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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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白茫茫一片。
尽是野兽的叫喊，一声盖过一声，像是有东西重击头部，沈竞胸前闷疼。
沈竞不知自己何时来到了湖边，直直站着，四周的薇花亭亭玉立，火红成群。沈竞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却又想不出这是哪。
前方有个人影。
沈竞脑袋晕晕沉沉，努力打起精神朝那人一步步走去。
为何这感觉如此熟悉？
沈竞越走越近，突然感觉有千万斤重物挂于心间，心不断往下沉，似有个黑色的漩涡，将心脏吞噬，万劫不复。
走到那人跟前时，沈竞的心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胸口溢出血来，染红了白色绸缎的衣物，红艳艳堪比薇花。
“你是……”沈竞忍痛出声。
那人闻声转头，竟是唐崴。
沈竞惊吓之余回忆起一切，这是雪山，这是他们的湖边。
唐崴没有丝毫表情，脸色比雪还要白，身着墨黑金边衣物，头发没有束起，随意散落在脸颊和风中。
白色的天和地中，一双眼睛乌黑空洞。
“你怎么在这？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竞捂住胸口，一只手伸向唐崴，试图抚摸男子的脸。
唐崴走向前一步，隔开沈竞的手，手指轻点住沈竞殷红的胸膛。
“时间不多了。”唐崴缓缓开口。
“什么？”
沈竞没有听清楚，方才一阵风刮过，将唐崴的话吹到四面八方。
又一阵风，雪沫沫被吹进沈竞眼睛里，迷得沈竞睁不开眼。
赶忙揉揉眼睛，顾不上疼痛，睁开眼寻找唐崴。却见唐崴瞬间像脱水一般，迅速干枯下来，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件衣物。
沈竞的心脏那一刻撕心裂肺，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
“啊！”
满身大汗，沈竞猛地坐起身看向身边熟睡的唐崴。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和马车在地面行走的声音。
原来是场梦。
沈竞抬手擦擦头上的汗水，咽了口唾沫，回忆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还在。
沈竞撩开帘子看窗外的天，现在约莫午夜，在雪山里休息近一个月，唐崴被召唤回京，因事务繁忙，能出来游玩将近半年已经是幸运，昨天一早儿便匆匆赶路了。
沈竞躺下，觉得有些精神，便看向唐崴。
唐崴熟睡的模样没有平日的冷傲，十分平静。
这一切都是我们经历如此多磨难来的，你是我从小跟到大，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你伤我欺骗我那么多次，我们分离那么多次，老天还是让我得到你，不管你对我感情深不深，我这辈子也已经满足。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运，老天保佑。
回到京城后唐崴就变得非常忙，有时忙得沈竞几天也见不上一面。沈竞回来后也没有再回到李府，而是住到了原先在太子府上的下人房。因有唐崴上下打点，沈竞在太子府整日里闲来无事，倒也清净。
有时唐崴过来看他，也是很少说话，满面疲惫，沈竞就给他弹琴唱歌。睡觉时二人就拥在一起入眠。唐崴什么也不说，沈竞也什么都不问。
不知不觉回来已大半年，又快要到了年关。
三十这晚唐崴回来的很早，跟太子他们一起吃饭饮酒作乐，唐崴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沈竞便心情舒畅的喝了许多酒。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唐崴意外的没有像往常那般赶去忙事，唐崴仔仔细细看着沈竞，看了许久，沈竞被看得有些害羞，咳嗽两声准备给唐崴倒水洗脸，刚起身，就感觉被有力的胳膊拽下去，随便嘴唇被堵住。
这个吻格外久，唐崴吻的格外仔细，似乎要将沈竞吸进自己身体中。
太久太久，久到沈竞呼吸不过来，唐崴放开沈竞，抚摸他的脸。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想，这小子肯定喜欢我。”唐崴坐起身边穿衣服边回头笑道。
沈竞服侍唐崴穿衣，听到这话也笑了，唐崴展开双手，沈竞在衣服上掸了掸灰尘。
“恩，那你猜得很对。”
唐崴扭过身，吻了吻沈竞的脸。
“等我回来。”
“好。”
阳光洒在沈竞脸上，金色染满他的脸。
沈竞是第二天才知道唐崴被抓的。
那时李府已经大乱，丞相李清胜被查出一直与朝廷命官勾结成党企图谋攒皇位，证据确凿，已经被人匿名一本奏折参给了皇上，皇帝龙颜大怒，堂堂丞相居然图谋不轨，欺君之罪，命李清胜除去官位，秋日问斩，其余亲属家人，一律打入地牢，永生永世。
沈竞还来不及多想，那天夜晚梦中的痛苦此刻逼真的再一次袭向心脏。沈竞想那也许是个预兆。沈竞又想唐葳离开的早晨，阳光那么温暖明亮，唐葳对他说等我回来。
结果就没有再回来。
当日夜晚太子派人秘密将他送出京城，临走前给他一些钱财衣物和一辆马车，匆匆吩咐几句千万不要再回来便让他速速离开，越远越好，不要回他自己的家，重新找个地方安顿。
上马车之前沈竞问还有救吗，太子叹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有太多秘密，他只说会连累到你，让你走。”
马车扬起大片灰尘，沈竞从窗口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京城，灰尘迷了他的眼，流下两行带有泥土的泪水来。
唐葳，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了复仇而生。经过苦心经营你终于找到机会拉李家下马，万劫不复，可生生死死，只要心中有仇恨，必定是不会快乐的。我信你明知道你也会入狱，你知道你们会同归于尽，你还是选择了报复。不论你是选择与我一起离开，回雪山安静的过日子，还是后半辈子留我一人，彼此孤独终老，我都会继续念着你。
你别担心，还有我陪着你。
一年后。
沈竞安顿在一个安静的小镇，绿水青山，与世无争。
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似乎那人的脸已经被自己逼迫放在某个角落。
只是那封看了无数次的信还深刻在心里。
那天离开时他从太子给的包袱中翻出一封信。手指刚碰到信的边缘浑身便僵硬得动也动不了。
沈竞坐了很久，他有多不想看这封信就有多想看。沈竞慢吞吞打开信纸。
沈竞哭湿了信纸，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信中央简简单单写着
昔我往，杨柳垂，
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沈竞将泡好的茶水倒入杯中，走至屋门前的小桥上。
杨柳依依，同苍茫的雪山全然不同。
唐崴，我不想再回雪山了，即便那是我们初识的地方，即便那是我爱你的地方，即便我们大部分回忆都在那里。雪山太寒冷，也许我们早就该离开那里到这种温暖的地方，也许就不会这样。
你一直都是这样自私，你早已想好复仇计划，只是要付出你自己。你恨他，我不怪你。
我很久都没有再弹琴了，自从我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有弹过，因为我总会想起你。
当然我每天都会想起你，想你那么骄傲那么冷漠的样子。一开始来到这地方的时候，我很多次想到死，我也试过很多次。只是每次快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一想到你，我就舍不得死，如果我死了，那要怎么去想你。
后来我也明白了，你又没有死，你只是在一个永远也出不来的地方一辈子罢了。我也不该死，我陪你一起活。
桥上的男子仿佛想起幸福的事情，嘴角深深陷进去，随后将杯中茶水倒入小河中，轻声唱起歌谣。
雪欲来的时候，
又烫一壶酒，
将寂寞，绵长入口，
大寒夜，山那头，彤云出岫，
小炉边，那首歌谣
不经意被写就。
白露前，麦未熟，
恰是初秋，
约临走，将柴扉轻叩。
岭上霜红也浸透了眼眸，
那首歌，哽在喉，
沉默不忍回头。
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雨未听的时节，
煎茶试新叶，
让光阴，杯中交叠。
茅檐下，水如泻，沾衣未觉
研开墨，芒种刚过，
歌写至下半阙。
春分后，花未谢，
尚可采撷，
却低首，问是耶非耶？
枝上残香也覆盖了眼睫，
谁和着那首歌，
刚吟罢的第一节。
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忆采薇，
草未凋，又抽穗，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昔我来，杨柳垂，
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可记得当年高歌唱《采薇》？
京城牢房中，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破烂衣衫的男人。他的脚腕被铁锁磨出两道深红的血印，流出的血块已然结痂。满身污垢也遮挡不住的是他头发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看着四周漆黑高墙上那唯一一个小窗户。窗外可以看见一朵白色的云。他闭起眼，眼前一片白茫茫。
高耸巍峨的大雪山一座连着一座，那个熟悉的小村庄升起炊烟，唐葳站在雪地里，远处红色的薇花里站着一个人，笑着朝他招手。
“快回家，吃饭了。”
那个人笑着。
“我等你回来。”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