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影沉沉》蓝色竹蜻蜓

8、相见何如不见时

　　连日的奔波劳累，又整日的担心着桑桑和阿朗，还没等抵达王都，秦母就病倒了，因此在路上耽搁了两天，终于在秦桑到达后的第三天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王都，疲惫不堪的他们只得挑了个茶铺歇歇脚。刚坐定，就有三个人晃到了他们桌旁，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秦严刚想开口，秦母就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严轻叹了口气，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些。
　　这三人怕是一眼就看出秦严他们是外地来的，又是两个老人家，不自觉的就带了些轻视，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
　　“你们听说没？皇上为新科状元赐婚了！苏尚书的千金呢！”旁边穿蓝色葛衫，猥琐相貌的瘦削青年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什么？苏小姐？她可是我们王都数一数二的美女啊，状元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早知道我也去读书考状元了，嘿嘿。”对面的胖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砸吧着嘴，语气里全是羡慕。
　　“呸！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听说状元郎貌比潘安，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叫一个俊朗非凡......”
　　“得得得，讲的跟你见过似的！我没念过书，别给我说这些，总之就是长得俊吧！”胖子狠狠的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的抗议，那个蓝衣男子应该是“百晓生”之类的人物，眼见自己的话被打断，不甘心的又显摆起来：“我还听说，状元郎才高八斗，对玄学颇有见解，皇上器重的不得了啊！”
　　“呸！什么有见解！不就是走了狗屎运！”胖子旁边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听着同伴的溢美之词，不屑的啐了一口，看他面貌清秀，书生模样，哪知讲起话来却相当刻薄,“他不过就是乡下来的穷书生，哪里知道什么玄学，八成是随口胡诌了几句，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蓝衫男子用脚踢了下胖子，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看书生铁青的脸，两人挤眉弄眼，相视而笑，“呦呦呦，我们王大公子别生气啊，朝廷两次都没挑中你这个人才，是朝廷的损失，可皇上偏偏就喜欢状元郎那样的绣花枕头，哈哈哈！”
　　“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还有那个李月朗，总有一天，我...我...”书生生气的拍桌而起，一张白净的脸气的通红，还没憋出总有一天他要怎样，旁边一直如隐形人的夫妇在听到他的话后却都同时猛然抬头，那位夫人甚至把茶水打翻了也不自知，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这位公子，你刚说新科状元叫什么？是李月朗吗？”书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楞，一时无语。
　　还算平静秦严也忍不住了，急切的向身旁的蓝衫男子询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所说的可是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出于一个百晓生的义务，他果断为这对可怜无知外地的夫妇肯定了这个消息。
　　“难道真是阿朗？难怪他不写信给桑桑，原来......怎么会这样？那我的桑桑呢？我的桑桑在哪里？她......”妇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无力的跌坐下去，口中喃喃自语，最后竟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那老人的脸色也极其苍白，不停的拍着妻子的肩膀，“先别慌先别慌，或许就是重名了。”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蓝衫男子好似想通了点什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搞不好，是一个惊天大内幕啊！秦严嫌恶的看了一眼他们满脸窥探的表情，匆匆的结了帐，拉起秦母便走。留下身后的三人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或许真是好运气，在他人热心的指路下，秦严他们很快找到了月朗的府邸。
　　大门口的石狮威严雄壮，目光冰冷，瞪得他们心底一片冰凉。没想到，看门的小厮压根不愿让他们进去。也是啊，两个风尘仆仆的寒酸老人，怎么会和高贵的状元郎扯上关系呢？秦严暗自冷笑，气的身体都微微颤抖，他生性高傲，怎知老来却还要受这样的屈辱？
　　秦母虽然内心悲痛，但她深知秦严本性，看他被气成这般模样，又于心不忍，再次走上前去，向小厮软语求道：“这位小兄弟，实在劳烦你通报一下，他真的是阿朗...不，你们大人的先生。”秦母说的恳切，那小厮却不愿意听，不耐烦的打断她：“得了吧，老大娘哎！向你们这些人啊，我小宁见得多了去了。这个人哪，一旦发达了，那些八百年都扯不上关系的人就像些苍蝇哄~的一声全都涌出来，赶都赶不完！”他这倒也不是胡说，这几日确实来了不少刁民，每个都吵着说跟李大人有什么什么关系，可哪一次又不是闹剧收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
　　“别说了！我们走！”秦母本还想争辩，秦严却再也听不下去了，气愤的拉着秦母就要离开。
　　“小宁，怎么回事？在大门口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争执间，忽听背后有人呵斥了一声。声音不怒自威，小宁的嚣张气焰顷刻间就消失无踪，他谄笑的跑向那人，说道：“林大人，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李大人又有“亲戚”上门了，这不是在劝他们离开嘛！”
　　来人名叫林旭，是李月朗的贴身护卫。这人来历也怪，大人为官后不久，不知哪天就从外面领回来一个青年，说是赶考途中救过他的侠士，侠肝义胆，武艺高强，便不顾众人非议，直接提拔他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在府中地位几乎仅次于大人。虽然众人心有不甘，但碍着大人的脸面，平日里都对他尊敬有加。何况，林旭本身自有一股正气，也容不得他们轻视。
　　秦严他们随着小厮望向来人，只见他身着一袭蓝色布衣，腰佩长剑，剑眉星目，眉宇间颇有侠气，看来应该是个明白人吧！
　　却不想那青年听了小厮的话，也是眉头一皱，显然是对他们很不耐烦，而后便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估计是想示以警戒。
　　这一瞪，倒是让林旭吃惊不少。那位老先生虽然衣着寒酸，但脸色冷峻，浑身隐隐透着股逼人傲气，而那位妇人，面慈目善，眼泛泪光，看起来悲痛无比，与前日里那些人完全不同，而且，他们眼神坦荡，眼底毫无半丝心虚。
　　林旭剑眉微皱，仔细的打量秦严的形容相貌，而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步走到秦严面前，抱拳恭敬地说道：“不知，老先生是否就是大人的恩师？”
　　秦严也没想到这个青年竟能猜到自己的身份，看来此人肯定心思细腻。
　　“是又如何？还不是进不了你们李府的大门！”
　　“这......对不住先生了，我这就去禀报大人。”林旭刚要转身离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他们面前，来人正是月朗，兵部侍郎李月朗。
　　他在苏府呆了大半日，和芷言她们用过晚饭才回府。正在轿中打盹小憩，忽听林旭报告大门口有人喧哗，便先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然而，耳边忽然出现那个教导自己近十年的严厉的声音，他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下轿就来到他们面前。
　　“秦叔，婶娘，你们怎么来了？”月朗的语气又惊又喜，脸上带着呆呆的笑意，林旭也是微微诧异，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流露出这般孩子气的表情呢。
　　其实月朗毫无音讯的这几个月，秦严也是担心不已，此刻看到月朗，内心又高兴又激动，只是因为还在气头上，语气显得很生硬：“怎么？我们乡下人就不能到王都来了吗！”
　　月朗一怔，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
　　话未说完，秦母就上前抓住月朗的手，激动地说道：“阿朗，真的是我们阿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还一直担心，我们......“月朗眼圈一红，本想说些什么来宽慰秦母，一贯温柔的秦母却一把将他推开，转向秦严，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真的是我们的阿朗，那新科状元，尚书女婿也都是我们阿朗，那......”
　　秦母的话宛若平地惊雷，刚刚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情中的三人瞬间清醒。秦严刚刚缓和的脸色变得更加冷硬，目光灼灼的看向月朗，一字一句的说道：“李月朗，你不需要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月朗面色发白，垂首凝思。是啊，自从来到王都，他就已经是顾子期了！过去的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啊。沉默许久，月朗恭敬地说道：“还是先请老师随我回府，歇息几日，至于解释...我会说清楚的。”说完，也不等秦严他们有所回应，便赶忙扭头吩咐默默站在一旁观看局面的林旭，“快去准备准备！”
　　秦严看着眼前一身月白长袍的月朗，风神俊秀，俊朗非凡，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短短几个月，他的眉宇间多了不少贵气，而且竟好似与生俱来一般。
　　老师......哼，听着月朗突然改口，刻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秦严不由暗自冷笑，内心又无比悲凉，难道阿朗他真是趋炎附势之人？飞黄腾达了就嫌弃自己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是看错了人？
　　“如此荣幸，我们自然不会推脱！”秦严说罢，一拂袖，搀起伤心不已的秦母，快步追着林旭而去，也不等月朗来为自己带路。
　　月朗又怎么听不出他语气里的疏离、嘲笑、不屑，以及，心痛和失望。可事已至此，很多事他也无能为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从很小的时候他便深知这个道理。只是......实在不甘心哪！月朗静静的立在原地，双拳越握越紧。
　　正当他发呆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跪倒在他面前，正是刚才羞辱秦严他们的小厮小宁。刚刚他在旁边看着这场认亲戏码，急的汗如雨下，此时已是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大人恕罪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大人的恩师。我...我也是为大人着想，怕那些刁民来骚扰大人。所以，所以我......”
　　“哦，为我着想？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明日自会有人来替我感谢你的！”月朗脸上的那股失落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淡漠，是孔明镇的李月朗从来不会有的淡漠。说完，便冷冷的转身离开。
　　晚风微凉，吹得他衣袂飘飞，如墨的发丝拂过他黯然神伤的清俊容颜，月白的身影犹自挺拔，却落寞无比。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十年的恩师，心却一点点的凉下来。

作者有话说

　　男二出场了，本来是没有男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