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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郎骑竹马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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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丫头。”
我从传奇话本子里抬起头。自那次他们“无意中”看到莫染给我的信得知他惯常的称呼后,就不愿再直接唤我名字,美其名曰“给人家小两口留点私人空间”,对此我嗤之以鼻——分明就是想随我五哥叫好占我便宜!
“如何?”
“你,可想家了?”神色古怪。
我抽了抽嘴角,几乎立时想到一年多以前某个熟悉的场景,一模一样的问话,只除了他现今似乎更为复杂的神情,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怎么,又有‘家书’来了?”
“这倒不是,”澹台明翼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又抬眼看向我,“是他要亲自来了。”
手里的书“啪”地砸向桌面。我愣了愣,直觉得四肢百骸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潮,一时情难自禁,微颤着问道:“此话当真?”
脑海里闪过太多的疑问,思绪有些杂乱,就只能凭着本能问了这一句。幸好澹台明翼看懂了我的想法,他一一解释道:“你父皇近两年身子忽然不好了,许是病中十分思念你们姐弟,就派人来把你们姐弟换回去。你父皇心里还是疼你的,他就怕皇兄不允,还一下子遣了两个皇子和两个公主作为交换。北齐和大元素来交好,皇兄没有理由不答应,再者对他来说是谁都没有差别,只是于我和兰曦……”他顿了顿,转言道:“秦莫染两年内从白衣直升礼部尚书由他前来迎你本无可厚非,你父皇却不大情愿,秦莫染为此不惜违逆圣意,据理力争,甚至搬出了祖制,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至情至理,满朝文武尽为折服,终于逼得你父皇妥协。露丫头,你这情郎也算难得了。”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以示附和。
“你家上上下下都盼着你早日回去,又料定皇兄会同意,文书到时他们已在半路上了,大概不日就要到了。”
澹台明翼什么时候走的我也顾不上了,满脑子的混沌里唯一清晰的念头只剩下:这一天还是来了,可我根本就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我那尚算灵光的脑子此次仿佛陷入了僵局,多日苦苦思索,只觉四处碰壁进退不能,没有丝毫进展。
可时间却不理会我的苦处,一溜烟就过去了五日。这几日时刻惴惴,待真正听得“秦大人已入皇城,于宸华殿外等候召见”时倒不见得如何了——只因脑袋已被炸得空白一片。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地到了宸华宫外,却被告知秦大人已经出来被翼王殿下先一步请走了。我茫茫然: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当我站在金光灿灿满是莺啼燕语的“集萃阁”外,不禁嗤笑一声:明明是卖肉的地方,偏还要起个这般文雅的名。澹台明翼将莫染带到这儿究竟是想干什么!此时倒是忘记了纠结,只目标明确地想去质问一番。
见我来者不善,楼里的人纷纷避让,却不曾像我料想的一般站出四个威风八面的壮汉打手将我打出门外,害我打算好好的搬出兰曦的名号狗仗人势的愿望落了空。一个丰腴的半老徐娘舞着风骚的丝帕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冲我指了指三楼的一间房。她知道我是谁要来做什么?我将信将疑地踏上楼梯,回头见她捂着嘴偷笑,那意有所指的眼神直激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楼道口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我一上来她立马过来为我引路,一直到了名为“清雅集”的包厢门口才笑嘻嘻地告了退。我愈发心虚了,是否一不小心落入了狼窝?
直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倏然落进耳里:“玉李妹妹别闹,子惜已经喝了这许多,该芙蕖姐姐喝了,子惜敬芙蕖姐姐一杯,姐姐可一定要赏脸!”伸出去推门的手瞬间僵住,铛!大脑再次出于死机状态。这人是谁?
世家公子都有表字,莫染不曾提过,我只当他心有隔阂不愿提及,也不多问,是以这竟是我第一次听闻他的字!可这人真的是让我为之纠结欲死的莫染吗,那令我心心念念的声音依然温文有礼,分毫不差,可我那个讲一句心里话就会脸红的阿染怎么可能用这样的声音正儿八经地调戏别的女子?!
“敛琴姐姐!敛琴姐姐就饶了子惜吧,子惜真的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唔……”夹杂着丝丝无奈的温言软语,在此刻听来愈发地诱人,那一声“唔”更是引人入胜,听在耳里分明就是欲拒还迎,那些如狼似虎的色女还不口水直流地把他生吞活剥了!果然女人的娇声叫嚣哄堂大作。
臭男人!真的不愿的话干嘛不起身走人?腿长在你身上,我就不信以你一个男人的力气几个女流制得住你!分明就是乐在其中嘛混蛋!怒火几乎就要把整颗心都烧成灰了,抬起的手就要狠狠拍下之时,一个念头的突然闯入制止住了我所有的冲动。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呢?男人好色,人之常情,他既有能力坐到礼部尚书的位子,就不会是什么独善其身的好货色,一味清高古板只会被人埋汰到地底下去。我说我喜欢他甚至爱他,可是我和他之间除了他那些突如其来的爱意外,还有什么?甚至我连他究竟喜欢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真的狗屎蒙了心喜欢上我,可我们相识不过三个月分离又有两载余,我根本不能确定他现在还是不是爱着我的,他不爱我了,难道我还能巴着不放吗?
我死死地咬着唇,想得头头是道明明白白,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怒火难平满腔不甘?算了,眼不见为净!我转过身。
“砰!”猛烈的撞击声震得包厢里的人猝然一静,门板打上了墙壁又被反弹回来,摇摇欲坠。
“吵吵吵,吵什么吵!你们寻欢作乐本公主不管,但你们吵吵闹闹严重影响了本公主的心情,该当何罪!”我凶神恶煞地冲着包厢里乱作一团,轻纱半掩的各色女子乱吼一气。
许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许是我那一脚太过惊世骇俗,许是我毫不遮掩的凶恶模样吓到了她们,总之一众或明艳或娇嫩的女子脸上皆是一模一样的惊愕表情。
我看似霸气侧漏地吼了那么一句,却很没骨气地连眼风都不敢往某人那儿瞄一下,只余光隐隐看见个人影,似乎正看着我的方向。脸上忽然有如火烧,微微侧过身想避过那令人心虚的视线,心中万分懊恼自己怎么没忍过一时冲动还是冲了进来,惶然之下想要落跑,却偏偏一步也抬不动。
正不尴不尬地戳在那儿,却见他从那一堆粉裙中孑然站起,向我走来。我忽然感到沉重的压迫力,不由自主地转向他,小腿哆嗦着想要往后退,嘴里虚张声势地叫嚷道:“怎么,秦大人生气了?就是秦大人果真恼羞成怒,本公主还是要说!”秦莫染丝毫不受干扰,嘴角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面色无波地直直朝我走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公主……来人呐,救命啊……”
弱态尽显的一声惨叫像是被人突然掐断了一样,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任自己被某人狠狠撞进怀里猛地退了几步,任那人的唇舌没有任何前戏地窜进我的口里直捣黄龙横扫千军狠狠碾转。脑海中一道白光轰然炸开,周遭的一切顿时化为乌有。
如天雷勾动地火,我只深深沉迷于两条舌的缠斗共舞,浑然忘我,不知今夕何夕。待神智回笼,一张开双眼立刻撞进了一双笑意满满的墨玉眸子里,我正被他半身压在了榻上,而刚刚占满整个房间的女子早已一个不剩。此情此景竟让我起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又羞又恼之下索性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不肯见人。
“混蛋,才调戏完那群女人又来轻薄我!”我死死揪着他的衣襟。竹叶的韵致清气熏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公主可是吃醋了?”他的声音都含着笑意。
“才没有……”
“想要公主吃醋可真不容易,如今我竟然做到了。”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被他的欢喜感染得连我的心情都止不住雀跃起来,嘴上仍是嗔道:“花言巧语,赶紧给我起来,碰过别人的手别拿来碰我!”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心头再次升起薄怒,我抬眼怒视着他。
他笑盈盈地摇摇头,伸手覆上了我的脸:“偏不,我要细细看看,这张只属于我的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脸……”他敛了笑,神色正经而虔诚地,用指腹一点一点描摹着我的五官,每到一处就不厌其烦地念一句,“这连娟修眉是我的,这善睐明眸是我的,这琼瑶玉鼻是我的……”唇上传来他轻抚的触感“连这外朗丹唇……也是我的。”那双墨玉眸子陡然一深,不等我阻止,眼前一黑,他的吻已印在了我的唇上。
正要挣开,可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单纯地把唇与我的唇相贴。良久,他稍稍后仰拉开一指宽的距离,缓缓开口:“吃醋了吗?吃醋好,吃醋了就会明白当日我听到你与澹台明翼纠扯不清的心情了……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就算了,给你写信,居然也不回,不回就不回,连个心意也懒得传达,你,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呢!你知道我有多害怕,连这一路上我都还担惊受怕着,这么山高路远的,要是今日你不进来,在门口扭头就走,或是根本不来,我该怎么办?”
他似嗔似怨的呢喃交缠在彼此的呼吸间,随着胸膛每一次的起伏侵入了肺腑浸入了血液,我的心都要化了。那些竟是试探吗?原来对这段感情患得患失的不止我一个人啊!因为太过重视,把它看得太过珍贵,才会担心它经不住时空的考验,才会变得怯懦多疑。
我久久注视着他隐隐藏着忧色的眸子,忽然一挺身在他的唇畔轻轻啃噬了一口。看着他微诧的样子,我缓缓地笑了:“不用担心,我是爱你的。”
他顿时傻掉:“你说什么?”
我的笑容越绽越大:“我爱你,阿染。”是啊,我早已明确,却是第一次对你说。
这,是爱情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