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31、第三十一章

　　罗存钱这一病，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透。而李富花和罗存钱则是夫妻恩爱，感情升温。到了九月金桂飘香之时，李富花终于再度有娠。自从二少爷早夭，李富花一直盼着能再生个儿子，如今心愿得偿，自然喜出望外；罗存钱也高兴的在村里连着摆了好几天水席，全村都很高兴，只有两个人很伤感，一个是大梅子，一个是如意，这份相同的伤感居然能让这两个女人的关系逐渐好起来。

　　大梅子坐在炕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花生壳，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产后失调，我怎么就怀不上了呢？”如意抚着平坦的小腹，眼中带着一缕恨意，道：“你好歹还怀过一次，我还一次都没有呢。”她停一停，叹道，“太太有孕，咱们总要去贺一贺的，你准备随多少礼？”大梅子冷淡道：“何必去赶这个热闹？太太有孕跟我有啥关系？我既不是真心高兴，自然不必假意去道贺！”如意看着她道：“贺的是情面，不是真心。若不去，人家该说你嫉妒了。妹妹你终究还年轻，不必着急。只要春恩还在，一定很快会有自已的孩子的。”

　　李富花这一胎怀得不易，不到四个月就微微有些见红，江五福给她开了几副安胎药，李富花一副不落的全喝了。甄老太太知道这事儿，忍不住感慨：“这孩子就是笨，既然怀的这么险，还不如不动声色的做掉，顺便除掉不想见的人……”来福家的连忙打岔：“当年的事儿您可别再提了，万一传到三院耳朵里可怎么办？”甄老太太冷笑道：“她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来福家的擦了擦汗，又问道：“说来也怪，咱们看上的人咋都怀不上呢？吴如意也就算了，大梅子还算是得宠啊，怎么也不行？” 甄老太太见桌上有切好的雪梨，便取了一片慢慢吃了，笑道：“我抬举她，只怕是痴心错付了。”来福家的一屁股坐炕上，迟疑道：“会不会是罗存钱起了疑心？所以才…？”甄老太太的笑淡淡的，道：“咱们这位老爷，心思可深着呢。否则怎么能当家？”来福家的笑着斜了她一眼道：“那自然是因为你的缘故。”甄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我一生的心愿便是能找个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来福家的温言道：“你放心，一定会的。”两个人紧紧依傍在一起，天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转眼间到了冬天，李富花屋里烧的是李富贵从城里送来的无烟煤，又暖和又不呛人；如意请安时见到李富花全身散发的那种母性光辉，嫉妒的胃都酸了。这天人还未散，罗存钱就搓着手来了，道：“外头好冷，还是这儿暖和。你今天感觉咋样？吃啥了？”李富花微微一笑，抚着隆起的肚子道：“还好吧，就是孩子闹腾的厉害，总是踢我。”罗存钱呵呵一笑：“闹腾好，准是个儿子！”翠莲端了杯热茶给罗存钱，笑道：“太太早上吃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杂粮面的小馒头，吃的香着呢。”罗存钱看着翠莲，故意说：“这还差不多，要是太太哪顿吃少了，我就让李老根打你的板子！”翠莲知道他是玩笑，吐了吐舌头。

　　如意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冷笑着唤四妞上前，道：“这是我今早采来的梅花，希望太太闻着梅香清冽，可以安心养胎。对了，我也吩咐人去高姐姐墓前供了一瓶梅花。”提起高喜悦，罗存钱的脸上浮现一丝凄然之情，叹道：“难为你想着。也不知道高家最近咋样了。”李富花道：“我和老爷想到一块去了，前几天我让李老根置办了年货送到高家，我还想着请他们家来咱们府里吃年夜饭。”翠莲抿着嘴笑道：“置办年货的钱是太太攒的份例银子，太太说是一点姐妹心意，不动用公中的钱。”罗存钱更是满意，道：“你有着身孕，这些事，就交给下人们吧。”李富花点点头：“这算什么事，我不过是动动嘴，吩咐一声，还是李老根他们去办的。”

　　翠莲快人快语：“太太怎么不辛苦，太太这几天还亲手做了一个荷包送给老爷呢。”李富花嗔怪似的看了翠莲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做的不好，还请老爷不要嫌弃。”说着便从炕桌的针线筐里拿出一个荷包，罗存钱接过，摸了摸道：“是用鹿尾绒毛做的？”李富花点头道：“重阳那会儿老爷提起过关外旧俗，说祖上衣物装饰都十分简朴，所以我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编织成一个荷包，越是平安富贵，越该不忘先人创下基业的苦心。”罗存钱感叹道：“如今这样的东西是少见了，你说的对，节俭是美德。”

　　大梅子见罗存钱亲手将李富花所做的荷包佩在身上，淡淡一笑：“巧了，我也做了个荷包，如今看来，是不配送给老爷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金光闪烁的荷包。如意一看，亦不觉暗暗赞叹，那荷包上缝有珍珠、珊瑚，又用金线绣了花，富丽非常。大梅子冷笑道：“老爷喜欢朴素无华，我这个想来是入不了老爷的眼了。既然老爷不会喜欢，我也不送给别人，宁可丢了就是了。”说着就开门丢到院子里。李富花瞠目结舌：“即便老爷不用，也不应该扔啊，扔了不是更浪费么？”大梅子哼了一声，拧着身子斜斜坐在椅子上。

　　罗存钱斥道：“太浪费了！你才吃了几碗饱饭，就拿豆包不当干粮了？双喜，捡了送老太太那儿去，她老人家喜欢这调调。”双喜应了一声出去。李富花咳嗽了一声，对罗存钱说：“老爷，有件事我想了好久。喜悦走了这么久，茉莉也放回家了。二院不能空着，您看看，升谁好啊？”这话一说，除了兰花花、屋里的其他女人都紧张起来。罗存钱想了想，又看了看下面诸人期待的眼神，道：“如意进府最早，就她吧，以后如意就是二姨娘、兰花花就是三姨娘。”如意激动的嘴唇发抖，兰花花却站起身来，板着小脸。

　　罗存钱对兰花花道：“奇儿的娘不能是个通房丫鬟，你和如意挤在一个院子里，带孩子也不方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多说，就这么定了。”兰花花想了想，没说什么，坐下了。如意横了兰花花一眼，暗暗埋怨她怎么不提过继罗奇给自己的事情，兰花花对着如意点了点头，用嘴型无声的说了句：“你放心。”如意心中疑惑，但暂且忍了。

　　李富花倚着靠垫，含笑道：“老爷想的和我想得一样，那就恭喜如意和兰花花了，还有件事，丫鬟封姨娘按例是要摆酒的，只是如意这事要不要摆酒呢？”罗存钱沉吟片刻，缓声道：“如意本来就是姨娘，和丫鬟升姨娘不同，当年如意进门的时候摆过酒了，这次就不必重复了。”李富花点头：“老爷说得是，如意，你可别多心啊。”如意起身道：“当然不会。”罗存钱搂着李富花的肩头，道：“你们都退下吧，富花该歇息了。”众人起身离开。

　　如意走在巷子里，只觉得斗篷上柔软的细毛，沙沙地打着面庞，眼中酸酸的似要逼出泪来。如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瞬间，罗存钱从后面跑来，和她并肩同行，良久，他方道：“我不是差那一顿酒席的钱，你别多心。”如意柔声道：“我都明白。我说过，不会多心。”罗存钱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高老头毕竟为罗家辛苦了这么多年，我需要顾及高家人的心情，我也不得不给富花和李荣保面子。只有你，能让我纵情舒意的说出心里的话。”如意心口有一阵暖融蔓延而上，仿佛阳光透过云层暖暖地裹住周身。她不是不明白罗存钱对她的爱重，却未曾想到，罗存钱竟然如此爱她。她无言应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罗存钱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对富花有芥蒂，可是她现在怀着孩子，你以后别气她了。”如意扑哧一笑：“老爷硬要这么说，我的这点小心思到底瞒不过你。”罗存钱笑着刮了一下如意的鼻子，转身走了。这时，四妞问道：“姨娘，你笑什么？”如意看了一眼四妞，又看了一眼巷子，罗存钱走的真快，已经不见人影了。如意又转过身，只见兰花花和四妞都奇怪的盯着她看，脸红道：“没什么。”

　　次年夏天，李富花又生了个儿子，取名为罗宗，罗存钱疼爱非常，连兰花花生的罗奇都靠后了，金大艳便有些不忿，这些年她本已倦了欺辱大玲子，不过是偶然想起来才打骂一阵，最近眼见罗存钱的赏赐流水般的搬到太太院里，忍不住又把大玲子叫过来、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大玲子死死地抱着脑袋忍受着。也许是坏事做多了有报应，这天罗存钱碰巧想来看看金大艳和罗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打骂声，他一推门，金大艳立刻将手里的擀面杖扔到一边，笑盈盈的走上前来。罗存钱看了看那个缩在一旁的丫鬟，乌鸦鸦的一头好头发，俏丽小巧的脸；衬托着金大艳的脸更加大的跟饼一样；又见大玲子的脸上有个五指印，罗存钱心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大玲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我叫大玲子，我姓魏，我爹也姓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的那个买柴火的魏老六。”

　　罗存钱猛然想起来了，上下打量了她半天道：“原来是你啊！你不是在西苑伺候晃儿么？”大玲子睁着一双水雾般蒙眬的眼，低声道：“我服侍的不好，太太打发我到金姨娘这边……”她说到“金姨娘”时，又是一脸惊恐的模样，还往后退了一步。金大艳见她这般不胜娇弱，越发像自己苛待了她似的，又惊又气；“我不过是因为你蠢笨，才轻轻打了你一下，你装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呢？”大玲子捂着受伤的半边脸，手臂上的衣袖宽大，一分分滑落，露出带着青紫伤痕的胳膊，她怯生生道：“是，是我蠢笨，惹姨娘生气了。”罗存钱有些不悦： “这样动不动就打骂，传出去多丢人啊。”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看着大玲子道：“你好像长高了些？”大玲子脸红红的：“嗯，我十八岁了…已经是大人了…”罗存钱会意的笑了，片刻道：“既然是大人了，便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吧。”金大艳吃了一惊，瞪着大玲子看，大玲子却甜甜一笑，盈盈拜倒：“我被买到府里，就是罗家的人了。但凭老爷做主，我愿意伺候老爷。”金大艳心头一阵冰凉，她后悔没直接毁了大玲子的脸。罗存钱呵呵笑着牵了大玲子的手：“那好，爷今晚上就给你开脸，以后你住在二院，离我近……”金大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