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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欲与君、私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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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树他们说我心软不得不说是很有道理的,面对那样细密温软而又带着丝丝敏感脆弱的柔情,我几乎毫无招架之力。阿染在我面前两次诉情,第一次逼得我心甘情愿为一个人去守诺,第二次,就逼得我破天荒地想要逃离我为自己划定的轨道,去寻找人生的其他可能性。是的,我决定了,不管皇上和五哥要怎么对付丞相都好,我,要和阿染在一起。
我知道皇上和五哥不会允许的,即使是小树,那天他提起阿染和我的事时满脸不赞同的神色我也知道他的立场。权位之争,没有人会手软,过程必然惨烈,即使我拼尽全力能保得阿染一命,要想和他在一块儿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不如趁着战事一触即发,他们没心思管我们这两个“小喽啰”的时候逃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岂不是很好?
收拾行李的时候,心一动,我阻了繁树的丫鬟亲自给他收拾起来,仙儿在一旁打打下手。我似不经意想到了什么,随口道:“小树今年十六了吧?”仙儿答:“是的公主。”我点点头,手上不停:“虽未加冠到底也不小了,回去以后可得叫五哥历练历练!不过我这脑子,记不住事儿,要是到时我忘了你得提醒我一下。”仙儿自然应下。又觉有些不放心:“还有五哥,不用问就知道他近年来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有没好好吃饭,回去后我得好好盯着他,嘱咐他好生休息,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重要……”仙儿“扑哧”一声笑了:“在这儿的两年也没怎么听公主念叨五皇子,反倒是要回去了公主竟念叨上了,这可是应了那什么‘近乡情怯’?”“贫嘴的死丫头!”嘴上虽骂道,心里却有些微的苦涩,又觉得庆幸,幸好仙儿误解了我的心思。我这样,是不是果真如澹台明翼所说的那般“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啊,对了,澹台明翼,那日他来报信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先是因为心里太乱后是因为要做的准备不少也就没顾得上。不想再见已是临上马车前。
看着澹台明翼挽着兰曦站在马车前正同阿染说着话,我一时有些尴尬,却容不得踟蹰半刻,兰曦已开口唤了我。“九公主!”其他两人亦看向我。
我微讪地打起招呼:“你们不都叫我露丫头的吗?”
兰曦哼了一声:“不敢!公主和我们生分不就是怪我们自作主张靠得太近吗?我们何苦自讨没趣惹人嫌?”
这语气熟悉得,我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只得赔小心道:“你又何必说这话来膈应我,我自知这几日一时疏忽疏远了你们是我的不对,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我从没嫌你们的意思,在北齐的这两年多亏了你们的照应,你们为我做了什么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欠得太多,如今要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没法面对你们就想着不如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存着,就当我还没走罢。”
兰曦闻言竟红了眼,立马嗔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谁要你还……”竟哑了声。澹台明翼扶着她的肩,宽慰道:“这么伤感做什么?露丫头只是回家,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他黑亮的眼睛看向我。
我见状有些无措起来,当初分明是我先招惹的他们,可他们竟似比我陷得还深,看来是付出了许多真心,这要我怎么还得起?这样想着,微凉的手忽然被塞入什么暖哄哄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阿染握住了我的手。心微微安定下来。
我嬉皮笑脸道:“澹台明翼说得对,曦曦你不用太想我的,我迟早会回来看你们,倒是你们什么时候生了娃娃一定要让他(她)认我做姑姑哦!”
兰曦翻了个白眼,也顾不得红眼了,指着我斥道:“还敢打趣我!知道了,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顿了顿,又道,“我们做这些并不是指望你的报答,我们只是想要你知道,这儿也是你的家,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叫我们知道。若是某人敢欺负你——”凌厉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射向我旁边的某人。
阿染不恼,只看向我,柔情一笑:“不会,因为不容于己。”
我心中一跳。
“希望秦兄记得今日所言。如此,在下与拙荆便不远送了。”言辞间竟是以普通知交好友相待的,丝毫不曾提及身份。繁露何德何能,得友如此?
马车缓缓驶动的瞬间,一股热潮涌上心尖,我猛地拉开帘幔冲近在咫尺却即将远在天边的挚友说道:“繁露来北齐,最美好的事就是遇见了你们!”
看着他们一瞬的错愕,他们眼中同样渐行渐远的无力感,还有终是忍不住转身投入身边人怀中抹泪的纤细身影,我在纷飞的发丝中笑得欢喜,落泪亦欢喜。
“皇姐。”繁树伸过手来搭在我的手背上,隐隐担忧的眼神让我的心一暖又是一酸。我抽出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又不由握紧:“我没事,有些人再放不下也得告别,有些事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做。所以我没事。”所以小树,对不起,还有,原谅我。
九日后,草原的绿衣在我们脚下褪尽,已至两国边境。第十二日可见阔叶大树。当晚因我腹痛折腾了一下午而错过了宿头只得露宿荒野。
夜渐深,不远处还燃着明亮的篝火。此时守夜的士兵之一大概如厕去了,只剩下背对着马车的两人围坐在篝火旁。
我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从马车壁的暗格里取出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从繁树身上爬过。撩起车帘准备下车的时候,情不自禁又扭头看去。映着微弱的火光,十六岁少年仍有些稚嫩的脸让我不由想去揉捏一番,但还是生生忍住了。我轻叹一声,动作还算利落地跳下了车。
趁守夜士兵不曾将视线转到这里,我贴着马车辕迅速窜进了林间,心砰砰作响。循着阿染做的记号,我拐进了一片树林。当那片缀着青边的白衣在不甚清朗的月色下撞入我视野的瞬间,我的双眼还是被照亮了。
一个微笑尚未成形就因一声始料未及的呼唤化作了愕然。
“皇姐。”少年的神情在额发垂下的阴影里暧昧不清,略与往日不同的粗噶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情绪,“皇姐这是做什么?”
“小树……”片刻的无措后,我握紧了拳,侧身阻止原打算过来的人,还是决定自己面对,“皇姐确定自己喜欢阿染,但是你也知道皇城现今的局势根本容不得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
“所以你们就要私奔?我不记得我的皇姐这般没有担当!”
我一噎,笑容微苦:“我本来就没什么担当,不比你们,你如今又跟了五哥,一切都会慢慢上正轨,也不用我做什么了。”
“谁说的!你是我的皇姐,是五哥的皇妹,是父皇的女儿,就是我和五哥放你走,父皇也不会同意,迟早会有人来抓你们回去的!”繁树有些急了。
我轻笑一声:“那又如何?若此时不走,连片刻的相守都不会有,岂不是更大的遗憾?”
“皇姐你……”繁树的声音好像也涩然了,“你果真爱上他了?”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正注视着我的如玉面庞。如玉如玉,并不是非要多么俊俏倾城,正如此刻,月色中他玉质温润的光华流淌着静谧的出尘,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嗯。怎么办呢?这么快我就觉得这辈子非他不可了。”说着竟笑出了声。
许是月色太惑人,按理说是不可能看得那么仔细的,我却觉得他眼里分明闪过了一道光彩,像珍珠折射的日光。
“或许你现在不会懂,但你应该相信皇姐的判断。”我转回头来,冲繁树眨眨眼, “所以,帮帮皇姐好吗?”
几缕月光漏过额发落进繁树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我竟读出了一丝坚毅的味道。良久,他微垂下头,似在自言自语:“你知道为什么今夜我明明已经熟睡却还是醒过来了吗?因为你叹气了。”
我一愣,好像没听清。
繁树抬起头来,又说了一遍:“因为你叹气了。皇姐的叹气每一声我都听得到。”少年认真的样子似乎很少见,很快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便盛满了笑意,“我负责对外宣称皇姐不适不愿见人,努力拖延行程拖住其他人,皇姐则要负责开开心心努力不让自己后悔,行吗?”
“好。”我迅速背过身去,疾步走向前方,甚至忍不住小跑起来。一头撞进熟悉的怀抱,鼻头一酸,灼热的泪便似寻着了挣脱眼眶的理由,争先恐后地滚了下来,默默地濡湿了好大一片。
“阿染……”我寻求安慰般念着他的名字,说来奇怪,颤动的心竟安稳了三分。
“他们这样慎而又慎地将最珍贵之物交付,从此我就是你的全世界,我怎么舍得让你输?”环住我的臂膀又紧了紧,熟悉的气息萦满了整个世界。于是剩下的七分,一一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