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尘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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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玄霄送慕容紫英回慕容府。
因为府中小公子同一陌生人“私奔”，府内被焦虑笼罩着。待门人看到小公子牵着一陌生男子向这里走来时，几乎要喜极而泣。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以及二位少爷已经担心不行了。”
“是吗？”慕容紫英顿时焦急起来，拽了玄霄就急急往正厅而去，“谢谢丁伯。”
正厅内，慕容承及夫人坐在首位，慕容紫英的两位兄长也坐在下首处。
“爹，娘，紫英回来了。”慕容紫英奔进正厅，随即端肃行礼，“孩儿见过爹娘，二位哥哥。”
慕容夫人心疼，立即招了紫英上前，搂住他前瞧后瞧：“娘的好紫英，这遭出去可还安稳？听青鸾说你撇下她同陌生人去游玩，娘和你爹都很担心。”
“孩儿累得爹娘及二位兄长担忧了，不过……师叔——”慕容紫英向门外喊道。
门外走进的男子，那身洒脱气度让眼光毒辣的慕容承不由一愣。
此等风姿，岂是凡人所能拥有？
慕容承迎上去，拱手一揖，道：“在下慕容承，见过仙长。”
“仙？”玄霄一愣，随即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一心寻找慕容紫英，倒是早已不再计较仙魔人妖之别了，“吾名玄霄，曾为昆仑琼华派门下。”
“昆仑琼华派？百年前与蜀山齐名的修仙大派？”慕容承惊讶万分。
“百年前，是啊，琼华如今，已不如前呢。”玄霄淡言，并不在意。自慕容紫英去后，琼华派三百年声名不坠已是极限。当世之中，又有谁能及得上琼华派第二十六任掌门慕容紫英呢？
“刚刚小儿称呼仙长您为‘师叔’，敢问何故？”慕容承问道。
“紫英天资卓越，但无奈先天缺失一魂三魄，因而体质极差。但庆幸的是，紫英仙缘极深，若是修仙，定可保其长命百岁，”玄霄说，“吾曾定此生绝不收徒，故而代兄收徒，是以当得起这声‘师叔’。”
听此，慕容夫人惊叫一声，随即揽住慕容紫英，泪如雨下，“原来，从前那位道长所说竟是真的，仙缘极深亲缘极淡，这让妾身如何舍得？”
慕容承向玄霄一拱手：“仙长看中小儿实乃小儿荣幸。只是，可否容在下及内人考虑一下？”
玄霄摇摇头，道：“你们需要考虑吾可以理解，但是须知，若是错过此次机遇，紫英怕是年寿不久了。”随即拂袖准备离去。
“霄霄！”慕容紫英在慕容夫人怀中喊道。
玄霄没有回头，只留了一句“吾还有事，明日午时再来”后便御剑离去。
慕容紫英看着玄霄远去的背影，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秋绫阁，玄霄坐在屋顶上，难得的取了一壶蜜酒，对着明月小酌。
“嘿，师兄，你竟然在喝酒？！怎么不叫上师弟我？！”云天青翻身上了屋顶，坐在玄霄身边，随即拎过酒壶，壶口对着嘴就倒进去。
玄霄理都不理云天青，只是举着杯子，望着远方，似是在沉思。
“夙玉也真是，不就今天多喝了两壶酒嘛竟然就给我禁酒了……禁酒啊我颤抖了……”云天青在那里泪奔，“酒肉穿肠过，天道心中留。夙玉上辈子那么通透这辈子怎么就这么较真？！！”
“那是你喝的太多了。”玄霄冷冷丢给他一句。
“诶？师兄，你终于收起你那副惹人爱怜的闺怨脸了。怎么，这辈子小紫英不待见你？”云天青嬉皮笑脸贴过去。
“云天青！”玄霄努力忍着怒火，但可惜失败了，“你给我滚！”
“别介啊师兄，我来给你参谋参谋。这是怎么了？”云天青脸皮厚比城墙。
玄霄知晓云天青现在是认真起来了。他微微叹气：“慕容府的慕容紫英就是他。”
“嗯嗯，这个我知道。”
“如今见到他我竟是……犹豫了。”
“你犹豫个什么劲啊再犹豫煮熟的嫂子就飞走了……啊，我不是要这么说的……”
玄霄瞪了云天青一眼：“你转世了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更不靠谱了。”
云天青讪讪一笑：“托师兄的福，师弟这不是进轮回忘了喝那碗孟婆汤了嘛！”
玄霄已经无力了……他真是追悔莫及。
“这辈子的紫英虽然体弱，却很快乐，与上一世相比少了很多负担，我很高兴。但是……”玄霄沉默了一下，接着抚额，“原本，我是想使用天回凝碧果，将紫英剑里的一魂三魄抽出，再与原本的二魂四魄融合，这样，他的性命便可无尤，而且记忆也会恢复。”
“所以你犹豫的是……到底要不要将原本的记忆给他？”云天青点着下巴。
“……”
云天青笑了笑，难得没有痞气：“师兄，记得你从前问过我，如此执着的寻找夙玉，陪在她身边是为了什么。
“无人不辜，有情皆孽。我也不知道我爱的究竟是夙玉的什么，但我知道，如今这样同她相守，我已经满足。没有记忆的她，真的很快乐。
“所以师兄，让小紫英自己来选择吧！”
玄霄乜斜了一眼，冷冷道：“云天青，你话太多了。”
“诶？师兄，人家好不容易这么正经一回你不能这么打击我啊……诶诶诶？别走啊师兄！”云天青看着玄霄御剑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
师兄，愿你能得偿所愿，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已是子时，慕容府众人早已睡下。
慕容紫英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坐起披衣，来到窗前。
窗外，月光铺满庭院，映在慕容紫英的眼眸中，秋水映月，十分动人。
忽然，慕容紫英觉得肩头一沉，原来是有人为他批了一件外衣。
“怎么站在这里，夜里凉也不多披件衣服……”
“诶？霄霄，你怎么……”
“喝点热茶……”玄霄摸了摸茶壶，仿佛是觉得水有些冷，又用羲和阳炎温了茶，然后将茶杯塞进一直在呆愣的慕容紫英的小手中。
“怎么了？”玄霄终于发现慕容紫英的异样，疑惑问道。
“霄霄，你不是……不想要我么？”慕容紫英低头，情绪低落。
玄霄诧异万分：“吾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抛下你就走了，”玄霄恍悟，接而无奈抚额，“怎么转世了还是像从前那样敏感……紫英你误会了，我当时只是有一些事情没有考虑清楚，是我的错。”
“霄霄才没有错。”慕容紫英嘟着嘴反驳道。
“紫英……”
“嗯？”
“若是我要带你离开，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离开爹娘，离开慕容府吗？”
“是的。”
慕容紫英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沉默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不知道，我舍不得爹娘。非要在霄霄和爹娘中选择的话，紫英大约还是会选择爹娘，霄霄莫怪……”
“即使是即刻便死？”
“是的。”
“果然，”玄霄闭了闭眼，“不论何时慕容紫英心中都有一杆秤，如此倔强，别人轻易无法改变。偏偏我就是喜欢这种倔强……”
“霄霄……我不是不想跟你走，只是，爹娘生我养我，此恩情紫英无以为报……”慕容紫英急急解释道。
玄霄微微一笑，俯身摸了摸慕容紫英的脑袋：“我知道，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上一世，你已为我牺牲至此，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在这一世面临这样难堪的局面。
慕容紫英抱住玄霄的胳膊，紧紧的，生怕他离去。
玄霄轻声说：“太晚了，紫英你该睡了。”
“不睡，”紫英闭着眼，张着小嘴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却紧攥着玄霄的衣袖，“我要是睡了霄霄你就会走……”
“我不走，乖，去睡觉。”玄霄打横抱起慕容紫英，将他安放在榻上，盖上薄被。随即也上了榻，躺在慕容紫英身边。
“霄霄，紫英喜欢你……”喃喃自语，十分模糊，看来是快睡着了。
玄霄勾了一抹微笑：“紫英，我爱你。”
次日清晨，当青鸾端了洗漱用水进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她家小公子正端坐在铜镜前，而昨天那个白衣男子正在为她家公子梳着头发。
这莫不是……闺房之乐？？！
青鸾被自己的念头打击到了。颤颤巍巍的将铜盆放在架上，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慕容紫英十分惊讶：“青、青鸾……”
“莫要管她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玄霄仔细措辞道，随即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自己束发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前世，他会为慕容紫英束发……当然这种机会也不是特别多。那孩子有多注重仪表他自是清楚，如果不帮他打理好，他会很多天都不理睬自己。
之后，又就着青鸾端来的水绞了帕子，为慕容紫英擦了脸和手，便牵着他去前厅用早膳。
慕容承和慕容夫人对玄霄提前出现在家中有些心悸，但用膳期间见他对慕容紫英无微不至的照料让他们略微放心。虽然慕容夫人表示看到玄霄给她家紫英儿夹了过多的甜点她有点牙疼。
至少，他不会伤害紫英儿。
用完早膳，一家人坐在前厅。沉默中，慕容承面上有些纠结，慕容夫人更是面露凄色。
最后，慕容承还是下定决心，他先是一揖，道：“仙长，对于昨日之事，我与内人已考虑清楚，我们同意……”
“不必了，”玄霄一摆手，“我会留下来。”
慕容承与夫人惊愣在场。
“吾与这孩子前世有约，今生势必要护其左右。昨日吾不过试探而已，”玄霄淡淡道，“紫英还是紫英，你们为他的生身父母，我自是敬重感激。这孩子为了道义，宁愿舍弃生命，我又如何舍得。所以我留下。”
慕容承及慕容夫人惊喜万分，当即上前就要行大礼。玄霄一甩衣袖，劲风过去扶起二人。
“吾与紫英一处，从明日起会去钟山北峰顶修行，每十日回来一次。你们无须前去打扰。”玄霄补充道。
“多谢仙长。”他们喜极而泣。
“爹娘，”慕容紫英拉住慕容夫人的袖子，“紫英会乖乖随师叔修道，你们也要保重。”
笼罩在慕容府的阴云终于散去。
第二日，慕容紫英拜别高堂及兄长，便随玄霄离开了。
站在金陵城的玄武门外一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玄霄挥手唤出羲和剑，转身对慕容紫英说：“紫英，我先教你第一课，御剑。手给我。”
慕容紫英看着羲和剑，眼神闪闪发亮，伸手想要抚摸那把红色的剑，结果被玄霄一把握住：“羲和剑阳炎太盛，别用手碰。”随即将紫英抱起，上了羲和剑直接向远处飞走。
在天空之上，在玄霄怀中，慕容紫英兴奋不已：“霄霄，好厉害！紫英一直想要像鸟一样飞的！”
玄霄微微笑着：“你以后都会的。”
慕容紫英嘟嘟嘴：“那他会吗？”
“他？”玄霄疑惑，“谁？”
“我的前世啊！”慕容紫英理所当然道。
“到了。”玄霄淡淡说，降下羲和剑来到地面，又将慕容紫英放下。
慕容紫英仔细打量着周围：丰林秀树，泉湍石白，风景极佳。他们所在是一处平台，前方正是山峰，因是夏季，漫山青翠仿若含璧，飞瀑如练。身后，却是一处山洞的入口。
玄霄牵着慕容紫英的手进了山洞。
突然，慕容紫英挣脱玄霄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这里，似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里面有一居室，墙上挂了很多剑，慕容紫英一一抚摸过去，竟是觉得万分熟悉，脑海中有着这样的画面：一蓝衣男子坐在那处，瞳凝秋水，君子翩然，手执着剑，正仔细的一一拭去剑上尘埃。
然后，他摸到榻上一方盒，长长的，带着寒意，造型很像兄长房间里的琴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一把把剑整齐列放，古剑光芒温润内敛，紫英觉得自己仿佛是落了泪。
“霄霄，我这是怎么了？”慕容紫英望着立在门口那处的玄霄。
玄霄叹了一口气，进来，蹲下身子，用绢帕拭去慕容紫英挂在脸颊上的泪珠。
“这些，都是你的，”玄霄轻声道，“那剑匣是寒月冰魄所铸，是你的师公为你铸的。里面除了那把绿色的刺珏是你师公留给你的，其余的都是你自己铸的。”
“我？”慕容紫英惊讶，随即有些沮丧，“原来前世的我，竟是这么厉害。可惜现在……”
“紫英，你不用在乎前世，”玄霄微笑着，“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喜欢的慕容紫英。
“你有我，不需要再像前世那般逞强。”
慕容紫英又参观了铸剑室等其他地方，之后便出了剑冢。
剑冢外的那处温泉早已枯竭，然而两株梅树仍在还在。树下一冢，芳草萋萋。有石碑，上刻“吾爱慕容紫英之墓”。
慕容紫英蹲在石碑前，小手轻轻抚摸石碑，徘徊在“爱”字处，随即闭了眼，喃喃道：“师叔……”
站在不远处的玄霄负手看着慕容紫英，突然，紫英剑显现，飞到慕容紫英身边。慕容紫英伸手抚摸紫英剑，紫英剑又往慕容紫英身边靠了靠，仿佛十分依恋一般。
见此，玄霄淡然道：“紫英，我不要求你拥有前世的记忆，但是，你是吾之至爱，这是永远不会变的。至于记忆……等你再大些那时再由你自己决定。”
我只希望，没有记忆的你，还会爱上我。
慕容紫英扶着紫英剑，微微笑了。
霄霄……师叔，也许我会记起那段岁月，也许永远都不会。但是，这以后漫长的岁月，我会陪伴你，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慕容紫英。
浮生虽尽尘世往，何妨执诺继前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尘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