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一声梧叶一声秋 ...
-
她带来的插曲因洛公子献画之事,淡了。
众人早就一脸殷切的往高台上的洛卿尘望去,目光之深切,仿佛想将高台上的男人灼出一个洞来。
现在的他们恐怕老早就将她献舞不成反被讽之事抛之脑后了。
洛卿尘的画在玥国属第一,怕是在天下也无人可敌。只因他天生有画魂之术,画下的百兽栩栩如生,更能化成真正的野兽受他指挥,他的画魂之术虽早已声名远播,但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有幸目睹,如今在这场武林大会上,他洛公子想以一副画献给大会,已表心意。
只见高台上的他气质出尘,天质自然,他的手指优美的研着墨,一圈又一圈,动作虽极其缓慢却没有人敢开口催促他,仿佛看他研磨便是一件美事。
不知研了多久,他才缓缓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笔在半空中抬起,他微微弯下身子,墨黑的长发几缕飘至前方,他的笔一挥,在纸张划开。
此时的他,就连神仙见到,也会黯然几分。他身上的散发的气度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众人早已看痴了。
沈绿萦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角,低下头不敢瞧他,她心慌意乱了,她不该同别人一样,被他的风采所折服。
纵使他长得再俊俏,纵使他拥有神仙之姿,但又与她有何相干?
严格说来,他是她的仇人。但是再相见时她竟发现她对他竟没有恨意。
上一世,洛卿尘死于一场病,他死了,她便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个男人,忘了她的恨,是他灭了沈家,甚至他差一点连她的心也夺了去。
她以为她的这种自我暗示早就该让她恨上这位男人了,然而当她重新回到八年前再次见到他,她才发现,她对他竟没有一点恨意。
他是灭了沈家的男人,他是欺骗她的男人,他甚至夺走了她的身子,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这一切的一切,她早就该恨他不是?
为什么再见到她,她竟全然没有恨意,竟只剩下满腔的怨?
难道上一世她的恨也跟着那一碗碗毒茶被他饮入腹中了?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此时还会被他所蛊惑,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好似她再次背叛了沈家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吸气声中她被惊醒。
“洛公子的画技果然出神入化。”
洛卿尘所画是那万兽之王,被抬高的画卷上画着六只栩栩如生的猛虎,谁也没有料到他的画竟然能快到这般地步。
但沈绿萦是知道的,他的画何止如此?
“你若能在一注香的时间内为我画上一百只老虎,我便同意让你亲我。”
“你可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
那时候沈绿萦飞扬跋扈,他柔情似水,她故意为难他,他却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便接下,当她料定他不可能在一注香的时间内画得了百虎,他却完成了。
在她惊愕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却早已低下头,红唇滚滚的吻上她的,那一记吻,她挫败之极,却蓦然有了甜味。
那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肯为她做任何事,那时候她天真如斯。
压下不该有的痛意,她缓缓抬起头来,高台上的洛卿尘早已不是上一世的他,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让她有种错觉。
这一世的洛卿尘不会再对她动情了,就如上一世的虚假也不会再有了。
随着一阵尖叫声,众人纷纷往后退开,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身旁的沈墨千一把推开她。
“银子,小心。”
她错愕的抬头,竟望见沈墨千已和一头猛虎厮打开来。
那是洛卿尘笔下的虎?他竟将它们放了出来?
看着满场的混乱,原本画卷上的六头老虎已实实在在的从画上冲了出来,冲进人群里,不少剑客已拔开剑与猛虎一阵扭杀。
沈绿萦不禁往高台上的洛卿尘望去,只见他潇洒俊逸,风度翩翩站在高台上淡淡地望着混乱的人群,没有一丝慌乱。
看着此时的他,她的心弦被波动了,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他,那时候的他也是淡淡的睥睨着。
她蓦然地生出一股恼意来。
在这人群里,不仅仅只有剑客,还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们,若伤及无辜,难道他就丝毫不在意了?
更让她恼怒的是哪高台上名声赫赫的江湖中人一个个竟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如果这是一场意外,洛公子只是不小心放出了猛虎,伤及他人,是不是也不会落了责备,只因他是玥国最尊贵的公子?
亦或者,这是第二次试炼?
她仔细看来,发现六只猛虎虽闯进了人群却也没有伤及无辜,而是与剑客们厮打开来。
“银子,小心后面。”随着兄长一声嘶叫声,她下意识的往后转了过来,一头猛虎扑向她,她惊愕地退了几步,若没有兄长的叫喊,她岂不是早就入了虎口?
猛虎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朝她扑了过来,远在一旁的沈墨千早已心急如焚,他知道沈绿萦并没有武功,没有人保护她的话她只能白白入了虎口,奈何他此时被另外一头猛虎缠住,无法抽身,他慌乱的退了几步,一边与猛虎厮杀一边退向她所站的位置,只是他受到限制,退得极缓,等到他走到她站的方向时,或许她早已被猛虎一口吞下,心急如焚的他急的满头大汗。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沈绿萦再退后了几步时,竟高高跃起,一掌劈下猛虎的脑袋。
那一掌极重,那掌风之劲在空中飘了许久才消散。
猛虎竟应地而倒。
使众人惊愕的不仅仅是她一位十六岁的少女竟也有此武功,亦是因为她的武功招式。
那一掌劈下,沈绿萦便暗叫不妙。
那是风沙掌,龙家的独门武学。而她此时的身份是沈家的小姐。
猛虎已被击倒,她却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阵失神,那摸样比刚刚虎口脱险更加恐惧。
六头猛虎分别被拿下。场内早已一片混乱。
她直直地站着,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她知道她刚刚露出的风沙掌会引起什么后果。
“龙少,没有想到这丫头会你们龙门的独家秘笈。看来你们龙家保密的功夫做还不够好。”听到一阵讥笑声,沈绿萦惊讶地抬起头来。
龙少?龙箫宸也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他?
“哦?”一阵慵懒的语调,听不出声音的喜怒,人群缓缓的退向一旁,一名青衣少年走了出来,他手持白扇,目光对向呆在一旁的沈绿萦。
这是十六岁时的龙箫宸,她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是没有太多的印象的,上一世她听得最多的便是龙家大少的风流韵事,那时候沈墨千、洛卿尘还在她身边,她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夫。
而现在她这一瞥,却也将龙箫宸的俊俏看了个遍。他的脸俊逸邪美,龙彰之目,摄人心魄,只是这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免多出几分冷意来。
“这位姑娘,在下好像与你素未谋面,不知姑娘是在哪里习得我龙家的武功?”他拱手想问,倒也没有无理到劈头便骂她贼人。
启唇未语,她的眉蹙得老深,如何回答?难道说是你龙箫宸亲自传授于我?沈绿萦径自嘲讽了一番,上一世,在龙家的八年,龙箫宸亲自开口要传授她武艺,她没有拒绝,只因为她需要习武防身,兄长还在世时只说姑娘家终究要相夫教子,习武便成了野丫头,便没有传授她武艺。
八年里,她在他悉心的教导下,将龙家的武式学了一半。
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龙箫宸会出现在她面前质问她,武艺从何而来。
她蓦地苦笑了下,她知道自己答不出,便也不再慌了。
龙箫宸皱着眉头看着她,原本脸上还有的一层笑意在她沉默之际早已隐去。
“姑娘可知,偷觑他人武学,后果如何?”他的声音不温不火,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动怒了,毕竟龙家也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今日竟发生这等事,岂不是告诉众人他龙家连自己的武学也保管不了?
沈绿萦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一出手便已经知道其中的不妙了。
偷觑他人武学之人属被窃者所管,是杀是刮功不过也只是他一时之意。这是江湖以来一直有的规矩。
“银子,你何时学会了武功?还是龙家武学?”沈墨千持起她的手,问道,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来都不曾知道她会武功,沈墨千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还有担忧。
“对不起。”她道出了愧疚,她一时之失还是让兄长蒙羞了,沈墨千的妹妹竟然偷窃他人武学,这对他来说多大的耻辱。
“龙少,令妹年少不懂事,一时轻狂,虽不知如何习会了龙家的武学,却也不会是偷窃之鼠辈,请龙少念在令妹尚小,高抬贵手。”
沈墨千竟然会为她低头?沈绿萦看着他微微弯下的身子,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她以为一向严格的兄长会对自己一番责骂,没有想到他竟为了自己,向别人低头。
“呵。”龙箫宸邪邪一笑,目光徐徐抬起,对向高台:“洛公子的意思呢?杀了这丫头也可以吗?”
“龙兄弟的家事洛某不方便参与。”高台上洛卿尘的声音缓缓飘落,他的声音一落下,天空中竟飘下片片白雪。
纷纷扰扰,此时她的心更冷了,他没有开口让龙箫宸放过她。
嘴角扯开一抹弧度,不知是痛或是嘲。
原本这一世她早已准备好要对洛卿尘残忍了,谁知,他比她更残忍。
她终究比不上他呀,论无情,论智慧,论淡定,她每一项都输他。
仿佛因为没有得到洛卿尘的意见,龙箫宸不快的撇了撇嘴,玉手往她站的方向一指:“本少爷废了你的武功,留你一条小命,并令你在我龙家打杂一年。”
他的处判已经够轻了,他可以要了她的命,甚至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话,就算兄长要替她报仇,却也是没有任何理由。
“完了完了,这丫头的清白不保了。”
旁边的人纷纷说道。
龙箫宸的俊脸突然涨红着,他憋红了一张脸,愤愤向身旁的人吼道:“本少爷虽然风流,但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对这丫头下手。”
他的目光不屑地往她干瘪的身上瞧了瞧,露出了鄙夷之色,全然一副看不上她的表情。
“既然龙少高抬贵手,那舍妹的惩罚就由我这位做兄长的执行吧。”沈墨千的声音不高不低落下。
引得众人一番叫好。
沈少爷果然大义,果然大义。
在龙箫宸抱手看好之时,在洛卿尘淡淡一瞥之际,兄长的脸缓缓凑了过来。
他说:
“银子,莫怕,等你回来,为兄亲自授你武艺。”
她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怕,龙家的武功是上一世龙箫宸亲自传授与她,原本以为这一世也许会派得上用场,没有想到她还没有用上便已暴露。
留着它,或许对自己有益,但现在,已经万万留不得了。
她猝然转向一旁的抱手看戏的龙箫宸。
声音轻轻地洋在白雪里。
“龙箫宸,这样是不是我就少欠你一些了?”
原本一副看好戏的龙箫宸微微一怔,手不自觉的放下,或许是因为她眼里的伤感让他惊愕了。
素不相识的她怎么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欠他的,那八年的照顾,那不顾龙家人反对传授她武艺之恩,甚至她知道,那时候的龙箫宸其实是想过娶她的。只是她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白雪片片,从半空中飘落,一点一滴的融在地上,没有多久,地上便已是白茫茫一片。她半跪在雪地里,那双在背上的双手抽干了她体内的力量,却带给了她一点点的温暖。
她知道,那是她的兄长,一边废去了她的武功,一边渡给她真气。
他不要她有一丝受伤,所以他亲自开口要求处置她。
而那高台上的男人却一动也不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