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谋（紫红/承轩）》Aurora夜

7、此四人，彼四人

　　走官道自然是轻松许多。几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只有姜承还是那样地沉默，很是认真地保护着几个人的安全。夏侯瑾轩想着远在千峰岭的厉岩，不由地想也许以后应该带着姜承去看看他。不过那也得等自己把那黑衣人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夏侯瑾轩盯着姜承的侧脸，不知不觉就又出了神。他很喜欢姜承沉默而认真的表情，他无端地觉得在那严肃的表情中其实总是透着一丝温柔的。等他回过神来，心里真是后悔的要死。怎么最近这么容易对姜兄看得出神？夏侯瑾轩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他看过了姜承成为净天教教主了之后，那好不容易才被他看出来的那一丝温柔，就彻底地被姜世离隐藏在了面具下面。夏侯瑾轩不喜欢那样。他还是更喜欢有些温柔的姜承。

　　也许很多东西都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怀念和珍惜。很久没有看到姜兄笑了，夏侯瑾轩想到。自己小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姜承是经常微笑着看着自己和皇甫兄的。对了，他们三人，那时候自己太小了不懂事，皇甫兄又性格张扬，自然与他总是闹成一团的。可无论什么时候姜兄都是默默地在一旁保护着他们，他从来没有跟姜兄“闹成一团”过。那时候，自己拽着姜兄袖子叫他一起来玩儿的时候，姜兄就会笑。皇甫兄看了之后就对姜兄说，就他这样，你还惯着他。姜兄也对皇甫兄微笑，说不碍事的，师傅本来就是让我来保护你们。可是现在姜兄很久都没笑过了，一定是因为他那些师兄弟的关系吧……

　　“夏侯兄？”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一进折剑山庄大门口，夏侯瑾轩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他。他开心地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大步向他走来，笑着说道：“皇甫兄。”

　　皇甫卓看到夏侯瑾轩和姜承，明显是高兴的。他差一点像以前一样就脱口而出叫了姜承“姜兄”，可是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顿了顿，改口成客气而有些疏远的：“姜师兄。”

　　夏侯瑾轩和皇甫卓寒暄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因为玉的事被皇甫卓说了无耻。他看着皇甫卓有些生气却又很是无奈的样子笑了起来。果然皇甫兄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还是没变呀。夏侯瑾轩瞟见远处石化了的瑕和满脸冷汗的谢沧行，还有一开始莫名其妙、片刻之后便恍然大悟，开始调侃二人的暮菖兰，不由得几乎忘了自己来到品剑大会之后要看一大堆舞刀弄枪的人的郁闷心情。

　　欧阳英见了自己的四弟子带着夏侯少主赶到，自然是十分满意。他吩咐姜承妥当安排好一切，然后让姜承先带着皇甫卓去客房安顿。姜承点点头，看似十分自然地说道：“皇甫少主，这边请。”然后转身让道，请皇甫卓先走。

　　夏侯瑾轩看着离开的二人，刚才的好心情渐渐地消失了。对于称呼的改变，姜承看起来自然是不在意的，但是夏侯瑾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非常难受。为什么他很久以前那一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哦，也许是那时他太忙着与瑕和暮菖兰谈笑风生了吧。可是这一次他不能不注意到。他不知道皇甫卓这样叫心里是否也会有一点点别扭。就好像……就好像你和你的好朋友从小玩儿到大，兄弟般情同手足，然后你们长大了，你突然意识到你其实是你好朋友的下人。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夏侯瑾轩觉得如果自己站在姜承的位置上，心里一定难受极了，他觉得即便是隐忍惯了的姜承，心里必定还是难过的。他想起面无表情、认真地听着欧阳英的吩咐的姜承，那即使是心里再如何、也是不能够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姜承。他不由地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一会儿去单独找姜承，就他们两个人，然后对姜承说这里没有别人，姜兄要是难过的话，不要再忍着了，我不会笑话你的，我……我会陪着你……

　　夏侯瑾轩向来是一不做二不休，刚刚把自己的东西在客房安顿好，便动身去找姜承了。事后夏侯瑾轩后悔至极，若是他没有那么心急，便也不该忘掉这时候姜承应该会和欧阳家二小姐在一起。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湖畔撞上了那个场面，那时姜承正递给欧阳倩一盒什么东西，他轻轻对她说着什么，然后夏侯瑾轩就看到她柔柔地笑了。

　　那是怎样的笑容啊。那笑容里蕴藏着的巨大幸福足以融化所有人的心，包括他夏侯瑾轩。彼时折剑山庄冰天雪地，树木和大地银装素裹，湖里的流水却粼粼地闪着温和的波光，就好像姜兄一般温柔。

　　夏侯瑾轩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能苦涩到什么程度。他觉得自己宁可去吃毛笔喝墨汁，也不能再多看到那两人一秒钟的时间。然而他挪不开脚。他的眼睛酸的难受，他看着那样般配的两人，他们之间有着让他无法插足的气氛。他看着欧阳二小姐，想着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如果姜兄，是给自己带礼物，是冲着自己温柔的笑……

　　“夏侯兄！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找你很久了——啊，姜兄和欧阳小姐也在，太好了。”

　　突然响起的皇甫卓的声音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姜承和欧阳倩同时向夏侯瑾轩这边看了过来，后者先是有些吃惊，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微笑地上前道：“皇甫少主，夏侯少主。”

　　尴尬的最厉害的显然是夏侯瑾轩。他简直是不敢抬头看姜承。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看着欧阳倩，夏侯瑾轩礼貌地说道：“欧阳小姐，在下失礼了。我……”

　　皇甫卓终于赶到三人身边，微微喘着气，行礼道：“欧阳小姐，好久不见。抱歉，恕皇甫卓不能多留，欧阳庄主方才说有百姓前来求助，说有不少人在雪石路遭遇风雪之后失去踪影，疑为妖物所为，他让姜兄——”这里只有他们四人，皇甫卓的称呼自然也改了回来，“——让姜兄带几名师弟去雪石路搜索，说务必找到失踪的百姓们。我已向庄主说明我也会一同前往帮忙，我们一起……姜兄？姜兄？”

　　姜承从未在听到来自自己师父的命令时走过神，从未。皇甫卓有些疑惑地看着姜承，后者明显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而是看着夏侯瑾轩，似乎欲言又止。皇甫卓又去看夏侯瑾轩，但见他脸冲着远方，似乎着竭力压制这什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还是欧阳倩先打破这一沉默：“皇甫少主不必多虑，既然有伤人妖物，你们就快去吧。四师兄，……我先回房了，你……多多注意安全。”

　　姜承点了点头：“我送你。”然后又转头对皇甫卓说：“皇甫少主，夏侯……少主，姜承先护送二小姐回房，之后……会在折剑山庄大门口等你们。”

　　两人走远后，皇甫卓看着夏侯瑾轩，问道：“夏侯兄，你怎么了……？刚才可有发生什么事吗？”

　　夏侯瑾轩摇摇头。他怎么能开得了口，向皇甫卓说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呢……？他知道皇甫卓对他和对姜承都非常关心，可是他无法……夏侯瑾轩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会儿都要流出眼泪来了，可是他用力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傻到了极点。这又算什么呢？刚才那样，简直是太失态了。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皇甫兄，我没事。”
　　“……当真？”
　　“嗯。”

　　皇甫卓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好多问。他带着夏侯瑾轩往外走，一边说道：“一会儿你就别去了，还是好好歇息一下吧。毕竟你们刚刚到……”

　　可是姜兄也刚刚到啊。他也很累，那一路他比我更累。而他现在还要带着弟子去除妖，还要保护他们二人，而且根本没有人会问一句他累不累。夏侯瑾轩摇摇头：“我也去。”

　　“你……”
　　“唔，你说有人失踪，我看八成是什么妖魔作祟。我当然要——”
　　“你还要沉迷这种神鬼之事到什么时候！”

　　夏侯瑾轩和皇甫卓在门口等了没有多久姜承就带着一些折剑弟子到了，还有瑕和暮菖兰听说要救人也打算一起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进了雪石路。巨大的风雪和随时都会砸下的冰棱让夏侯瑾轩有些吃不住，他不由得再次后悔自己没有多锻炼锻炼身体。他抬头看了看前面紫色的背影。姜承正好站在他前面。夏侯瑾轩不由地有些气结：偏偏这个时候不想看到他却非要让我看到他。可他又仔细看了看姜承，发现对方走的非常吃力，身上落了比自己多了至少一倍的雪，衣服边缘更是都结了冰，这才发现对方正是故意站在自己的上风处，用身体为自己挡去了一大半的风雪。

　　夏侯瑾轩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庆幸这样大的风雪大家都无暇顾及他人，因为他的泪水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他好想对姜承说求你别再对我这么温柔了，你知道你的温柔多么地像一把利剑一样，伤我入骨吗……

　　流了一会儿泪，夏侯瑾轩还是伸出手，尽力把脸擦干。他知道那个雪女会找落单的人，然后用幻象迷惑那个人，之后把他带走冻住。如果必须要一个人来当那个诱饵……他抬头看了看走在他面前的姜承，心里默默地想到：姜兄，如果我不见了，你会不会……会不会像……担心二小姐一样……也担心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