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16、第捌章 梦华惊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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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滟！”
　　杂草丛里人影晃动，呼喊声渐行渐近。
　　苏滟与夏之恺跌坐在喷水池边的草地里，震惊地看着来人。
　　杂草被一撮一撮地扳倒，苏父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看到草地上安然无恙的两人，苏父明显地大松一口气。他快步走到他们身边，看着这两个孩子，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眼眶开始泛红。
　　“爸！”
　　苏滟惊诧地喊了他一声，在夏之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你们…唉！”苏父拍拍他们的肩膀，话到嘴边，还是说不下去了。他只能怅然地摇摇头，把眸中噙着的泪花强行压了下去。
　　“爸，”苏滟皱起眉头，与夏之恺对望一眼，对父亲问道：“您怎么来了？”
　　“唉！”苏父长叹一声，看着他们，说：“我早就猜到你还会再来这里。今天早上你出门时我们就在窗边看到你们偷偷地离开。本来我们想找阿声商量一下，可他不知上哪去了，手机也不开。我只好跟踪你们来到这里，你妈去找阿声了。”
　　“什么？舅舅也会来？”
　　苏滟惊叫一声，不满地看着父亲。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能让人放下心？”
　　苏父责备地瞪了一眼女儿，继而看向夏之恺，说：“我不怪你们擅自行动，可实在是担心你们哪，来到这里就不见踪影了，四下搜索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现在我来了，待会阿声他们也会循着我留下的记号找来，现在还是什么都别做，慢慢等吧。”
　　夏之恺没有说什么，乖乖地点点头。
　　苏滟张张口，想要反驳。但是夏之恺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
　　苏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突然，苏父惊得倒退了一步，直直地看着前面那一大片开在天幕下的红花。
　　夏之恺首先注意到苏父的表情，开口询问道：“叔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苏滟看到父亲那吓得铁青的脸也担忧地问道：“爸，怎么了？”
　　“这，这…”苏父惊得说不出话来，颤巍巍的手指着那一片红花。
　　“怎么了？”苏滟开始惊慌，走过去扶着父亲。
　　夏之恺看看苏父，又转头看着那片红花，回想起苏滟见到这片红花时的表情，脑子开始如陀螺般高速旋转起来。
　　苏父指着那一片红花，颤声道：“真的是曼珠沙华！”
　　夏之恺一惊，眸中焕出熠熠光亮，一直盯紧那一片花海，想到喷水池中那块木牌上写着的字，陷入沉思。
　　苏滟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语道出那片花的名字的父亲，惊异地问道：“爸，您怎么会知道那片花就叫做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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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滟的一问，惊醒了两人。
　　夏之恺也不禁抬头注视着苏父，等待回答。
　　苏父一惊，缓过神来，看着两张急切想要答案的脸，不知怎样回答。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自翠桦林那边响起。三人同时转身回望，只见苏妈妈，陈声，还有两个警员快步走过来。
　　四人初次来到梦华乐园，不由得同时看着那一片花海，又喜又惊。
　　七人在喷水池边会合，却都是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陈声首先清了清喉咙，看着苏滟与夏之恺，开始说话：“你们俩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滟不安地与夏之恺对看一眼，见他微微点点头，才回道：“我们在冒险岛的一个山洞里找到段允焰，”苏滟说着停顿了一下，才小心地补充道：“的尸体。”
　　苏妈妈闻言踉跄了一步，幸好苏父及时在她的身后扶住她才免于跌倒。苏妈妈既期待又惊惧地看着苏滟问道：“那，阿诺呢？”
　　苏滟黯然地摇摇头，回答道“我们只找到哥哥的背囊，与段允焰的放在那个山洞里。”
　　苏氏夫妇闻言，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了一点。
　　陈声面无表情地再问：“那么，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发现？”
　　“陈警官觉得，我们还该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夏之恺一直盯着陈声看，这时他便冷冷地开口。
　　陈声却不以为然，背负双手，一派正气凛然地说：“我只是在循例审问，你觉得我有其他意思吗？”
　　“那只有你才知道。”
　　夏之恺不服气地反驳，把视线移开，不再看他。
　　苏氏夫妇与苏滟不解地看着似乎针锋相对的两人，而另外两个警员只顾着打量那一个池水已经变成墨绿色，散发着腥臭味的喷水池。
　　“可以许愿看看。”
　　夏之恺突然怂恿着那两个警员，还掏出两个硬币给他们。
　　本来就蠢蠢欲动的两个警员差点就伸手拿了，但碍于陈声在场，硬是摇摇头。
　　陈声没有多作理会，转头看向另一处。
　　两个警员见他无声地默许，不由得心花怒放，拿了硬币就走近去许愿。
　　“你搞什么？”
　　苏滟走到夏之恺的身边轻声问道。
　　夏之恺神秘地笑笑，向喷水池那边挑挑眉。
　　两个警员许愿完毕，就把两个硬币抛到水中。
　　“扑通”“扑通”的两声过后，水中“咔嚓”一声响，腐蚀的木牌依旧缓缓升起。隶书的“宝藏在曼珠沙华下”几个字让除夏之恺之外的在场的人同时低呼一声，定定地看着那一片开得娇艳欲滴的红花。
　　夏之恺状似闲适地双手环在胸前，但视线还是不动声色地巡视着每个人的脸上，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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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面，有什么？”
　　苏滟喃喃地问道。
　　苏氏夫妇没有理会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片花海。
　　而两个警员对看一眼，不知所措。
　　陈声一脸严肃，沉吟着看着那片花海，想要前往却又明显惊怯。只见他左手横放在腰腹，右手搁在上面摸着鼻子，似在寻思什么。
　　苏滟悄悄地扯了一下夏之恺的衣襟，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就看到那个牌子吗？”
　　夏之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苏滟转头看看几个大人，又轻声问道：“你怎么好像跟我舅舅过不去？”
　　夏之恺明显不曾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怔忡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夏之恺才以极低的声音附在苏滟的耳边说：“我曾经看到过他因为包庇某个犯人而贿赂我叔叔。”
　　苏滟一怔，震惊地看着陈声。而恰巧陈声也看过他们这一边，眸中有着含义不明的光彩。
　　察觉到他的目光，夏之恺别过头去。
　　但苏滟却定定地看着他，心中的震撼久就不能平复。
　　夏之恺一句话，就把长久以来陈声在苏滟心中的光辉形象毁于一旦。苏滟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世界就颠倒了黑白。
　　苏滟好像不能忍受般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视线已经落到那片红花中。突然，苏滟看着面前，心狠狠地一窒。在那一片红如烈火的花海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猝然出现，他那俊雅的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缓缓地向苏滟招招手。
　　“哥哥！”
　　苏滟看着面前的花海大叫一声，与此同时，她已经迈开脚步奔向那片红艳艳的花海。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之间，站在苏滟身边的夏之恺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苏滟就已经奔跑出去。
　　陈声定定地看着奔跑中的苏滟，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那两个警员不明所以地看着喊叫着奔跑的女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氏夫妇身形一晃，已经追了出去。
　　“阿滟，回来！”
　　苏父边追着边气急败坏地高呼。
　　苏滟视若无睹，反而是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直到了花丛边，眼看就要冲入花丛中。
　　众人惊诧地看着苏滟向前伸出双手，似要迎接什么，脸上笑靥灿烂。
　　“阿滟！”
　　苏妈妈焦急地大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跑过了在前面的丈夫，抢身到苏滟身边，把她用力往后一拉。
　　苏滟被她一拉，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
　　而苏妈妈却由于强大的冲力跌进花丛中。
　　“老婆！”
　　苏父跟在她的身后，呼喊声响彻云霄，似乎是荆棘鸟生命中的最后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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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苏父拼尽全力跑过来，也只能抓到苏妈妈的衣角。
　　花丛在那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所有的花朵都极力伸长根茎，把苏妈妈围拢了起来。
　　“啊！”
　　跌倒在地上的苏滟看着眼前在梦境中出现过的一幕，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
　　灰蒙蒙的天幕惊颤了一下，尖叫声响彻梦华乐园的上空，久久回荡。
　　夏之恺急忙冲过来，拉住了苏父的另一只手。
　　陈声与两个警员也过来帮忙，一起用力把一边身子已经被花朵卷进去的苏父拉出来。
　　“妈！”
　　苏滟看着已经被花朵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母亲哭喊着，凭空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
　　无数的花黏贴在苏妈妈的身上，俨然一个用红彤彤的花朵插成的人偶。她一点也没有挣扎的余地，僵直着保持跌进去的姿势，任由一层又一层的花朵排山倒海般汹涌上来。
　　“老婆！”
　　苏父紧紧地抓住妻子的衣袖不放，自己的手也随着妻子一起被花朵层层缠绕，不断向上蔓延，半边身子都快要被缠住。他喊得嗓音都沙哑了，却仍然不断地呼唤在花朵包裹之下的妻子。而在他的身后的夏之恺、陈声和两个警员正在勉力把他拉出来。
　　“叔叔，放手吧！”
　　“姐夫，快松手！”
　　夏之恺与陈声同时大喊。明显是未曾料到会遭到这种情形，几人尚自处在惊慌中。
　　“爸！妈！”
　　苏滟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只能大声地哭喊，双手伸在半空中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苏父满头大汗，但还不肯放松抓住妻子的衣袖的手。而无数的花朵仍然前赴后继，黏着力来越大，把苏妈妈包裹得严严实实，眼看着苏父也被一点一点地卷进去了。
　　此时，浓浓的花汁散发着腥甜的气味自花朵交叠的罅隙中流出来，慢慢地淌过苏父的手。而苏父那只青筋暴突的手在浓烈的花汁中如钢铁在热炉中熔融般被迅速腐蚀，只一瞬间便可见骨。
　　包裹苏妈妈的花朵在渐渐地陷下去，花汁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爸！妈！”
　　苏滟见状疯狂地喊叫着扑过来，却又止步于花丛边。
　　在后面拉着苏父的几人看得心惊肉跳，更加拼命地往后用力。
　　“放手！姐夫放手！”
　　陈声气急败坏地大喊，胆颤心惊地看着泛滥成灾的花汁。
　　那两个警员看着也是触目惊心，慢慢地有了退却之意。
　　“爸！”苏滟颓然跪在苏父脚边，失声痛哭道：“放手吧！”
　　所有的都紧盯着苏父，企盼他松开手。
　　“姐夫，姐已经死了！你想我们都跟着陪葬吗？”
　　陈声顾不得那么多，口不择言地大喊。
　　苏父的身子明显一震，看着还在花丛中的妻子，完全不把已经是白骨嶙峋的手当回事。
　　梦华乐园的上空有黑色的鸟儿掠过，啼声把苍穹喊得苍凉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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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废旧的梦华乐园沉浸在苍茫的暮色下，正上演着至为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大片的红艳花朵似是被激怒般全部聚拢到一处，不断地吸噬所有外来物。
　　苏滟跪在父亲的脚边痛哭，夏之恺、陈声与两个警员仍然用力往后拉着苏父。
　　而包裹住苏妈妈的花朵不断地分泌出腥甜的花汁，花朵交叠得越来越紧，渐渐地开始凹陷下去。
　　苏父的手已经被纠缠的花朵腐蚀得只剩骨头，一边身子也开始缠绕上许多花朵。
　　眼看着红艳的花朵就要通过苏父蔓延到他身后的人，大家都心生胆怯，但又不敢放开手。
　　苏父的脸上已经是汗水、泪水纵横，亲眼看着面前的红花人偶渐渐地缩小到只有孩童般大小。
　　苏父终于转头看看身后仍然为救他而不懈努力的人，大喊一声，忍痛放开一直抓紧妻子的衣袖的手。
　　夏之恺们见状，马上用尽全力往后拉着他。
　　那些花朵的黏着力太强，几个人怎么使劲都无法把苏父拉回来。
　　于是，一边是一大片红花，一边是几个男子，以苏父为中心，展开了一场拔河大赛。
　　眼看着几个人的体力渐渐透支，他们这边明显处于下风，陈声把心一横，抽出腰间一把匕首，对苏父道：“姐夫，忍着点！”
　　明白了他的意图，苏父咬咬牙，对他点点头。
　　“爸！”
　　苏滟惊呼一声，瞪大双眼看着那闪过寒光的刀锋。
　　夏之恺等人也是惊诧万分，没有料到陈声会如此做。
　　陈声大出一口气，然后提起匕首对着苏父的手臂用力砍下去。
　　那匕首可真是无比锋利，一下子便砍断那些花朵的枝茎，陷入苏父的手臂一半。苏父也不叫痛，亲眼看着匕首砍进手臂眉头也不皱一下。
　　陈声再次用力，想要把苏父的手整个砍下来。
　　夏之恺等人放开手，苏父无力地跪倒在地，手臂横放在草地上以便陈声使劲。
　　夏之恺、苏滟与两个警员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
　　终于，苏父的手臂被砍断在地上。那些断了枝茎的花朵掉落地上，很快就枯萎了。另外一些还缠绕着苏父的手臂，一直把整个手臂都吸噬干净才迅速地退了回去。
　　原来缠着苏妈妈的花也在众人没留意时回归原位，像是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妖艳地怒放。
　　“妈！”
　　苏滟看着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的花海傻了眼，急得想要冲进去。
　　在她身边的夏之恺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
　　“妈！妈！妈！”
　　苏滟一边大声地呼喊一边拼命挣扎。
　　可夏之恺把她抱得死死的，她的挣扎也是徒劳。
　　苏父呆滞地看着面前仿佛若无其事的花海，意识开始模糊。
　　陈声看着砍下苏父的手臂而又被花汁腐蚀得变了形的匕首，不觉得打了一个寒颤。
　　两个警员疲惫不堪地坐到地上休息，看着眼前的花海心生了惊怯。
　　苏滟在夏之恺的钳制下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母亲，看着夏之恺也红了眼眶。
　　恐怖的一幕过后，梦华乐园恢复了原来的寂静无声，宛如梦魇般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