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影沉沉》蓝色竹蜻蜓

9、失卿，我命（上）

　　大门到大厅百步的距离，月朗走的极慢。
　　终于，路还是到了尽头。
　　他还是不愿进去，悄悄的站在门侧，呆呆的看着屋里的人。婶娘估计是有些明白了眼下的事，神色恍惚的坐在椅子上，暗自垂泪；秦叔不停的用手揉着皱成一团的眉心，不时的唉声叹气，神情哀痛，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冷峻。
　　呵，秦叔的脾气他自是清楚，看来这次自己是真伤了他的心了。
　　不能...不能再犹豫了。
　　“师傅，师娘。”
　　月朗终于下定决心，艰难说出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秦母恍若未闻，秦严也是头也不抬，看也不看他一眼。
　　月朗心里一紧，却只能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天色已晚，我已吩咐备好饭菜，用过晚饭后，就请师父师娘好好休息，这几日舟车劳顿，肯定是辛苦了。”
　　秦严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这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真的是他们的阿朗吗？不过短短数月，怎么能变化这么大？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多年前那种不详的感觉又一次的，涌上心头。
　　“劳烦状元郎操心了。不过，我们现在是吃不下睡不着，如果你稍微还念着点我们的恩情，不忍心让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继续遭罪，就给我们好好地说清楚，说说你到底做的些什么事！”
　　听到月朗要解释，秦母才缓过神来，“是啊，阿朗，你好好说啊，兴许就是一场误会呢。我们肯定错怪你了。”
　　月朗不敢去看师娘满怀期盼的眼神，而后，竟缓缓下跪，重重叩首。
　　“你们没有错怪我。我确实要和苏尚书的女儿成亲，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五。”
　　“那你是否有什么苦衷？难道是皇上指婚你无法抗旨吗？”秦母还是一个劲的为月朗开脱。
　　“没有，是我，亲自恳求皇上赐婚的。”
　　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被夺走，秦母终于有些恼怒了：“阿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朗刚要开口解释，一个青衣女子突然跑进大厅，不是芷言又是谁呢？
　　“芷言，你怎么来了？”月朗的语气有些不知所措。
　　秦严他们也是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看她发如墨染，肤如玉琢，姣好无双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右眼下方还有一颗朱砂泪痣，更显得楚楚动人，如此倾城绝色的女子，怕就是那位苏尚书的千金了吧！
　　芷言心疼的望了眼跪着的月朗，向秦严他们盈盈一拜，恭敬地说道：“二位可是在责怪子...月朗？其实，这都是家父自作主张，求皇上赐婚，这才......”
　　“芷言，不必。”月朗出声打断了芷言替他的辩护，“师傅，师娘，我知道你们在责怪我什么。只是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也不是那般不堪之人。在去孔明镇之前，我就已和芷言结识。那时苏大人与我家大人交好，她常随苏大人过府拜访，自小我便爱慕她，这么多年，我努力考取功名，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与她相配。”
　　听得月朗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秦母却难受感动，失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桑桑对你......”
　　“知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对桑桑，只有兄妹之情，我也是怕她伤心，不忍说破。”
　　“你现在怎么就不怕她伤心了？怎么就忍心说破！你把她一辈子都耽误了啊！你......”秦母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再难成话语。
　　虽然知道阿朗的话半真半假，但芷言还是深受感动，竟然毅然陪月朗一起跪求秦严他们的原谅，“师傅，师娘，月朗他很在意你们，请你们万不要贸然断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在意我们？那这么多日怎么连个口信也不捎回去？连中了状元也不能告诉我们么？莫不是怕我们影响他的锦绣前程？呵，呵。”秦严笑的凄凉，他又怎能不伤心呢？自己一家在孔明镇为他提心吊胆，他呢，新科状元，乘龙快婿，却把他们视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这...确实是月朗做的不妥。所谓关心则乱，他只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向你们解释。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去孔明镇拜见师父师娘，向你们说明一切的。
　　“罢罢罢！倒是我们心急给你们添麻烦了。呵，其实这有什么难想的，我也不是那样蛮不讲理之人，你们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我哪里还有半丝责怪你们的理由！只是，只是...苦了我的桑桑啊！”说话间，秦严强忍悲痛，将月朗和芷言搀扶了起来，到底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们一个尚书之女，一个新科状元，哪能让他们对自己长跪不起？不然要是让人寻了话柄，还不知道会生出些什么祸事来。
　　月朗面色一黯，低语道：“桑桑......我......还请师父师娘代为解释，让她，让她忘了我吧......”
　　桑桑！!月朗一说，秦严才猛然惊醒，一天内发生这么多的事儿，他几乎忘了来找月朗的真正原因了，“唉~那也要有人听我解释才行啊！桑桑那个傻丫头，见你多日没有消息，一个人跑到王都来了！我们正是来找她的呀。”
　　“什么！”月朗听得此话后身形一滞，脸色惨白，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也顾不上努力维持贵公子的形象，语气慌乱而急促：“一个人？她怎么敢？如今世道这么不太平，她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如果......”他不敢再说下去，却不住的想起当日爷爷带着一身可怖的伤痕死在痛哭不已的自己的怀里。不会的...不会的！上天不可以再一次这样残忍的对待他！不可以！不可以！
　　一瞬间仿佛置身冰窖，月朗觉得全身都僵住了，趁着还有一丝清醒，慌乱的朝门外喊道：“林旭，快去找！快！”
　　“大人......属下遵命！”一直在门外候命的林旭听到这里，不禁也皱起了眉头，本想说些什么的他看到月朗苍白的脸色后，无奈的转身离开。
　　看到月朗这么大反应，芷言内心也是暗自诧异，她握住月朗冰冷的手，轻声安慰道：“先别太着急，秦姑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
　　“是啊！桑桑毕竟年幼，又没出过远门，兴许在路上看到什么新鲜事儿，就不急着赶路了。纵使比我们先动身，晚个几天到也是可能的。”秦严也未曾想月朗竟然如此担心，不自觉间竟反过来安慰月朗了。
　　“唉......但愿如此。”芷言和师傅的话终于让月朗缓过了神。看来自己又失态了啊！月朗顿了顿，努力恢复刚才的平静，“师傅，师娘，天色已晚，快去歇着吧！”说罢，又看向芷言：“你也是，我马上差人护送你回府，好生休息。”
　　大厅里一时无言，四人都是满怀心事，就各自沉默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