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翼》柳曲

6、第六章 似是无情却有情

　　阳光被乌云遮盖住，一阵狂风卷起她的裙摆，她抬头看看天，蓝天渐渐被黑暗吞噬，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朱贤迪在丞相府的廊柱边停下脚步看向袁裴，袁裴笑了笑快步走到他身边，跟他一同向里面走去。
　　袁丈衡在书房听到有侍童来报谦王爷来了，他觉得惊讶，就在昨天他们才一同上书皇上请求派兵征讨田家，太子主动请缨前去平叛，今天他怎么就跑到自己家来了。但当他看到朱贤迪身边的袁裴时，心中的讶异转变成了然。
　　袁裴看到父亲出来迎接，看着他把朱贤迪请到了书房朱贤迪却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她嘘了一口气知趣的没有跟进去。旁边的小桐悄悄的跟过来耳语道：“小姐，你去哪里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人，急死我了。”
　　袁裴点她的鼻子：“就是在外面看看热闹，你家小姐又不会跟人跑了，你急什么？”
　　小桐笑眯眯道：“难说，你刚刚看谦王的眼神就像要跟他跑了一样。”
　　袁裴装模作样绑起脸来，对她凶凶地说：“是不是我平常对你太好了啊，这么没大没小的，你现在对你家小姐我都这样说话，要是以后嫁人了，连个规矩都没有，指不定被夫家多嫌弃，哼！”
　　小桐一听脸瞬时就红了，她也就比袁裴小两岁，如果是在乡下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是她的家乡已经是满目疮痍，而她的家人早就把她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袁裴才是她的亲人，对她如亲姐姐一般的好。她知道袁裴不想让她伺候自己一辈子，她这样说也许在她跟谦王成亲后就会给她寻一门亲事了。可她不想，她的命算是袁裴给的，她愿意一辈子跟着袁裴。
　　“我才不要嫁呢，嫁人有什么好的，辛辛苦苦的干活，要伺候一家人吃穿用的，还要生娃呢，很疼的！我宁愿伺候小姐一辈子。”
　　袁裴惊的嘴巴合不拢了：“你年纪小小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桐把眼睛朝下看：“我娘生弟弟的时候就喊疼，我在屋外窗下偷听到的。”
　　袁裴一听，见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便转开了话题：“对了，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呢。”
　　小桐贴着她的耳边把今天听到的事情跟袁裴一件件说了出来。

　　袁裴到袁孙氏屋内的时候她正在修剪一盆杜鹃，看到袁裴过来了，她指了指桌面。袁裴一看，原来是盘晶莹剔透的绿葡萄，赶忙坐下摘了一颗就往嘴里送。
　　袁孙氏瞪了她一眼，道：“也不问问，拿起来就吃。”
　　袁裴道：“哦，这是谁送的，这种东西产自西域，京城应该是很难见到的吧？”
　　袁孙氏放下剪刀，走过来坐在袁裴神色淡淡地说：“这是孟相送的，她的大女儿专门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说是给妹妹尝尝鲜，桃莹这丫头没有福气，那姓孟的也乐得做个人情全送你父亲了。这可是稀罕物，你等下送过去给谦王尝尝。”
　　袁裴刚刚伸到盘中的手顿了一下又慢慢放了下来：“要是他问这是哪里来的，难道我要说是左相送的吗？”说完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显现出一丝不平。
　　袁孙氏叹口气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既然你已经被赐婚给了谦王爷，那就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裴儿你放心，就算有人硬要乾坤扭转，你父亲他也不会同意的！”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颇有威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过了一会只听袁裴缓缓道：“听说，桃莹她割腕自杀了？”
　　袁孙氏也不瞒着她轻叹道：“嗯，不过被救了下来，他父亲已经将她软禁起来了，听说厢房内里连一件利器都没有，连烛台都被收起来了。”
　　袁裴点点头，没有死就好，她对桃莹没有怨恨，纵然她的诗词歌赋样样远胜于自己，喜欢事事都强出头，也屡次在外讥讽自己。她明白自己和桃莹的差距，可她还是争取到了朱贤迪不是吗，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只要能嫁给他就好。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悲痛之上，何况那个人是她爱的人。
　　孟桃莹跟她哥哥幼年自由出入皇宫，曾是皇子们的伴读，所以桃莹跟谦王朱贤迪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与竹马。世间人人都在赞颂谦王俊美无俦，孟二小姐倾国倾城，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如果不是因为袁裴，如果不是那道圣旨，他们迟早会结为夫妻。
　　而现在孟相送东西给袁丈衡就表明自己的立场，从此以往彻底跟他划清界限，也就意味着从谦王的战营退出。袁裴不由的想，因为一个他不爱的自己，谦王少了一半的羽翼，他能对自己笑的出来吗？而母亲却叫自己给谦王送上绝交的礼物，他心里能痛快吗，自己吃吃就算了，为什么她娘还要她来触碰他的霉头呢？

　　话虽这么说，袁裴还是得把东西送到书房。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早起床还阳光明媚，刚刚进府的时候乌云密布，这才没一会功夫就说了两句话出门就下起暴雨来，她从蜿蜒曲折的回廊穿过，雨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她好像很乐于这样，还往廊边靠着走，抬起头呼吸被雨水浇灌后潮湿中带有青草香的空气，刚刚胸中的烦闷似乎也冲淡不少。
　　距离父亲书房没几步，袁裴看到屋檐下的窗户没有关，风夹杂着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父亲经常书画的桌面上，她从廊下几步飞奔过去，准备推上了窗户，这时只听见朱贤迪与父亲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在魏坡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要让我父王知道此事。”“那王坤如何处置？”朱贤迪似是思考了一会道：“此人我曾接触过，太子生性多疑，现在让他驻守京城却只派了残兵老将给他，加上近卫军也就一万多人，看来已经不信任他了，···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实在必要时就让他退位好了。”
　　朱贤迪在跟父亲合谋着什么？袁裴就是再笨，心里也有了计较。太子现在去西北镇压田家军，来个途中遇险，他离间太子与其部下为的就是京中无可以和他分庭抗衡。原来他想要要挟皇帝另立太子！
　　想到这里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被人知道是要被灭九族的罪，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她家中以父为尊，嫁人以夫为大，而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是人人都要尊敬的人，她平常口误说句皇帝的名讳都要暗暗的骂自己口快，怕被人听见。而她的父亲跟未来的丈夫此刻却在讨论如何废而取代之！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而来的声音惊醒了袁裴，她抬头一看，朱贤迪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眼里还有没有来得及散去的杀意。
　　她心里一紧，答道：“我过来给你们送水果，看到窗户开着所以过来关一下。”说完她故作轻松的举起手中的葡萄，微微一笑。
　　朱贤迪看到她站在雨中略显苍白的脸，心中升起一股不耐道：“快进来！”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袁裴被一惊一吓，愣愣地看着那扇窗户回不了神，这个声音如同利剑般刺进了身体，而他对自己关上了通往他内心深处的窗户。
　　袁裴端着盘子走进书房，袁丈衡一看她的衣裙都已经被打湿了，头发也在滴水，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忙道：“裴儿，你这是怎么回事？站在外面淋雨了，怎么不知道打伞，侍候你的丫头呢？快回去换身衣服，千万别生病了。”
　　袁裴把盘子放在桌上，她见朱贤迪看着那盘水果若有所思，本来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现在索性豁出去了：“谦王爷，这是孟相派人送过来的西域葡萄，我娘亲特地让我送过来给你尝尝。”
　　她说完这句看到朱贤迪侧脸的线条渐渐僵硬，却没有动怒，只是眼神盯着那盘葡萄似要盯出个洞来。袁裴在心中默念，只怕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过了一会只见他转过头看向袁裴：“谢谢袁相夫人割爱，我一定好好享用。”话却是说给袁丈衡听的。
　　他的声音跟眼神一样寡淡的，语气平缓，没有一丁点起伏，可袁裴却感到一丝冰冷慢慢的透过穿过脊背直达头顶，母亲说他如果没有动怒那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跟他一辈子，可她明显感觉到他现在的样子比动怒更可怕。谁说他无情，那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他是用无情来掩饰自己此刻汹涌澎湃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