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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雨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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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上空风力甚猛,吹得雪发散开,与艳丽的江山袍袖一起飞舞。
“牡丹根浅花好,吾也常提醒自己,刀有情,霸气不足,人有情,就会患得患失,只是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就像我们兄弟之情?”
“差不多。”
“你不会失去,吾会一直在你身边。”
……
昔日之言犹在耳边,人已不在,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热血男儿心,扬刀战天下,谁知竟落入设计,失去了最重要的兄弟。
浑身力气好象在这一刹那间被抽空了,绮罗生双膝一软,拄刀跪地,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那碎破的衣片。
几个时辰前,这件外袍还覆在自己身上,如今碎片握在手里的感觉,犹如做梦一般的感觉。
“是梦吗?”心中一片空茫,绮罗生木然地看着手中碎片,喃喃地念出那个从未叫过的名字,“……意琦行?”
短短的三字念完,一阵前所未有的彻骨锥心之痛汹涌地袭来!
不相信他会败,更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我努力地想要与你并肩,你怎能先离开?
原来,什么江湖,什么豪情,什么刀道,救不了想救的人,一切都没有意义。
长睫湿润,俊脸上水珠不停地滚落,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
如果自己没有坚持赴战……
如果早点想透那封挑战信的问题……
如果刚才能再快一点……
外七修与那些蒙面人已经围了上来,料定他跑不掉,夜奔狂骁道:“怎样,现在意琦行已经死了,快交出刀谱!”
绮罗生仍跪在那里,没有反应。
“你……”夜奔狂骁还要再说,迷眼乾闼制止他,笑容扯动脸部皱纹,看上去更加可怖,“同为七修,吾也十分欣赏你之天赋,只要你加入外七修,吾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听他开口,绮罗生终于有了动静,他慢慢地转脸。
空洞的紫眸,在看到外七修的刹那,猛地燃烧起来!
意琦行最容忍的是他们,他们最恨的是意琦行。
同出七修,被他们连同外人联手围攻,他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不愿想,不忍想。
劲风中雪发纷扬,一声清啸,携带着无穷的悲痛、悔恨与愤怒,破云而上。同时,头顶滚滚雷声传来,天空如缺了口,瞬间暴雨倾盆!
艳刀劈下,地裂数丈!
刀在手里,温文尔雅的公子已经消失,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雪虎!眸中紫光幽幽流转,夹杂着丝丝血光,那是嗜血的眼神。
刀之威,人之威,令人胆寒。
杀!悲恨至极的刀者,下手再无顾忌:“江山觑影,断——”
话音未落,雪影已动,惨叫声中,有人爆体而亡!
“陇山鬼!”
“可恶!”
短短几招,外七修便有一人殒命,见识这样可怕的能为,迷眼乾闼哪里还敢轻视他。
杀人不解恨,艳刀立刻指向下一个目标,绮罗生想也不想就直接将功体提上最高重,晶莹的刀身受真气所催,竟绽放奇异艳色!
艳光映俊脸,杀气浓郁。
浑身武魄,真正霸者!
一招接一招,一刀连一刀,没有丝毫间隙。
他狠了心全力厮杀,外七修竟然应对支拙,旁边那十几个蒙面人惊醒过来,连忙加入战斗。绮罗生刀法再精妙,独战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放弃逃走的机会,在砍杀两名蒙面人之后,他终是被困住了。
人疲惫,刀却不曾停下,绮罗生已完全置生死不顾,此刻心中所想惟有“报仇”二字!
不能刀剑并肩,却能一同葬身此地,也好。
但自己死之前,必定要多杀几人陪葬!
眼看迷眼乾闼已至身后,绮罗生竟不管不顾,仍然全力一刀劈向夜奔狂骁!
“绮罗生你!”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绮罗生忽然停住。
几个叫声中,有一个声音太耳熟,熟悉得令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不只他,迷眼乾闼几个人也同时停下动作,吃惊地望着现身的那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剑意,还有那种惊怒的语气……是他!震惊与狂喜交织,绮罗生猛然转身,失声叫:“意琦行!”
大雨如注,那人立于雨中,凛然气势不减。
隔着雨帘,他的脸有点模糊,看不清表情。真气护持,厚重的衣袍并没有沾湿贴在身上,不见半点狼狈。
“意琦行你……没死!”迷眼乾闼反应过来,“撤!”
之前精心设置的陷阱,就是针对意琦行,谁知根本没奈何他,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刀道顶尖高手绮罗生!夜奔狂骁等人哪敢逗留,化光而逃。
这短短的工夫里,那十几个蒙面人竟然也不见了。
雨中的山顶只剩下两人。
是梦?还是真?绮罗生仍握着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人走过来。
他忽然伸手在绮罗生眼前晃了晃:“怎样,看到吾没事,不高兴吗?”
绮罗生回过神,飞快地抓住那手。
意琦行任他拉着没有反抗。
那只手明显带着温度,是真实的人,绮罗生来不及掩饰失而复得的庆幸与狂喜,连忙打量他,见他身上并无伤痕血迹,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剑宿……”
“诶,不是意琦行?”
绮罗生闻言脸上一热,再想到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全落入他眼里,连忙放开手:“听说大剑宿已经掉下深渊了,你又是谁?”
“刚才是谁拼死报仇,现在就不认识了吗?”
“报仇啊,”绮罗生转过身道,“可惜吾心有余而力不足,剑宿要是再晚点出来,就换你为吾报仇了。”
“活着,比报仇更重要,”意琦行拍拍他的肩,“你呀……唉!”
绮罗生沉默很久,才轻声道:“幸亏你没事,吾以为……”
“没事了,”意琦行打断他,“虽然这不是吾想看到的结果,但吾其实很高兴,原来你也会为吾悲伤。”
“是,知道吾关心你,很得意吗?”
“当然,你的刀法也令吾大开眼界。”
绮罗生头一次被他堵得无语,只好收起艳刀:“兄弟我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表演刀法。”
“吾不是故意这么晚才出来,”意琦行道,“吾察觉上当后,想到他们可能也针对你设了陷阱,所以就假装中掌掉下深渊,从另一边下山。”
他一向直接,绮罗生终于明白原因:“你是担心吾,才将计就计脱身来找吾。”
意琦行点头解释:“吾没走多远,就看见你往这边来了。”
“于是你就跟在吾身后,想看与外七修合作的那些蒙面人的底细,”绮罗生走过去揭开地上两具尸体的面巾,仔细翻看几下,叹气,“抱歉,吾破坏了你的计划。”
要不是自己鲁莽地报仇,那些蒙面人一定会说出他们主公是谁。
“无妨,吾并不在乎他们是谁,”意琦行道,“因为不管是谁,也伤害不了咱们。”
绮罗生忽然一惊:“一留衣会不会……”
“日吹烟没来,他应该没事,”意琦行冷哼了声,“日吹烟只是拖住他,骗他说出了咱们的联系方式而已。”
绮罗生道:“人总是对朋友充满信任,这是好事,正如你我两人。”
意琦行道:“日吹烟虽然卑鄙,但恩怨分明,吾因为一留衣饶过他一次,他不会也不敢再对一留衣下手。”
“那就好,”绮罗生松了口气,知道他对外七修失望,只好提醒,“剑宿以后要多提防他们。”
“嗯?”意琦行抬起拂尘,“吾准你叫吾意琦行。”
绮罗生一愣,低头:“剑宿。”
“是意琦行。”他特意重复,语气很不高兴。
绮罗生抬眼望着他,目光固执:“剑宿。”
意琦行看着他很久,虽然仍有不满之色,却不像之前那么浓了。
不是拒绝,只是想等到足够并肩的那一天。
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就是心有灵犀吗?绮罗生含笑道:“站在大雨中说话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咱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