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灵异事件簿》吾本无心

26、03 两个世界

　　安倍卿衣之于忍足侑士，绝对是很微妙的存在。

　　按照辈分，她是他的长辈；按照世俗，她是他降服的妖精；按照逻辑，现在……她又是必须依靠着他稳定自己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在很多地方都选择保护他。

　　或许是因为血缘吧。

　　“忍足？”

　　一双熟悉的手在眼前摆了摆，耳边这才后知后觉的接收到了对方的话，他定了定心神在刘海遮掩的阴影下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

　　阴影下还藏好了淡青色的疲惫。

　　站在他面前的毫无疑问是迹部。但是忍足实在没有力气去和别人交谈，尤其是迹部……也可以说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虚幻的迹部景吾，疯狂的迹部景吾，毫无理智可言的迹部景吾。

　　明明知道是假的，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那些假象仅仅是假的而已——万一是真的呢？他和迹部不过认识两三年间，却已经超越太多的东西去相爱，这实在是……

　　难以置信？

　　对，就是难以置信。

　　他是谁？是忍足侑士，是来自关西的一匹狼，是最冷静完美绅士的贵公子。在遇到迹部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你很累。”迹部不容置喙的指出了他现在的状态，天空一般澄澈的瞳仁里倒映出忍足不愿意抬眼的固执的身影，这样一来，连迹部也感到了深深的倦意。

　　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子呢？

　　能避则避，能躲则躲，碰上了也不说话，不解释。如果这个人不是忍足侑士，他一定不会再理会对方……从来没有人，像忍足侑士这样对他。

　　更准确的说，是没有一个交往中的对象会这样。

　　“是啊，很累。”蓝发少年叹了一句，摘下平光眼镜闭起了好看的眼睛，“事情很多，不得不累啊……你知道的，学校里最近出了点事，我得看着点。”

　　你又不是神，为什么这些都需要你去做？

　　有些话在迹部的嘴边打了个转儿，还是没说出口，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是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他觉得自己开口就会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断。

　　“我们……谈谈吧，忍足侑士。”

　　迹部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忍足，在听到“谈谈”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身体无法遏制的颤抖了一下，很微小，如果不是迹部的insight一直尚佳的话，恐怕很难发现这一点。

　　“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

　　语调干净利落，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忍足的时候。网球场上那样热情洒脱的少年，下了场地，却是意外的冷漠——冷的不是眼神，而是那些不曾达到眼底的笑容。

　　他早该知道，忍足侑士不是什么容易交往的对象。

　　叹气，无奈之色渐渐浮现在迹部的眉间，“侑士，别闹了，本大爷不想和你在这种小事情上吵架。”

　　沉默，还是沉默。

　　忍足看也没看他一眼，站起来转身离开，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和我保持一点距离吧，迹部景吾。”

　　密密匝匝的树林之后，是蓝发少年消失的身影，树林深处，是金发少年深沉的目光。

　　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的关系陷入某种僵局，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一样，在短短一个下午里便传遍了整个冰帝。

　　安倍卿衣在放课后拦住了忍足，很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侑士，你是不是在忌惮些什么？”

　　蓝发少女的话宛如利箭一般，“唰”的一下便命中了忍足侑士最薄弱的地方。少年无奈笑笑，末了来了一句，你都知道，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看，连卿衣都看出来了，迹部景吾你还不明白吗？

　　我们之间的鸿沟，不止是性别家族，还有除灵者和平凡人。

　　纵使你迹部景吾天资过人，也抵不过这些距离，更何况，很快……我也许就不是那个单纯从关西来关东念书的少年了，我也许会对那些灵魂下以毒手，也许你难以接受。

　　“卿衣，我很快就是杀手一样的人了呢。”

　　夕阳低垂，逢魔时刻未至，少年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极了一抹孤单轻薄的烟。

　　“我要对任何一个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亡灵下手，即使他们没什么恶意，可是我看得见他们……这样，”他顿了顿，语气不易觉察的轻缓，“和杀人有什么两样？”

　　“我和迹部景吾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很早，也许是十五岁时和他一起撞见图书馆的幽灵起，也许更早，在十三岁踏上来东京的路上时，又或许……是五岁那年，一语道破自己看得见亡灵的时候。

　　他忘不了家人复杂的眼神，忘不了当时懵懵懂懂的自己。

　　——他注定活不到二十岁。

　　而迹部景吾，却还有大好的似锦前程，年华如玉。

　　少年脸上的落寞与隐忍，冷漠与骄傲，无奈与苦涩，这些安倍卿衣都看在眼底，只是她能够说什么呢？这么多年，这么多恩恩怨怨，她都是亲眼看过来的。

　　那一方院落里的尺寸天地，容纳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百年，包含了安倍与忍足两家后代的遗憾。

　　每一个被选为继承人的人，都必须抛弃世俗的感情，因为身边那些“东西”会给他们在意的人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这是继承人最大的悲哀，因为除了自身的强大之外，他们最不能保护的，反而是身边的人。

　　“傻孩子。”

　　那个女子如此说道，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吐出宠溺的话语，“你不是最擅长看那些人心了吗？为什么不仔细考虑一下迹部景吾的心。”你会看不出……那个人的伤心吗？

　　他将来会是帝王一样的男人，但现在，他只是十五岁的少年。

　　“卿衣，我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承诺。”

　　少年俊秀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蓝眸里平静的宛若一汪水，“没有未来的路，我连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力气去看着他。”

　　安倍卿衣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忍足的肩上。后者感觉到一股温凉的气息传进身体，渐渐揉开四肢百骸。

　　“虽然我的状态还不是很稳，但是用这一点‘气’来帮你挡着些什么也是好的。”她拍了拍忍足的肩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可能是因为刚刚输气给他的原因而暂时变成了金色，“你今天心里太乱，小心中了招。”

　　忍足点点头，示意自己会注意的。

　　两人在教学楼里呆了一会儿，快到七点时才并肩离开了三年级的楼道向艺术楼走去。此时夕阳如梦如晦，闪着暗暗的金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幻影重叠，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在悄无声息的跟踪他们。

　　艺术楼坐落在全冰帝最安静的角落里，此刻也是放学，再加上出了小松哲也的事情，来的人是更加稀少。所以当两个人快看见湖泊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人的踪迹了。

　　安静的可怕。

　　“七点了。”

　　安倍卿衣忽然停下脚步，来了这么一句。

　　“恩？”忍足好奇的看向她。

　　“七点，可是逢魔时刻呢。”蓝发少女缓缓低沉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方说不出的奇异，她抬起眼看着忍足，弯起唇角笑的甜美可人。

　　“喂，还不现身？你……可是跟了我们一路呢。”

　　忍足闻言也是立马紧张起来，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然后顿在了某一处树影上，旋即了然。

　　“是我小看你了。”树影后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太远的关系，依稀可见他扬起眉笑的灿烂，只是这样的灿烂却有些渗人，他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而不是另外一个男孩子？”

　　“一开始。”那个女子笑的越发迷人，指尖点了点自己，“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尾随这等不入流的事情。”

　　忍足当时特别想笑，只是想到迹部，又笑不出来。而那个身影也挂不住脸，只是他不恼。

　　“哦……所以呢，揭穿了我之后，你想做什么？”

　　少女看了眼忍足，后者道，“小松哲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

　　那个身影似乎很诧异，他道，“你指的是之前那个失踪了的男孩子？我可没对他下手，是他自己吓死了自己，掉进湖里。”

　　忍足皱眉，“那他的尸体呢？”

　　“我用了啊。”那个身影这才走入阳光仍然照的到的地方，露出清秀的笑容，“忍足学长，你看看我，我就是小松哲也啊。”

　　少女一把按住忍足的手，低声道，“不是附身，是借尸。”好像是深怕忍足冲动，她又道，“脸色惨白，唇色青紫，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脚下带水，明显是和水有关的魂魄。”

　　“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世间之大，能囚禁魂魄的除了执念，还有法术。忍足是真的不解，对方到底出于哪一种原因，选择迟迟不肯离开。

　　“我？”少年懒洋洋的声线十分清越，他道，“这就要问那个老女人了，把我禁锢在这里一百多年，都不知道有多寂寞……真是的，明明同为妖类，凭什么她能得人指点我却要人性命？”

　　冷哼了一声，少年笑的十分天真。

　　“你们也想做我的‘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