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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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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取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真恶心啊,那些恐惧的眼神。」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凯茵
「血祭之森·源点」
深蓝色的瞳孔漠然映出满目鲜红。
灰黑色的大地龟裂,天空一片漆黑,空无一物的荒原上,狂风卷着碎石与尘沙呼啸,浓得几乎令人呕吐的血腥味充斥于每一颗尘埃颗粒中,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裂痕自巨大的深坑底部蔓延而出,地表竖起地刺如同伸直的蝎尾,迸发出的无数血珠悬停在半空美丽像是历经了一场盛大的献祭。
断肢残骸四处散落,一颗被血浸透的眼珠穿在地刺上,其下连着一片血肉模糊,森白的碎骨被鲜红包裹着,残渣被风卷起,黏腻腥甜。
德莱厄斯只是皱眉,亲眼目睹同族被撕成碎片,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极致的美丽,不是么。」
女子立于裂纹中心,深坑之底,抬头仰望漆黑的天幕,却闭着双眼,黑紫色的长卷发散至腰际,手轻置于艳红的唇边,缓慢地用腥红的舌舔舐着黑色长指甲上残留的血迹,笑容略带着满足的喜悦,十足渗人。黑色的长角从她的头顶穿刺而出,发出诡异的轻响,与德莱厄斯有八分相似,只是顶端微向外弯曲,也光滑许多。
她完全不在意身体的变化,只在手背上显现出像是一只黑蝎般的刺青时低了低头,蝎子的尾刺隐没在小指指尖,皮肤发出灼烧般细小的「滋滋」声。
「原本还可以多留那个废物一阵子啊,只怪他太没用。」
德莱厄斯的视线缓缓移至那颗惨不忍睹的眼球上,语气淡淡的。
「杀了瑟利斯特,冥主会杀了你。」
女子猜到他会说什么一般了然一笑,伸手勾下一枚悬浮着的血珠,放在手心用指甲拨来拨去,随即突然一弹,那血珠便向着德莱厄斯急速砸去,破空声如同飞出去的是一把锐利的尖刀。
德莱厄斯半偏了偏头,血珠擦着他的脸侧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然后在他身后几米处爆裂,消散在空气里。
「偏了呢,果然是习惯那具躯壳太久了。」
凯茵的笑容销魂蚀骨,比血液还要鲜艳的唇色弧度诡魅却冰冷,「我以为,你创造这领域容我取回那废物身上原本属于我的力量,该是站在我这边的。」
「眼睛的伤还没修复?」
「那个啊,需要魔力源消耗太大,只要感知力还在就没什么影响,不过能力暂时无法使用了,怎么,岔开话题?这方法真拙劣。」
德莱厄斯的目光是往常一样的冰冷。
「在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贸然出手……是什么让你失去了耐心?」
凯茵唇边的笑加深了几分,扬起下颚面对着他的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笑出声来,语气听不出喜怒。
「如果我说是复仇……你信么?」
「你没有那么愚蠢。」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和他耗下去了。」
「这一次冥主不会再像两年前那样仁慈。」
「我知道……但是我等不了了。」
凯茵猛然向着德莱厄斯伸出手,再紧紧地,仿佛用尽了一切力量般缓缓握紧,「已经没有时间了,你也一样。」
德莱厄斯深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怔愣,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女子的身形凭空消失在深坑底部,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不留一丝痕迹。而下一秒,温热的吐息在耳边扫过,极具诱惑性的低语伴随着轻抚过脸颊的指尖响起,凯茵伏在他肩侧,艳红的唇近在咫尺。
「你……不想离开这里么?离开这个……囚禁了你近百年的地方?」
「……」
他难得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从这里离开,然后找到那个背叛了你的人,就算他的驱壳已经腐化……不要放过他。」
德莱厄斯依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周身的气压低了不少,隐隐有冰屑在两人的周围环绕。银白色的华光映在漫天飘浮的深红血珠上,残忍得有些炫目。
「还记得那个被你顺手救了的人类么,就当做你创造这个领域的谢礼,他可以帮你破坏在人类皇都教廷设下的封印,如果不是你遗留在他身体里的魔力气息,可能还要再等很久才能遇到那么一个优质的容器。」
凯茵适时地退开了几步,「我不求你在我与你敬仰的冥主站在对立面时出手帮我,只要你作为旁观者静静看着就好,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用做。」
「……你说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德莱厄斯忽然开口。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凯茵这次的回答很快,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再次伸出手,掌心向着混沌的天幕,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全部悬浮着的或大或小的深红圆球开始以同一个频率震颤起来,而她的手心如同贪婪吞噬万物的黑洞,原本固态的血珠一颗颗爆裂,化成一条条细流涌向摊开的手掌,逐渐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长弓的模糊轮廓。
漆黑的箭矢缠绕着细小的黑色闪电,在一声刺耳的嗡鸣中对着头顶的天空激射而去。
德莱厄斯平静地转过身,望向凯茵睁开的双眼。
鲜艳的赤红,比血液还要美丽的颜色,充斥着愤怒,不甘,以及沉淀了数年的恨意,能够看透一切的诅咒之眼,即使那令人恐惧的力量早已无法使用,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也像是要被夺取灵魂在面前生生撕碎,连反抗都是徒劳。
但那只是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
震天的长啸在他的领域崩溃的同时响起,全身银白的类狼生物从黑箭造成的正在逐渐扩大的缺口处一跃而下,稳稳地停在一袭黑紫色长裙的凯茵身前,利爪在地面刻下几道深深的爪痕,无机质的白色瞳孔看向没有任何表示的德莱厄斯。
「法尔茨,走吧。」
凯茵利落地扔下长弓,重新闭上眼睛,低头抚上白狼的前额。
【已经没有时间了。】
「血祭之森」
侵蚀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蔓延到肩膀只是一个夜晚的时间。
克雷泽费力地用左手拿着那把导致一切发生的古旧匕首割断挡路的荆棘与灌木,右臂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侧,上面浮现出的漆黑的繁复纹路如同一条条扭曲盘虬的细蛇。
距离上次来到这个并没有留下好印象的森林仅仅过了几日,被迫回来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被拉泽尔拖入森林深处时也没有察觉几乎没有通向内部的道路,自己惯用的右手在那些刻纹覆盖后也几乎失去了感应,再加上自己已经无法使用其它武器——那把迟钝的匕首在无主期间接受了他的鲜血,并且产生了共鸣,除非毁坏,否则被承认的拥有者是不能再接受任何的武器的——面对这些杂乱丛生的原生植物让克雷泽头疼了好一段时间。
在这片处处游荡着危险魔兽的禁忌之地迷路绝对是找死的行为,还好他记住了当时那个叫做「德莱厄斯」的恶魔让他离开时说过的话。
向着「血之月」相反的方向可以离开的话,反过来就可以前往深处了吧。
克雷泽几乎塞满了铁锈的脑袋难得运转了一次。
血祭之森无论白天黑夜,天空都是漆黑的,血红的满月永远存在。虽然茂密生长的树木肆意伸展的枝干给他辨认方向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好歹还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没有偏离太远。
野兽充斥着杀意的嘶鸣时不时响起,不过是在极远的地方。
割开最后一小片荆棘丛,看着显露出的上次离开时开辟的小路,克雷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安慰了不少。那意味着他可以省下很多力气。
荧荧的光点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克雷泽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粘黏的灰尘,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他没有多少时间消耗在路上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完全丧失行动力,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至少要到那个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恶魔先生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有那个女人,现在回想起来,全身都包裹在让人不舒服气息中的女人。
周围的树木在若有若无的微风中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克雷泽猛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警觉地望向斜前方看起来并无不妥的一棵需要至少五名成年男子环抱才能围住的粗壮大树,浅褐色的眸微微眯起。
在血祭之森中这样的巨树随处可见,大抵是生长环境所致所以几乎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只有偶然因为魔兽的争斗被撞断,但也是极少数情况了。失去了阻碍,植物自然疯狂地汲取养分,因此造就了壮观的树海,孕育了无数稀有的药草与奇特植物。
显然克雷泽现在没有心情再去思考别的什么,直觉告诉他有东西在附近,并且不怀好意。
「沙沙」声越来越大。
像是一直紧绷的弦突然被扯断,克雷泽极快速地向后退了几步。
足有他一条手臂宽的巨型蜘蛛倒挂着从树后挪了出来,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深紫色,数十只荧绿色眼睛整齐无比地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长满了倒刺的大螯牢牢地勾入树干,腥臭的液体不断从它螯牙上滴落,地面上的落叶接触到那些粘液迅速翻卷在一起,有些甚至融出了大大小小的空洞,并且枯黄碎成粉尘。
魔眼蜘蛛,以可怕的眼睛数目得名,八足两螯,群居魔兽,虽然不会吐丝,但是毒性很大,毒液能够腐蚀大部分金属,却是很好的炼金中和剂以及腐蚀溶剂原料,在猎人公会被标注为高危魔兽。但是如果单独行动的话危险性就会大幅度降低,所以一般接了讨伐委托的猎人都是尽量寻找落单的下手。
克雷泽黑了脸,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付一只都够呛。
那只魔眼蜘蛛明显将他当做了裹腹的食物,缓慢地从树干爬到地面,然后呆在原地不动了,像是在打量他。克雷泽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后退,尽量将他和那只魔眼蜘蛛的距离保持在安全范围内,同时迅速思考能够快速脱离的对策。
他记得撒尔加在他的背包里塞了几枚照明用火晶……大概可以派上用场。
片刻之间,魔蛛似乎看出了对手状态不佳,威胁性并不大,所以不再犹豫,挥舞着还在淌着毒液的大螯就向克雷泽扑了过来!
克雷泽勉强定了定神,一个后仰,曲膝将身体弯到与地面近乎平行,然后握着匕首的左手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狠狠将从上方险险擦过的魔蛛踹了出去!魔蛛在半空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嘶叫,砸在一棵树上,顿时树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同时,克雷泽就势翻过身来,趴伏在覆盖着柔软落叶的地面上,将匕首拿牙咬住,飞快从腰间的小包中摸出两枚艳红的小晶块,用力捏碎,明黄色的火焰瞬间燃起,刹那光辉一闪,魔蛛来不及躲闪就被闪了眼睛,登时便被激起了怒气,却偏偏无法看清猎物的位置。
机会!
克雷泽猛的冲向张牙舞爪无差别攻击的魔蛛,匕首速度之快划破空气仅仅留下一抹虚幻的白影,恍惚间似乎锐利无比足以切开任何东西。魔蛛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直直向着自己而来的磅礴杀气,大螯迅速调整了方向就对着克雷泽的头颅贯来!
即使是一条手臂报废的情况下,克雷泽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毕竟是在危险中摸爬滚打了数年的赏金猎人,否则绝对不会活到现在。
克雷泽反应灵敏地迅速偏头,螯牙擦着他的侧脸扎入地面,劲风在他有些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然而他全然不顾可能中毒的危险,左手将匕首一个翻转高高举起,对准了魔蛛那双最大的眼睛中心位置狠狠刺下!
原本全无知觉的右臂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克雷泽心里「咯噔」一声。
遭了!
左手的动作瞬间顿了一下,魔蛛抓到这个空隙八足使力,将他弹开了半步,随即再次扑了上去,因为距离过劲来不及躲闪的克雷泽被魔蛛锐利的足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他完全无法使上力气,右臂的疼痛几乎盖过了血肉被贯穿的刺痛,扯着他的神经一跳一跳,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了。
眼看着分泌出强腐蚀性毒液的螯牙刺下,克雷泽疲惫地叹了口气。
【撕碎它……】
陌生的声线突兀地在脑海响起,克雷泽浅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把它撕成碎片……】
右臂的疼痛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突然消失,漆黑的纹路像是突破了限制一样快速窜上他的脸颊!
瞳孔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拉成了兽类一样的细线。
魔蛛还没有反应过来,躯体下的猎物便凭空消失了,而下一秒迎接它的,是分崩离析的视线。
它被硬生生从头部撕成了两半!
黑色长发的恶魔来到时,看到的是那个几日前从自己手中捡回一条命的男子徒手将一只魔眼蜘蛛撕开的场景。
他似乎早已失去了意识,与自己身上的刻印相似的黑色刺青藤蔓一样爬遍了他半个脸颊,肩膀上还遗留着蜘蛛足贯穿的血洞,黑色的皮甲沾满了蜘蛛溅上的粘稠血液,有种血腥妖异的美感。
原本清澈的浅褐色瞳孔呈现出非人的带状,毫无情绪地瞥了德莱厄斯一眼。
男子的身躯晃了晃,然后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