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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梦醉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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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这场紧张的战斗,两人回到破庙里生火烘干衣服,稍作休息,等到午后雨停才继续上路。傍晚进城时,果然在城门外又见到一留衣的记号,两人仔细确认留记号的手法,确认他安然无恙,更加放心。
黄昏天色,云层未散,酒馆里光线阴暗,店家点了两支小烛照明。
风从窗口吹进来,烛光跳跃,墙上影子晃动。店里客人稀少,靠窗的桌旁坐着两个人,每人面前放着几个白瓷壶。
雪脯香溢,意琦行喝完一壶又拿起一壶,很高兴的样子:“孤枕卧听风和雨,何如一醉梦天晴。”
绮罗生用扇子挡住下半边脸,抿着嘴笑。
“兄弟,你的刀法当世无双,不日就可名震江湖了。”
“哦?大剑宿好象说过,吾不适合练刀。”
“哈,你还记得,”意琦行举起酒壶,“那吾以酒赔罪。”
绮罗生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又放下。
意琦行拿过他的酒壶摇了摇,皱眉道:“吾都喝到第二壶了,你怎么一壶还没喝完?”
“咱们当中有一个人醉就够了。”
“是在担心吗?”
绮罗生垂了眼帘,低声道:“吾始终忘不了昨夜听到你出事时的心情,如今看你好好的坐在面前,吾真怕自己喝醉了醒来,发现这只是在做梦……就让吾谨慎一点吧。”
意琦行道:“真担心吾的话,那你以后就不要单独行动。”
绮罗生望着那双蓝眸,郑重而缓慢地点头:“是,再有下次,吾一定会在你身边。”
“这种事,吾可不希望有下次,”意琦行道,“但就算吾不在了,你也……”
“吾在,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绮罗生打断他,“吾也知道,如果吾出事,你也一定会为吾报仇而战死。”
“吾不会。”意琦行转过脸。
“是吗?”绮罗生笑。
意琦行仰脸灌酒:“既然你想保护吾,那吾也不在乎尽情一醉。”
天色渐渐地黑了,街头更加冷清,店铺纷纷打烊。
“客官慢走!”伴随着小二送客的声音,一个雪衣公子扶着一个银发的年轻剑者走出酒馆。
剑者身穿道袍,背着长剑,已醉得走不稳路,几乎整个身体都倚在雪衣公子身上。
“去……去哪里?”他努力地抬起脸,不解地盯着绮罗生,蓝眸迷蒙,哪还有平日半点严厉?目光迟钝,反而显得呆愣愣的。
绮罗生低声笑:“当然是去找住的地方。”
什么尽情一醉,原来只饮不到三壶就醉,难怪他“酒不轻饮”,等他醒来一定要好好地笑话一番。
绮罗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拿他开玩笑,大概是那场风雪中的记忆太深,独坐雪中的人影太孤独,所以想要将他从寒冷的高处拉下来,看他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热,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这种温暖只存在于两个人之间,想到他只会与自己这样,又有点窃喜。
“住……哪里?”意琦行晃晃脑袋。
绮罗生将扇子插在腰带上,用半边肩膀支撑他的重量:“其实吾在此地有一处寒舍,请大剑宿移驾参观。”
“呃……”意琦行将头重重地搁在他肩上。
绮罗生扶着他走过几条街,面前出现一扇院门。老仆打开院门,惊喜地要说话,绮罗生只是放两根手指在唇边,示意别出声,然后扶着意琦行往里面走。
园子不大,假山和小池塘都有,走过牡丹花圃,两人进入一片青青的翠竹林,一条青石板铺的小径往前方延伸。
石板路尽头,是三间整齐的木屋,一排青石阶打扫得很干净。
察觉趴在身上的人有动静,绮罗生忙侧脸看,却见一双线条分明的眼睛近在眼前,湛蓝的瞳色比天空更美,目光迷离,却深邃不减,好像要看到人心里去。
两张脸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雪白发丝随之轻轻颤动。
心跳莫名地快了点,绮罗生微微地偏开头:“剑宿在看什么?”
“兄弟,”意琦行歪着头看了他很久,忽然开口问,“你的耳朵怎么是尖的?”
绮罗生闻言顿时好笑又尴尬,想不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都说醉后吐真言,难道他之前一直都想问?
绮罗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答道:“吾天生如此。”
奇异的耳朵比寻常人要大很多,上有尖尖角,闪着七彩的光芒。
意琦行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索性更加凑近来。
绮罗生双睫轻颤:“怎样,是很难看吗?”
意琦行瞪着醉眼认真地看了很久,点头。
绮罗生勉强一笑:“吾也知道难看,小时候只好将它藏起来……”
“好看。”
“啊?”
绮罗生犹自发愣,却见他竟伸手要来摸。
这样的举止放在平时,简直是轻佻,但他喝醉了,绝非有意如此,绮罗生一时不知道该躲还是该满足他的好奇心。
犹豫之间,耳上一凉。
绮罗生敏感地一颤,整个耳朵都通红了。
身旁人却全然无知的样子,还在自顾自地抚摸。
他刚才说好看?绮罗生垂了眼帘,嘴角扬得更加自然,低声道:“据说这叫绮罗耳,所以义父为吾起名绮罗生……”话说一半,忽觉那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耳上尖角,绮罗生顿时心头大跳,浑身如有电流窜过,情不自禁地将手一松,意琦行失去支撑,立时歪倒,重量带得他也坐倒在阶上。
两人距离拉开,绮罗生刚吐出口气,哪知意琦行又撑起身不依不饶地凑到他面前。
“你醉了。”绮罗生尽力平复呼吸,微微后仰身体,想要躲开。
面前人忽然直压下来。
绮罗生冷不防被压倒在阶上,惊得倒抽了口冷气:“你……”
一根手指放在了他的唇上,声音竟不由自主地吞了回去。
银灰色的长发垂下来,与雪白色的长发夹杂在一起,铺在青石上,有如一幅素淡的画。
他低头俯视,湛蓝的眼睛里仿佛起了潮水,翻滚动荡。
手指在粉润的唇上摩挲,交叠的姿势暧昧无比,让人看到一定误会。绮罗生俊脸通红,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剑宿?”
“嗯……”他含糊地答应着,忽然移开手指,低下头来。
距离越来越近,高高的鼻尖几乎贴到绮罗生的脸,湿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带着雪脯酒香,绮罗生开始意识到不对,连忙要推他:“剑……”
声音戛然而止。
粉唇被轻轻地触碰了下,蜻蜓点水般。
脑海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绮罗生整个人都僵硬了。
意琦行抬起脸。
四目相对,一者眼神呆滞,完全不知所措;一者眼神迷茫,满是意外和不解,好像还在回味。
他显然也为刚才的感觉奇怪,低头又试了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究竟发生了什么?双唇被完全侵占,绮罗生根本没反应过来,竟任他为所欲为。
从没看见过这样的他,平时的凌厉气势完全不见,原来那双眼睛也可以这么温柔。
摩擦变成了吸吮,到最后已不再是浅尝辄止,大胆得可怕……
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是两个人的。
终于,他离开已被吮得殷红的唇,转向那双尖尖的绮罗耳,不紧不慢地舔了几下。
刹那间,绮罗生如同被电流击中,禁不住浑身颤抖,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只手放肆地伸进衣襟,才猛然回神。
这是在做什么?
察觉他身体的反应,绮罗生猛地咬紧唇!
他将自己当成了女人?
心猛然沉到谷底,不知道是失望、屈辱还是愤怒,被他紧紧地抱着,却还是感觉到冷了,石阶的凉意透过衣衫钻进身体,冷彻骨髓。
从没想到,来自最重要的人的羞辱,会如此难以承受!
绮罗生白着脸推开他:“你醉了!”
“醉了……”意琦行还是趴在他身上,晃晃脑袋,“醉了,在做梦。”
绮罗生努力控制着情绪:“是,只是做梦。”
声音不复温柔,满含冷意,无奈意琦行此时已醉,哪里听得出来,竟又俯身凑向他的耳朵。
绮罗生握紧拳:“你……”
“绮罗生。”喃喃的声音。
……
刹那间,天地一片安宁。
风过头顶,竹声沙沙作响,灯笼映照,石阶上人影交叠,身畔竹影浮动如画。
不敢置信的名字,是谁在耳畔低唤?
湿热的气息在颈间萦绕,银灰色发丝拂在唇间,绮罗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头顶屋檐。
他在叫什么?
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剑宿?”绮罗生艰难地开口。
“绮罗生。”声音依旧轻如呢喃,却更加清晰。
绮罗生几乎完全屏住了呼吸,心中,无限惊骇席卷而来!
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
应该愤怒吧,纵然是酒醉,这等过分的行为也远远超出了忍耐的范围,寻常人受此凌辱,杀了他也不为过。
然而可怕的是,绮罗生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有一丝莫名的、带着欣喜的心酸,伴随着更加矛盾的煎熬。
紫眸合上,原本握紧的双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这双手注定永远不可能伤他。
为什么会这样?答案令人胆怯,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是这样,自己苦苦追求的刀剑并肩到底算什么?之前他的种种相助和维护又算什么!只是证明一种不容于世的感情?
“不能!”绮罗生睁开眼,猛然推开他翻身坐起,“不能!”
哪知两人本来就在石阶边,他激动之下用力过大,意琦行竟被推到阶下,头碰在地上,轻哼了声。
“意琦行!”绮罗生一惊,慌忙扶起他,“你没事吧?你怎样?”
意琦行没有回应,竟睡过去了。
绮罗生抱着他默默地坐了会儿,将他扶到房间里的床上躺下。
“绮罗生。”一只手忽然拉住他。
床上人仍然闭着眼,长而卷的睫毛盖下来,银色的眉毛也舒展开了,不知为何,今晚这张脸显得格外安详。
原来,你的梦中也会有我。
绮罗生看了眼那薄唇,垂下眼帘,掰开那只手,转身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