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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尘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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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膏明烛,华镫错些,帝都世子府,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七七帮我收拾妥帖,正打算扶着我走去大堂,白竹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脚走来走去。我笑得甚是欢喜,弯腰摸着白竹柔软温暖的皮毛,然后顺势将它抱在怀中。
白竹是一只通身白毛的狐狸。话说前年,西北闹雪灾。太后同皇后携后宫众去京郊灵隽山宝光寺祈福,斋戒八日。与诸位妃嫔同去的还有皇室宗亲的女眷。我为承元王的世子妃,应邀同去宝光寺。白竹是我去宝光寺之时,途中捡着一只白狐狸。林间官道白雪皑皑,这只白狐便是躺在雪地正中央,一动不动。
说来也奇怪,这只白狐皮毛保养得很好,本以为是今日来宝光寺祈福中哪位贵人的宠物,索性就顺道带走了。我抚着它,余温尚有,气息尚存,它却不作任何反应,心生疑惑,心说:且不说这是只野生狐狸,若是只家养狐狸,想来也是怕生的罢,怎么会毫无反应?
我携着这只白狐到了宝光寺,一连几日下来都没什么人认领。我本打算做个好心人,全当是给自己祈福积德,便想着养一只白狐做宠物也没什么。想不到在宝光寺祈福八日,这只白狐狸竟也足足躺了八日,至今尚未醒来。我觉得此事邪门得很,倒是打消了这个要收养的念头。想来宝光寺人杰地灵,将这狐狸留在宝光寺,约莫这才是上上之策罢。
太后是个信佛之人,难得宝光寺的方丈也是佛门大开。第九日,大家皆收缀好了行囊准备启程回京,太后却说要留下来多做几日佛课,钦点了几位女眷妃嫔一同留下来。不巧,我也是那几位女眷的其中之一。如此,本来我应在宝光寺呆八天,却变成了一个月。
一个月吃斋念佛,诚然,我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难受得很。且不说这吃食,光是那只狐狸便让我夜夜失眠。我寻思着把这只昏睡中的邪门狐狸丢却,但却被方丈撞见,经过一番佛理,什么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啊,让我好好待着它,无奈,只得留着这只狐狸在我房中昏睡。我在宝光寺逗留了一个月,那只狐狸也在这儿躺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瘦了一大圈,回京时,想着宝光寺的主持是个好人,便打算将白狐留下来,此后便同我无关了。方丈却说,这只白狐是灵物,丢不得,世子妃也是个有佛性之人。又是一番说教,连太后都知晓了,忙夸了我几句悟性高。于是,我不得已,携着白狐离开了宝光寺。半山腰,这只白狐竟醒来了,那双眼睛极是好看,免不了让我一阵思绪泛滥,那厮竟然咬了我一口,这便是方丈所说的……灵物?
这只在灵隽山的白雪中捡着,又是一只通身纯白的白狐,灵隽山的青竹极是有名,我寻思了一阵儿,便唤这只白狐狸名白竹。
七七搀着我,未进大堂,远远便瞧见了站在大堂中央的一对金童玉女,看起来极是般配,其中一个是我的夫君——承元王的世子,另一个是我夫君的宠妾——明端。
我本为大学士之女,却因一纸诏书,成了世子妃。可惜我的这位世子爷是个风流种,纨绔子弟,流连花丛,妻妾成群。不得不说,世子爷虽风流,却是个极为平等的人,正所谓雨露均在,绝无专宠。相比起来,我空有一个正室之名,却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府中几位妾室皆有了儿女,我却与世子一如不如一日。
这个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去年狩猎之时,世子爷看上了不知是谁家的婢女,此人名唤明端,就这么要了过来当妾室。明端姿色尚可,只不过那双眼睛极为魅人,叫人看着心痒难耐。
想来我也是个书香世家之人,须识得大体,自也没甚好说,全当是为了开枝散叶罢。只是没想到世子爷竟专宠明端,这件事在京中传得倒也盛得很,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世子不早朝。我尽量多担待些,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何必给自己图个不痛快。
转而自我安慰,毕竟像我们这些处在政治中的子女,生在不由己的位置上,能寻着个珍爱倒也不容易,世子爷注定不是我的,何必揪着不放,成全了他们俩人倒是给自己祖上积德了。
只是那明端恃宠而骄,世子爷也跟着她一唱一和。并非我瞧不起明端,此人极其没有教养,不识大体,出口成脏,动口又动粗,情操颇为不正常。
上回,府里头,一个池子里养着的几条红鳞鲤,明端竟给活活掐死。然后还对一个妾室动粗,叫人上来活生生打死那个妾室。若非是我多说了几句话,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丑事传到外面去,倒不是我好心,这种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别说是世子的面子了,我的面子也挂不住。
“姐姐今儿打扮得倒是漂亮,怀中的白狐定也是精心侍弄过的罢,看着甚是娇贵得很,倒是闻着一股狐香味儿。”那个“狐”字说得极轻。
刚踏入大堂,明端就找茬儿。我一笑而过,大庭广众之下,她是被宠坏了还是怎的,说出这种话,倒是要教人看笑话了,莫让人说世子府里头的人没教养。我笑道:“妹妹说笑了,这香味儿便是上回御花园桃花宴,太后御前赏赐的青山香,我那儿还有些。看来妹妹如此喜欢此香,全赠于妹妹也好啊!妹妹沾了此香,到才能应了妹妹的话!”
今日本是我的生辰,往年就算是过生辰,人自然是要请的,宴自然是要办的,帖也自然是要发的,只不过今年过得最隆重,那请帖都发到宫里几位正主跟头前了。这明端的生日竟和我在同一日,故此,这次生辰宴办得是京中人尽皆知,来捧场之人也很多,谁不知道承元王世子爷最宠的便是明端,今儿倒是要去瞧瞧有多宠。
我微笑着慢慢走向正厅,耳际恍然有明端轻笑的声音,只是视线逐渐有些模糊,眼前发黑,眼皮有种要翻的冲动,脚步有些虚浮,手也提不起力道来,我甩了甩头,七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夫人怎么了?没事罢?白竹就先由我来抱着罢。”说罢,她接过白竹。
我将白狐脱手,使劲睁大了眼睛,本想装个样子去揉揉太阳穴的,但还没有揉上太阳穴,就去扒了扒眼皮,暗想:莫要闭上。我摇了摇头,道:“没事,约莫是这几天因为这次生辰宴的事儿给忙坏了,等会儿寻个理由早些回去休息也就没事了。”
七七是我的陪嫁丫鬟,从小便侍候着我,说情同姐妹也尚不为过。七七撅了撅嘴,嘀咕道:“夫人倒是为这次生辰宴忙里忙外,可不知道这次生辰宴是给水办的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我早就看透了这些。
七七似乎看到了什么,神色黯了黯,然后垂眸低头,低声道:“夫人,等会儿若真的有事,万不能强撑。”
我笑着点了点头,也是应了她的话。我疑心她是看见了什么,便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瞧见了大哥和大嫂。我们家也就两个孩子,一个是我的大哥,接下来一个就是我。今日本是我的生辰,但爹娘听得这次生辰宴是同明端一起办,颇为恼怒,决定不去世子府帮我过生辰,反倒劝着我回娘家过,当年算是后悔答应这桩婚事了。我觉得心中哽塞,硬是劝他们不要多说什么,莫要折腾出什么篓子。
瞧着明端如此被宠,嘴上是没说什么,心里起码也有一股子酸味儿。虽然这段婚姻是政治婚姻,但我觉得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哪怕不能没有感情,也能相濡以沫。为此,我和爹娘闹了起来,今儿果真倒是没来,赶明儿该去探望探望他们老人家,看到爹娘如此,我也闹心得很。
七七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脚底无力,眼皮把持不住了,腿一软,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这人一沾着地,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我听到了七七的呼喊声,她在死命地拉我,我却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晓得,只是听七七告诉我:席上一群人都围了过来,那明端被吓得扑到在了世子爷的怀中,倒是我的大哥,将我横抱回来了。宴席上有人在说:世子府要添丁了,世子妃遭某宠妾毒害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