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窗外雨声哗哗,暑气仿佛被蒸腾出来,氤氲在空气中不散开,马路上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
  王子悦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迷蒙的雨帘,手臂在身侧自然垂下,手里紧紧攥着旁边的窗帘,把帘子捏得皱皱的。她身后是在这个总统套房里工作了大半个月的审计小组。
  房间的门被敲响,她仿佛被惊醒,从思绪中抽出来。
  “张印,去开门。”
  张印从屏幕前抬起头,放下手里一摞A4纸,拿下嘴里叼着的笔,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要死不活的飘到门口。
  是对方公司的CFO。
  王子悦脸上立马现出微笑,脸色也不如刚才那样苍白,姿势端庄的走到单人沙发旁边,伸出去握手并示意那个男人到对面坐,一系列动作端庄得体,看不出刚才的微微失态。
  “大家继续吧,我就是来看看大家。”CFO笑容可掬,领导慰问状。
  其他站着的人,都坐下继续手里的工作,张印抬腿跨坐在椅子上,继续叼着笔按着计算器,算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竖起一只耳朵,听王子悦和CFO压低了声音的谈话。
  王子悦瞥了一眼张印那竖起耳朵的表情,唇角一弯。
  “……工作基本上要结束了……不用不用……”
  “休息一个晚上……犒劳你们……”
  “还有私事……”
  张印模糊中听到对方CFO要安排宴席,心里大大的欢喜,猛然听到王子悦要急着赶回去的话,心里一个泄气。转而恶狠狠的想到,也不知道那么忙着回去干嘛,大家身体都要到极限了也不知道歇一歇,忙着投胎啊?抬眼从眼镜上方对着王子悦做了个鬼脸,心里对着她比了个中指。
  响起敲门声,张印抬头看向王子悦,王子悦一个眼神示意她开门,张印吐掉嘴里的口香糖,站起来又飘到门口,嘴里无声的说了句,SHIT!怎么老是我?
  门外是外送员,身上是红色的马甲,头戴红色印白色心形的鸭舌帽,两手拎着好多杯咖啡,看logo,上面写着“希望咖啡屋”。
  原来是刚才张印和王子悦去吃饭的时候顺路给大家定的咖啡。
  张印把外卖员让进来。每个人都分到,可是因为突然多了CFO,所以少了一杯。
  气氛突然僵住,时间就仿佛这样凝固。
  那个外送员突然微笑着说,我这里还有一杯,算是赠送吧。
  张印才注意看那个外送员,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卷卷的有些花白。偏头看他的背后,不知道两手已经空空的他是从哪里又变出来一杯。
  虽然心里觉得情况诡异,可还是伸手接过杯子,脸上现出友好的笑容,露出让人看了有好感的,一口整齐的白牙,“谢谢您了”。
  那男人看了张印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唇边挂着诡异的笑容,张印以为自己看错,可是再转眼要确认的时候,那男人已经离开房间出去了。
  CFO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已经做完的那部分报表,一边小酌咖啡。张□□想怎么喝个咖啡也像喝酒那样?似乎感受到张印的目光,CFO抬眼正好对上张印的视线,她看到在CFO的身上正散发着小女子的气场,与他顶级精英的外表极不相符。她顿时对这种视线胶着感到不适,娘娘腔。
  房间里只听见翻阅纸张和敲击键盘的声音,紧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空间。
  王子悦站起身,走过来把咖啡放在张印旁边的小桌上,就向门口走过去,途中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张印看她要出去的迹象,叼着笔回头问道,“老师干嘛去?”
  王子悦笑着回头冲她挥挥手里的烟,摆摆手就带上门出去了。
  CFO接了一个电话,走过来对小组成员们说,你们忙着,我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过了一会,王子悦推门进来,走过来站在张印旁边。
  他走了么?
  张印一脸懵懂,显然还没明白状况,仰着头看着王子悦,傻傻的点头。
  王子悦明显松了一口气,看张印不解的样子,压着声音道,跟陌生男人打交道有点困难。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张印内心一个大雷炸开了,这,这还是我们那个平时冷静严肃的导师么?
  王子悦拿起桌上的一杯咖啡,牛饮一通。张印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立马跳起来夺过杯子,这是我的,你拿错了!
  等到傍晚的阳光温柔的拂过大家的面庞的时候,王子悦才意识到,雨停了。
  这堆在沉默中奋战了很久的人们终于沸腾了。听小组里的副审核说,S所官方的审计特点是高效、高准确率、高薪,但是所里流传的审计特点是沉默、沉默、爆发。这帮如机器一般的铁人在沉默过后终于得到解脱的爆发了。
  整个总统套房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每个人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回那座将近一个月都没回去过的城市了。
  王子悦作为小组负责人,要做好善后工作之后再离开。张印作为王子悦的学生,也要留到最后。
  就要离开这个她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房间,她扶着门把手,看了一眼房间尽头的落地窗,回头对着王子悦笑了,“老师,你看现在星星出来了。咱们来的时候,也是在有星星的时候住进来的,我们这样算不算披星戴月?”
  王子悦看着张印眸子亮亮的表情,笑了,是身心舒畅的笑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那放在小桌上,俩人都喝过的那杯咖啡,杯子上印着"心愿”的logo,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你有心愿么?这是完成你心愿的完美咖啡。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将人映得影影绰绰,在一个房间的门口聚集了大量的警察,门已经被黄线围住,隔离出安全空间。走廊里嘈嘈杂杂,气氛紧张,每个进出的人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
  张印经过的时候想凑过去看看热闹,王子悦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腰,催促她快些走,本来宽敞的走廊,这时候显得狭窄,王子悦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看热闹。张印回头去看她的表情,灯光下王子悦的眼睛掩藏在刘海的阴影下,看不出情绪,嘴角边勾起的弧度机不可察。
  走进电梯,电梯的门就将外面那些嘈杂的人声隔绝开来。
  张印偏过头去看王子悦脸上精致的妆容,皮肤在白炽灯下更显白皙,价格昂贵,质地良好的套装。张印看着电梯门上两个人映出的影子,球鞋牛仔裤怎么能和晚礼服站在一起,要是能像她那样有高贵的气质该有多好。
  王子悦唇角拉出笑容,还想着刚才张印说的披星戴月,心想,年轻真好,可以做鬼脸,可以跑跑跳跳,不用受那么多拘束,更重要的是,年轻还可以做很多事,我要是像她这个年纪该有多好。
  电梯里的灯突然不安的闪烁起来,嗡嗡的惹人心烦,头顶的缆绳发出呲呲的声音,似乎能感觉到缆绳与金属之间剧烈的摩擦。电梯里的灯管骤然爆裂,电梯急速的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下坠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两个人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身体已经飞到电梯的上半部分,只来得及本能的喊出声,就直直的随着电梯的自由落体坠下去。
  眼前好像有刺目的强光,张印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偏过头去,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她有些怔忪,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故,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她用力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每一处都痛,“呲”。这一声,提醒了身旁的某个人,“你醒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她转过脸看到床边有个男人站起来好像要扶住自己的样子,这人是谁。
  他拿过靠枕,垫在张印脑后,这才坐下来,看着她。
  张印费力的抬起手,指指他,指指自己。
  “你……我……”
  对方好像看出她还没理出头绪。
  “你出了事故,我接到电话从J城过来,这里是A城的医院,你已经昏迷了2天,身上没有太重的伤,倒是你那个学生伤的比较重。”
  “我的学生?”张印停顿了一下,“等一下……我是谁?”
  对方叹了一口气,“你是王子悦。”
  她伸出手指着他,“那你是谁?”
  “我是你老公。”她在心里翻个白眼,我就是一个破学生哪跑出来个老公?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等下……
  她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着,她突然抬起头,拉住着他的胳膊,急急的问,“你说我是谁?”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颤抖。
  “你是王子悦。”对方被问的摸不着头绪,突然想起什么来。
  “王子悦,我们谈好的,这次回J城我们就离婚,你也已经答应了,你别想跟我玩什么花招,我……”
  他看着她用力拔出手上的点滴,跳下床,一瘸一拐的冲出门去,在走廊里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他快步跑过去,狠狠拉住她的手。咬着牙根说,“你要干什么?”
  她抬起脸来,表情慌乱,“我要照镜子……镜子……”
  挣开他的手,看到走廊的对面是护士站,急忙跑过去,满屋子找镜子。
  终于看到了,如果刚才心里还有一丝不确定,那么现在镜子里面那个女人,虽然是头上缠了纱布,身上穿着病号服,可是那张脸是王子悦没错,就是那个在事故前,张印还一直羡慕的,王子悦。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接受不了现实,她双手抱住头一直摇,嘴里喃喃的说着为什么。
  突然间出手就砸碎了镜子,碎片撒了一地,手指上也慢慢的渗出血。
  他几步跨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困在他怀里不能动弹。
  “子悦,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了?别这样,有什么事不能谈?”
  她挣扎了几下,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腿一软就从他的身上滑下来,跪坐在地上,泪已经湿了满脸,她想克制哭声,咬着的嘴唇已经破皮出血,浑身颤抖,手上的血也滴的更快,裤子上也染红了一片。
  他等在处置室的门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低着头,两只手互相摩挲着。
  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可是他心里正波涛汹涌。
  他认识的王子悦一直以来都是冷静的,理智的,就算是看到他和另外一个人纠缠在床上,也只是坦然的说声“对不起,你们继续”就带上门出去。他从来没看过她像今天这样失控,情绪这么外露,行为过激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了?
  握紧的拳头打在椅背后的墙上,他感到懊恼,今天这样的状况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难道是事故之后我提离婚刺激到她了么?如果她是这样的状况,那可以等她恢复了再……
  “吱”。门开了,他迎着她站起来。
  她双手扣住他的胳膊,抬头直直的锁住他的目光,认真的问,“我的那个学生,在哪?”
  她站在床边,伸手去摸那个人的脸,在就要触到的那一瞬间,突然停住,仿佛怕她从眼前消失一样。她站在那,眼泪就直直的流下来,滴在衣服上,滴在床单上,滴在地上。一滴一滴。虽然腿上,胳膊上都打上石膏,头上缠着纱布,可是她还是认得她,看了20多年的那张脸,原来,看着自己是这样的感觉。
  她现在是相信了,相信了一直不敢确定的那个事实。那病床上躺着的,闭着眼睛,没有知觉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而自己,则是在自己导师的体内,这是交换身体了么?那么,我在这,老师,你在哪?你是在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体里么?老师,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跪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压抑在胸腔的那些情绪,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来,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的哭声。他站在门边,被定住一般,想抬腿走到她身边去,可是脚步却那么沉重,动也不能动,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有一个无形的屏障把他隔绝在外。他从来没听到过她那么无助、悲伤的声音,响彻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响彻了他的心,一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