！”高喜悦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轻敌了。只听的这小姑娘唱道：“哎！那是一个谁，那就是咱的那个有名的二妹妹。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咱那个有名的那二呀那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在一个沟，你了见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长着十样样草，十样样的那个看见妹子就样样好。”一个“好”字的尾音还没唱完，擂台下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高喜悦背后出了汗，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唱这么好，不过她还有一绝招，当年她就是凭这段“大西厢”，才做了罗存钱的姨娘，于是高喜悦转身面对罗家的暖棚，朝罗存钱抛了个媚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唱到：“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五更夫人知道信，六花板拷打莺莺审问红娘.，七夕胆大佳期会，八宝亭前降夜香。久有恩爱难割舍呀，时时想念小张郎啊唉嘿哟~！”
她唱第一句的时候，罗存钱就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疾步走到擂台上，跟着高喜悦慢慢的哼着调子。唱完了“大西厢”，罗存钱握住了高喜悦的手，眼中焕发着激情的神采：“喜儿，你唱的真好。”高喜悦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比赛赢与不赢都不重要了，起码在这一刻，罗存钱是完完全全的关注自己一个人的。
那小姑娘微微一笑：“小蟑螂？蟑螂有什么可时时想念的。”说着，她的表情突然变了，她怅然迷惘的微微蹙眉，边唱边走向罗存钱和高喜悦：“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难留。双手拉住了情郎哥哥的手呀，送出了就大门哎嗨口。至死也不丢你的手，两眼的泪珠儿一道一道一道一道突突突突突的，往下哎嗨流……”
她唱了一段就停了，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罗存钱，罗存钱的心莫名的温柔了一下，他松开了高喜悦的手，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了？”那小姑娘本能的退了一步：“干啥？凭啥告诉你？”
罗存钱走近看她，越看越俊，心血来潮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可是罗家村的大地主，家里有的是地方住、有的是大米白面吃，我家有个五院儿还空着，你爹娘要是乐意，你就去我家住，给我唱曲儿听好不好？”李富花等人离得远没听清楚，高喜悦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好熟悉的话，当年……当年罗存钱听完了大西厢也是这么对她说的！高喜悦傻傻的站在擂台上，耳中嗡嗡作响，她眼中只有罗存钱笑语温存的样子，小姑娘含羞带怯的样子，小姑娘的养父冲上擂台给罗存钱磕头的样子……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高喜悦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听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