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番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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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景色，大约是裴静心中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长安夜市打开的日子里，入了夜，东西坊市千盏灯火光彩盈天。休衬的金吾卫也在人流中走动，赶市而来的商人们摆出最得意的货物，琳琅珠玉，深海奇珍，异域宝石，活物亦不少见。
人们脸上都带着满意而欢欣的笑容，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骄傲和憧憬。似乎这个世界并不像她曾看见的片面那般晦暗，只要努力，似乎只要如此便能达成她心中那个天真的梦想。
叶小焉站在一群孩子中央立在做吹糖版画的手艺人前面，一边惊叹着一边咬着裹着冰糖泛着金黄色光亮的山楂果子，在山水间养出来的娇嫩脸蛋在被酸的皱在一起时也不显褶皱，只深深露出两颊上的酒窝。直叫人觉得可爱，却不显得她站在那里有多突兀。
裴静拉着陶夭钻出人群站在面目气质全然透出一种异域风情的男子摊前，对那些躺在玉盒里的稀有药材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一双灰白的眼睛甚至冒出了近似于狼一般渴望的绿光。
陶夭几乎是瞬间败在这渴望的目光下。算了，他想，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只要能让她开心只是区区银财倒也没必要多在意。他询问了摊主那些药材的价钱，摊主是会武的，那一双异色的眼转动间全然是鹰视狼顾般的高深莫测。他看了看单纯喜悦和渴望的裴静，只取了十两金子。
“她是个好姑娘，这些东西在她的手中会发挥出超越他们存在价值的意义。”摊主用带着微微卷舌的音调轻声笑着将东西包好递到他手中。
掂掂手中不轻的分量，陶夭看着转头被卖艺人吸引住目光的裴静。那双理应被视为不祥的灰眸映衬着千丛灯火恍若明星璀璨，深色衣襟银线煌煌，人也似玉，比秀坊的是姐妹们都来的美。
理所当然的，也顺理成章似的接下，“当然，她会是最好的大夫。”
摊主瞅着他古怪的笑了，将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粉色的宝石塞进他手中，“愿神保佑你。”
那是一句波斯语，他听不懂。等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时，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早在一开始就被规定了行程，布满了陷阱荆棘，刀枪剑林。走过去，就注定带着一身伤痕蹒跚前行。
那一晚两个姑娘玩得很疯，苦了两个大男人货夫似的在身后拎着大包小裹。叶小焉像是所有姑娘家一样买了宝石璀璨的首饰，精巧漂亮的小玩应儿还有各种点心甜食。裴静买的尽是些寻常难以见到的药材金属，或是奇形兵器。雷五回头看着同样累瘫在椅子上却好上许多的陶夭，不由的有些羡慕，“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逛街是这么累的事儿，陶兄弟你看起来好像很适应啊？”
陶夭接过裴静煮好的新茶，茶叶是叶小焉随身带着的龙井茶，大家小姐总是吃不惯外面的粗茶。“坊里都是女子。”换言之，他很习惯了。
雷五略带同情，这种罪也能习惯真是有点可怜……连带着羡慕人家长在红粉堆里的心思也淡了不少。难怪老大每次从扬州回来都唏嘘不已，有得必有失啊，老大的话果然没错。
裴静坐在小炉旁煎制烹茶，抽空抬了眼扫过几人，“休息一会儿便都去睡了罢，明日要游逛长安城，怕是没有一日光景下不来。雷大哥，还要麻烦你了。”
雷五点点头，“小事而已，阿静妹子还这么客气就太见外了。”
捧着方才买回来还热气腾腾的点心吃得满脸都是，叶小焉豪迈的挥手，“就是就是，阿静你不用跟这家伙客气啦。使劲儿使唤他就对了。”
“小焉！”裴静看着她摇摇头，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给她擦脸，“你呀，哪还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及笄了，也该学着点规矩了，几位庄主都快为你操碎心愁白发了……”
叶小焉嘟嘟囔囔，“他们那头发也不是被我给愁的呀……啊啊啊！烦死了！阿静你别念我啦！要是真有人喜欢我哪会在乎这个？”不耐烦的挥手，“快想想下一站去哪儿？长安逛完了也没几天，总不能就这么回家吧？”
裴静笑了笑，收回手，“去纯阳宫吧。”
几人都奇怪，叶小焉斜睨着她，“去纯阳干嘛？除了雪还是雪，再不就是遍地羊咩咩，也没什么玩儿的。再说他们对你也没多好，你不一直也不喜欢那儿吗？”
裴静抓着她乌黑清亮的长马尾，发丝间都好像带着江南的水香。“别那么说，几位前辈待我还是不错的。只不过阿娘那里总归让人心中别扭，难免对我就严厉了些。”
叶小焉暗啐一口，“那祁进不是每次看你都跟看仇人似的？不是我说，回头叫你阿娘离他远点，就看他那副死脑筋的样子指不定哪天脑子犯浑把你阿娘给害了呢！”
“那也是谢师祖的问题啊。”裴静眉弯新月，“再说只要有吕师祖喜欢我不就够了？一个就压死他们！好啦好啦，其实纯阳天街的小食都很不错啊，还有许多各地风味，咱么这次也不可能走太多地方，在那里就能吃遍啦。”
叶小焉眼睛一亮，几人都知道这是被说服了。梗着脖子，叶小焉眨眨眼，“好、好吧。既然阿静你想去我没意见。”
“是是是，谢谢小焉啦。”裴静习以为常的给傲娇的叶大小姐顺毛。
“纯阳宫有什么事么？”夜色中少年踏月而来，其华灼灼。陶夭看着熄了灯坐在窗前对着院子发呆的裴静，不知怎的却不喜欢这样被遮掩了银月般光彩的墨色长发。“没什么必要你是不可能去华山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裴静有多么讨厌那座白雪中的宫殿，她有多爱她的爹娘，有多喜欢刀宗弟子，就有多么讨厌纯阳，讨厌紫虚一脉。说是护短也好，徇私也好，本来就不是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后人的裴静本来就没有理由承受这些，陶夭撇嘴，虽说秀坊的师姐师妹都对天策府的那一位颇有微词，但对于纯阳……恭敬虽有，仰慕虽有，却未见得多么看得过那些死板的规矩。连带着他也没对那些清修修得无情无欲的道长有多么尊敬——特别是阿静对他们也没有好脸色的情况下。
动动僵硬的脖子，裴静苦笑道，“被你发现啦？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娘亲和爹爹随玉虚子道长去了宫中神武遗迹，想去纯阳问问，毕竟我也有半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女儿都要及笄了，做爹娘的也不见人影。以前还小就算了，现在连成年也不见人……裴静总是说不在意，却又怎么能真的不在意？她的出身她的身体状况都免不了外界的闲言碎语，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两个粗心的男人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腻心思？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小焉的话总是有很多被事实印证，紫虚子和阿娘的事她不止一次提过，这次再提起来，裴静总觉得心中心惊肉跳，害怕得很。
阿静的预感和小焉的预言算得上是陶夭这世上最相信的东西之二，陶夭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动身，我去和雷兄说一下。”
裴静伸手拽住转身飞扬起的下摆，看着少年仍带稚嫩的面庞，有些发呆，“别去。”陶夭转身看来顿觉得有些尴尬，放开手扭过头，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红晕晕散，“小焉难得玩得这么开心，何况我不过臆测，当不得真。雷大哥那里也实在说不过去。何况阿娘他们走了也有几日，就算我们现在赶去也追之不上，不过晚一日而已，没什么的。”
可有很多时候哪怕只差一步也是一生悔恨……陶夭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师祖爷爷是神仙……定会保佑阿娘无碍无恙吧？”裴静敛了羞赫神色，眼沉如水。合上窗扉将少年远去的背影锁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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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掌门不在，阿娘不在，紫虚子不在。现在连晓元师兄也不在，这种话，于道长哪里觉得我会信？”
山下四月芳菲，山上依然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叶小焉裹着在山下买的金色狐裘，一脸羡慕嫉妒恨瞪着陶夭，有内功不畏寒暑有什么了不起的哼！好好好好冷……猛打哆嗦唾弃陶夭无耻炫耀，又禁不住满含钦佩的看着脸色比雪还透白的裴静不卑不亢的跟于睿呛声。
于睿诶！“天下三智，惟逊一秋”的三智之一啊！裴静居然就这么平静地对她驳斥，语气完全没有半点尊敬的味道啊！叶小焉抽抽鼻子，看看身为代掌门却在一边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卓凤鸣，又看看一脸淡漠眼中隐含无奈的于睿，觉得自己需要从新估量阿静和纯阳六子的关系。这到底是要有多不对付，才会连对长辈的礼仪客套都丢干净？
“风儿和裴大夫此去神武遗迹是有要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待他们回返你自可去问他们。至于晓元……”于睿雪砌玉塑般的脸上飞快的闪过难言的苦闷，“他与其他几脉弟子起了冲突，已被罚去思过崖静闭三天。若你当真要找他，不如呆上两日……纯阳总有你等一席之地。”
“不必了。”裴静瞥了眼一旁的纯阳弟子，冷笑，“我自己去见师兄。我倒想知道师兄那种蒲苇似的性子哪里来的棱角蜇人。”
要是阿布来了，一定很生气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些人的同门情谊到底在哪里？
“于道长，亲情是割舍不掉的，阿静也不过是担心洛道长和活人不医罢了。阿静先前失礼还请道长海涵。”陶夭按着叶小焉脑袋向于睿鞠躬，“思过崖乃纯阳重地，在下这就带他们离开，绝不冒犯诸位。”
“等等！别拽我头发！啊阿静你等等我啊！”叶小焉抢救下粗厚的双马尾，追上裴静。
看这三名少年背影，于睿沉闷叹息，“希望二师兄能劝大师兄回头，纯阳上下再无分歧……”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番外·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