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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渔船青灯奏琵琶 ...

  •   顾无颜回了房里,桌上摆着再鲜美的食物他也下不来口。索性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看月色朦胧,他的房间建在家里的湖池边上,因此开窗便可望见湖中央几艘渔船泛几盏青灯。

      阿雪,你在哪呢。

      转头看见竹书架上放着一张很久不用的琴,因为自己的交待下人们也总是把那把琴擦得很干净。从书架上取下,放在红木桌上,轻轻弹动,却在不经意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琵琶音后倏地拨乱琴弦。

      阿雪,莫非是你?!

      惊觉转头望向窗外,便见湖中央一渔船顶上跪坐着一女子。女子膝上横放一把琵琶,被那女子缓缓拨弄。因着女子身边放着一盏青灯,所以隐约可辨身形,却看不见面容。那女子身着一身白丝金边纱裙,头披同样花色的纱巾,纱巾敛了一边遮住面部,倒像个波斯女。但顾无颜心里却清楚得很来者是谁。

      琵琶声渐渐大声,顾无颜回头看着琴也缓缓跟着合奏,便听见那女子开口说道:”顾丞相近来过的可好啊。”

      ”好……阿雪……你……”顾无颜正欲说下去,却被那女声打断:”我看当然好了,顾丞相为了自己,连妹妹也可以送进宫啊。”说完,轻笑一声,尽是讽刺之意。

      ”对,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无颜苦笑着应声,拨弄琴的手却没有停下。

      ”这点我倒是很早就知道了,顾丞相,恭贺你另娶娇妻哦,虽然晚了些才亲口和你祝贺,只可是那日我也大婚,所以可不能来你的婚宴,只好提前着几天托了你家家仆转交我的贺礼,顾丞相可不会怪民女无理吧?”那女子横弹琵琶,说起来荒谬,可奏起来的声音却是柔和平稳,珠圆玉润,和着那女子柔媚的声音竟平添了几分暧昧。

      ”什么,阿雪,你!”顾无颜一用力,琴弦啪的一声断了一根,他不能相信他听到的一切。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嫁人?

      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顾丞相。”那女子似是多了几分激动,琵琶的调子也急促起来:”你可以,我也行。”

      ”阿雪。”顾无颜起身,向窗外再看去时,渔船顶上已不见了人影,只剩下风夹杂着那女子的声音擦肩而过:”顾丞相,小心你的妹妹。我可,不会让她好过的,还有,顾家。”

      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几声琵琶音混着女子的笑声随着女子远去,到最后曲未终而声已不可闻。

      阿雪,你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牺牲倾颜做我耳目吗?

      仅仅是,仅仅是我心里承诺过你,

      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顾无颜缓缓拨弄琴弦,往事翩翩再浮心头。

      他还记得那时,他的阿雪只是邻家小姑娘,他也不过是山野小子一个。他记得那时他还住在山村,她就住在他家隔壁,也没的什么墙,两株桃花树隔了两家人。

      那时,她天天在他家院子里玩耍,他读书,她就坐在他身边看他。他干活,她就撩着袖子放下她家的活来帮他,即使挨骂也嘴角上扬。

      他记得他常陪着她去溪边摸鱼捉蟹,他弯腰捉鱼,她泼水捣乱,然后两人互泼,其乐融融。

      也曾在春光融融时去山寺看桃,她自摘一朵桃花别在发上,笑着问他:“无颜哥哥,阿雪好看吗?”他笑着应声,摘了一朵更好的桃花给她插上。

      他还记得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病即使天黑也愿意上山采药,他记得她最怕黑,也怕山里的蛇。

      他也记得他为了她卖了自己宝爱的玉佩只为她买一支她想要却是那时贫苦的她不可能得到的钗头凤。

      等到那日,两家父母一同去市场赶集却双双死于强盗之手,他和她除了失声痛哭相拥而泣外,他记得他对她允诺:“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后来没了欢声与笑语,他发奋念书考功名,她拼命做活贴家用。苦是苦了,可是相爱的人总不会被生活的挫折打败。

      两株桃花树开得好好的,他住他家,她住她家。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却谁也没踏出那一步,一路千辛万苦这样步步走来。

      最后他终于考取功名,上京入宫那一日他终于鼓起勇气折了一株最美的桃花,带着小小的钗头凤来她家下聘。

      三姑六婆邻里街坊涌到他和她家门口,新科状元不忘旧时红袖闹得热热闹闹,她在桃花绯红里红着脸应了他,他说:“阿雪,我定不负你。”

      他入宫殿试,帝尊很看重他,封他做大理寺少卿,赏金万两,赐状元府居住。殿试后又专门召他入御书房,向他说明老丞相也很看好他,想把爱女相许,自己也有赐婚的意思。

      他只答:“天帝请容微臣禀报。臣入宫前已与邻家女子有了婚约,断断是不能和丞相爱女成亲。”

      帝尊道:“顾爱卿,荣华富贵一日选择罢了,为了一山野村姑放弃功名利禄,朕认为很不值得,女人不应该成为阻碍男人进取的对象。朕想,与你有了婚约的女子也是一样的希望你好,对吧?”

      他无法应答,只好以官位相胁:“天帝,臣入朝为官为了荣华富贵是不假,为了祖国江山也是真,但是如果为了富贵而舍了情谊是万万不能。如果皇上一定要臣娶丞相爱女,那么臣愿意放弃官位,这样,丞相就一定不会把爱女许配给一无所有的臣吧?”

      “好一个有情有意的少年郎,朕果然没看错人。爱卿,朕方才试你一番,一是看你是否有情有义,二是丞相日益掌权,朕已不能坐视不管,眼下朕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做朕的左膀右臂,希望你和朕共谋大业!”年轻的帝尊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赞叹道。

      “臣定当助皇上完成大业!”他躬身说道,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赐婚是假,帝尊又委以重任,自己多年的梦想得以实现。惊的是丞相看中自己做女婿恐怕不假,自己拒绝,恐怕,恐怕不是好事。想到此,一丝恐惧漫上心头。

      阿雪,你可不能有事!

      果然,上天是看不惯凡人过的好的。

      当他回了状元府,将一切安排妥当准备择日迎娶他的邻家新娘时,最怕的还是来了。

      家仆来报:“丞相到!”

      他还没来得及准备,丞相便已信步入庭。说实在那夜他无心听丞相讲些什么,只记得丞相说自己拒婚大大扫了丞相府面子,如果他再不答应,还在等他的新嫁娘何去何从可就不知道了。

      皇帝都畏惧的人,他也怕,为了他的新嫁娘,他只好躬身道:“是无颜不知趣,在这里给丞相大人赔罪,无颜,应了便是。”

      丞相乐呵呵地抚着胡子走了,他一脸无措地瘫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是如何。

      当然,事情到这还远远不到结束。

      正当他连着两日策划着如何和他的阿雪远走高飞时,他的阿雪是远走高飞了,不过留下了他。他颤抖地接过家仆递来的古琴和书信,又颤抖地打开书信,娟秀字迹跃然纸上。字字滴血,他,看得出来!

      “当年风华正当时,郎骑竹马弄青梅。人面桃花相映红,起落书香不得闲。妾躲树后隐隐窥,郎坐桌前细细端。做得鸳鸯戏水来,不羡比翼连理枝。犹记霏红并钗凤,引妾日日盼郎归。灾年仍余积谷粮,尘埃不扫自清洁。多情笑我忘世俗,天长地久一梦过。愿君安好勿念妾,娶得相女节节升!”

      书信从他手中滑落,他问:“送来的人说了什么?”

      “那姑娘说,琴不贵,但也是一支钗头凤才换得的,如果老爷不嫌弃,那便做了老爷的婚庆贺礼吧。”家仆如实回答。

      钗头凤,钗头凤……

      那是,我给你的聘礼啊。

      阿雪,你就这么不信我吗?也是,丞相一定四散消息,你又怎么能不信?

      你在哪里啊,我该去哪找你?

      等我好吗?

      此生,我定不负你!

      应了婚约,没过两月,顾无颜就把丞相之女娶进了府。因着心里恨着丞相,新婚那夜他虽拥着丞相之女好好蹂躏一番,意乱情迷时喊得却是他的阿雪。

      自那夜他再也不理他的新婚娇妻,有了夫妻之实就够了,他自认为这很给她的面子,如果他狠一点新婚之夜就该将那女人抛弃。

      他也没有忘记帝尊的嘱托,处处搜着丞相为非作歹的罪证,因着恨他更加紧工作,也就是半年时光不到,老丞相就被他和帝尊赶下了台。

      无所谓他的妻跪在他跟前如何哭喊着向他求情,他一脚踹开了她就出了丞相府。

      笑话,他无父无母,大哥少年病故,自己又带着两个妹妹,他的阿雪陪他走了这么多年,而因丞相误会他,离开他,他不可能不恨。他恨丞相之女,恨丞相,但他更恨帝尊!

      为什么?

      因为帝尊的算盘他终于明白,

      丞相有意许配爱女?那不过是帝尊明着暗着暗示丞相自己有意赐婚丞相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为什么要赐婚?赐婚了丞相一定会斩草除根,把他的阿雪赶走,所以他心里也就会恨丞相,从而卖命为帝尊工作。

      你说他怎能不恨?

      这个世道他还没来得及摸透,就被人算计了一遭遭,帝尊与丞相的争斗他不过是一颗棋子,自己的命运从他踏入皇宫那一刻就不属了他。

      阿雪,你说我以皇位相许你好不好?

      他做了新的丞相,顾着几分面子他没有休妻也更不会纳妾。家里是做得越来越好,他终于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可是他心里老挂念的只有她,他的妹妹们懂,却也恭敬服侍着嫂子,虽然这个嫂子不是她们心里的嫂子。

      现在呢?

      他的阿雪是回来了,带着一身高超的武艺,回来和他祝婚,顺带将她的喜讯告诉他。

      他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可是心里的爱情没有容他多做别的犹豫。

      将天下最尊容的皇后之位带给她,许给她。重要的是,那个王应该是自己。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的命,现在系在他的阿雪身上,

      没有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渔船青灯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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