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君兮君莫离》研雨

1、1--水墨城里有位云小姐

　　水墨城里有位云小姐，嚣张的性子大家是知道的，只是个人间的理解程度不同罢了。南枫茶馆的陈老板远远见她沓来，恨不得马上把店打烊了，只要她一进来，就是睥睨全馆的食客，摇着丝绸小扇，让跟着的小厮把所有的客人都轰了出去，然后站在正对琴台的雅座边，等小厮把丝绢铺在要坐的地方，才定定地坐下，抿一口茶，点曲。
　　陈老板只有扶额的份，眼巴巴盯着琴台上的男子，水此离还是一挥袖，走到后台去了。
　　陈老板也只有不明白的份儿，天天都是这个样子，这两个奇怪的人就不会腻味吗？还有，自己的生意怎么办？
　　云昭清倒是很慷慨，总会留下小厮按时付账，然后嫣然一笑，去追那帐后的人。人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真不知道这水此离心里想的什么，硬把这层纸变成了钢筋铁片，是不是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了？
　　“我已经离开云家了，小姐不要追了。” 水此离收拾着木琴，背对着云昭清，可是来人还是不依不挠地贴上来：“还叫我小姐？不是该叫清儿吗？”
　　“清儿你不要再打扰阿离了，行不行？” 水此离微怒道。
　　“要是我不肯呢？”
　　一柄寒光宝剑从琴箱底侧抽出，璨着灵动的雪光直取云昭清的左肩，轻笑一扬，环佩一响，云昭清稳稳躲过，握住水此离的手：“你舍得伤我？”
　　水此离忍不住笑了：“清儿不要闹了，好不好？”
　　“你问我行不行，好不好，我偏想说不行、不好。”云昭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走水此离手中的宝剑，水此离又夺，转了两圈，白衣交织在一起，似两条嬉戏的蛟龙，缠绵玩闹，却抵死不肯谦让对方一丝一毫。水此离脚下一个回环步，勾住了云昭清的脚踝，眼看冰清玉洁的美人就要落入怀中，云昭清一侧身，单手握剑撑在地上，剑刃一弯一曲，清脆地传来一场长叮。水此离揽了个空，往下掬起云昭清的衣摆，云昭清一剑传来，水此离只好一躲。待双方站定脚跟，云昭清一扔剑：“流氓！”
　　“谁让你不还我剑呢？” 水此离捡起无辜的宝剑，一上手就闻见扑鼻馨香，像是西域传来的天然藏香，熏得人飘飘欲仙。
　　“谁让你不陪我玩？还卖曲来了呢！”云昭清整整衣裙，很不满意地说。
　　“我不陪你玩，我还卖曲？” 水此离一挑眉，把宝剑滑入箱底，“你们云家还有没有天理了？”
　　“理什么理，反正你没理！”云昭清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扔，水此离摇晃着身子要杯子接下： “小心着点，要赔的！”
　　“赔什么赔，你又不陪我！”
　　“我……”水此离没了音，其实是拿云大小姐没办法。转念一想，这小丫头从小就喜欢粘着他，抓住他玩。那时他还只是个书童，陪着三少爷砚砚墨，端端水什么的，可自打被这个府里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发掘”后，就开始了自己悲剧的吃亏之途。虽说云小姐平日做人没有架子，和佣人们都很处得来，似乎在身份上没有芥蒂。不过真的要平起平坐打起口水仗，还真占不到她一分便宜。
　　“怎么了？”云昭清又扔了一个茶托，“云家拿你怎么了？”
　　水此离拉云昭清到角落，小声跟她咬耳朵，云昭清不干，扭捏着捂着耳朵：“不听你的鬼话！” 水此离强行掰开她的手，说：“不闹了！我跟你说，我是奉你爹的命令，来查水墨城各家茶社的。”
　　“茶社有什么好查的？”
　　水此离赶紧捂住云昭清的嘴，这次是真的怒了：“说话都没个准，你安静着，听我说！”云昭清一副可怜的样子欠身道：“好，清儿悉听尊便就是。”
　　水此离继续说：“上个月，城主暗中找到云大人，说有一件事需要帮忙。传闻最近在集市出现了一种‘醉粉’，食用过后能让人醉生梦死，忘却一切，自在如仙，但长期服用就会上瘾，导致人体力全无，精神崩溃。城主怀疑这粉是夹杂在茶叶里偷偷运进来的，所以要云大人查一下。接下来的，不用我说了吧？”云昭清思索着，说道：“爹爹是要你伪装成弹曲的来茶馆暗访？”
　　水此离正色道：“我不是弹曲的！”
　　“这样子好，能看到各方茶客，还能间接向老板的套话。实在好！”
　　“我不是弹曲的！”
　　“哦对，你是卖曲的！”、
　　水此离长叹一口气，对自己说了十次不要计较，再换上一副阳光灿烂的笑脸：“我要走了，别再跟了。”
　　云昭清一摆手：“去吧。”
　　水此离忍住牙缝里的那句“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嘛？”，拍拍云昭清的脑袋，抱着琴箱匆匆离去。云昭清也不追，悻悻出了帘子，小厮们忙贴上笑脸，却看自家小姐长叹一声，满面愁容，好不惹人怜惜，心里早把那油头粉面的小白脸骂了千遍万遍。
　　云昭清踱步走出南枫茶馆，在三月的春风里仰头望着苍绿的天空，几乎掉下雨来。
　　“云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烟……”

　　水此离看着第二天茶馆里爆满的客人和像看动物园里猩猩的新奇眼神，第一个反应就是等事情结束后把云昭清扒掉一层皮。
　　“这就是让云大小姐心碎的男人啊！”
　　“好一个美人！”
　　“方才我在敬亭轩看见失恋的云大小姐啊……那就一个幽怨啊，如同弃妇啊！”
　　“这个男人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呢。”
　　……
　　木琴铮铮一响，仿佛露出獠牙的野兽的嘶吼。众人惊呼，这风雅的乐器竟能发出这般动人心魂的恐怖之声。水此离轻咳一声，就此整弦开张，轻曼地流淌一曲《月衣寒》。月牙的新光从指缝间流泻出来，萦绕在每一位宾客的耳尖。新月、上弦、望、下弦如诗变换，其中穿插着时光流转，四季涌动，一同住进灵魂深处。一曲至终，如梦方醒，竟提不起力气叫彩鼓掌。最后，陈老板起了个头，接着掌声雷雷，响彻全馆。
　　水此离拾起一个淡雅的微笑，点头致谢。
　　“果然是能牵住云小姐心的男人啊，这么不简单！”
　　“我要是个女的就嫁给他了！”
　　“去去，他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他了！”
　　“到我府上去吧！”
　　水此离握拳握得把指甲都嵌进肉里的。这回，估计不是一个扒了皮就能解决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