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15、第柒章 梦华之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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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丝越飘越大，渐渐地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枝叶间有了沙沙的音调。
　　一把蓝底白花的伞悄悄撑开在林荫道上，苏滟与夏之恺无声地走向不知名的前方。
　　终于，在林荫路的尽头出现一个很大的沙池。沙池里，杂草已经开始丛生，上面一座座凌空架起的各式各样的桥也已经残破不堪。
　　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沙地上杂草疯长，桥梁锈迹斑驳，自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颓败。
　　两人面对这一片荒芜，也不由得心生了胆怯。
　　可以想象得到，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热闹。
　　小孩们在危险程度低的桥上摸索前行，或是在沙地上追逐嬉戏。而一众年轻人则过铁索桥，攀凌霄桥，走铁圈桥，惊险刺激，呼声阵阵。
　　然而，这一切还宛如昨日之景，历历在目，一瞬间便成了眼前一片荒凉废墟，无法重现。
　　昨日之去，如黄花死。今日之事，多烦忧。
　　过去的种种，就像一花之枯竭，不可库存。看到如今繁华殆尽，光彩不再的梦华乐园，让人不由得怅惘叹息，唏嘘不已。
　　在沙地上走了一圈，夏之恺与苏滟并没有发现什么。
　　沙池的那头是一座断崖拦截，绝壁上寸草不生。
　　雨势愈来愈大，只撑着一把伞的两人着急的四处找躲避的地方。
　　沙池的四周都是青山环绕，两人只得仔细地搜寻山中洞穴。终于，在右边的山脚下，两人找到一处山洞。
　　一路艰难前行，两人已经被雨打湿了衣衫。雨势已经转大，疯狂地瓢泼而下。两人进得洞里，被洞内山风一吹，喷嚏连连。
　　这个山洞尚算干净，地上是干燥的泥土，四壁布满青苔，并没有难闻的气味。两人怕像上次那样看到白骨森然，在洞口踌躇不前，只得就地休憩，吃着食物等雨停止。
　　“苏滟，”夏之恺突然看着她认真地问：“你真的是，喜欢你哥哥吗？”
　　苏滟的心一紧，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夏之恺神色黯然，低下头继续说：“其实，从早上一直到现在，我有很多话都没说。我的心很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怎么做。”
　　“其实，你承担了很多吧？”苏滟突然打断他，转了话题，说：“你家是那么特殊，你一定有很多身不由己。你要承担多少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
　　夏之恺的双眼倏地奕奕生辉，内心惊诧不已。
　　她竟然明白！
　　她知道自己的难处？
　　夏之恺的心里有不知名的电流在一阵阵地刺激着他，兴奋难奈，只觉得与苏滟前所未有的接近。
　　心的接触原来可以抵过所有的言语！
　　夏之恺突然明白了！苏滟一直没有说，但其实她的心一直都敞开让自己进去。
　　一切的言语都没有意义，只要两颗心靠近，一切都可以无言。
　　夏之恺激动地牵起苏滟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苏滟同样是无声地与他对视，脸上笑靥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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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大雨疯狂泼下，天地间一片静默。
　　满山苍翠，满地荒芜，俨然某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中的场景。而山洞里，苏滟与夏之恺享受着一时的静谧安宁，无声地看着洞口那一幅雨帘。
　　突然，山洞里面发出“啪”的一声。苏滟与夏之恺同时一惊，对看一眼，自地上站起。
　　“进去看吗？”
　　夏之恺一直盯着前方，对身边的苏滟问道。
　　苏滟担忧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着幽暗的前方，但还是勉强点点头。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这个山洞似乎深不见底，苏滟两人一路走进去都是狭窄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一股腐朽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走得越深气味越浓。
　　苏滟抓紧了背囊的肩带，紧张得手心冒汗。
　　夏之恺提着背囊走在前面，感觉越进入越是惊惶。但夏之恺感到很奇怪，不明白为何自己并不是觉得胆颤心惊，而是紧张不安，似乎会见到什么最不想见到的事。
　　难闻的气味愈发浓烈，苏滟两人只得捂住鼻子走进去。
　　一步，又一步，每踏出一步都心惊肉跳，每落下一步都紧张不安。
　　随着两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前往，最后的谜底也呼之欲出。而空气中满满地膨胀着腐烂的气味，让两人窒息般难受。
　　随着夏之恺与苏滟踏出狭窄的小路尽头，悬念最终揭晓。
　　苏滟与夏之恺呆呆地站在小路的尽头，手不自觉地从鼻子移开，难闻的气味充斥鼻息间也不自知。
　　这里显然是山洞的尽头，在他们前面有一个十分宽阔的平台，四周的洞壁长着稀疏的草蔓，地上铺着一层干草，散落着一些塑料袋，纸张。
　　而在右边靠墙的位置放着两个大背囊，一具穿着绿色衣裙的尸体靠墙半躺着。她的面容已经开始腐烂，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来。而让人感到胆颤心惊的是，在她的身上，许多老鼠、虫子在钻来钻去，露在外面的手已经是白骨嶙峋。
　　“呕！”苏滟看得已经转身扶着墙壁吐了出来。
　　夏之恺手中的背囊“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他才回过神。只见他俯身抓起一把干草，冲到那具尸体边狠命地驱赶那些老鼠虫子。
　　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干草，一边大吼：“滚开！滚开！表姐，快起来！快起来！快逃啊！”
　　“之恺！之恺！”苏滟站在原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纵然她喊得声嘶力竭，夏之恺仍然视若无睹，只是用力驱赶段允焰身上的鼠虫。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鼠虫都逃窜开去，只剩下段允焰血肉模糊的尸体。夏之恺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颓然跪下，不一会，他开始痛哭起来。
　　苏滟靠着洞壁看着他，早就哭成泪人。
　　腐烂的气味把这个山洞填充得满满的，而两个痛哭中的人却惘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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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静静地流淌过去，山洞里的薨哭声渐渐停歇下来。夏之恺仍然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苏滟步履缓慢地走过去，把放在那边的其中一个浅蓝色的背囊拿起来，走到另一边蹲下，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这个背囊是苏诺的，里面只装着两个空了的背囊与一套白色运动服。
　　苏滟抚摸着哥哥的衣服，泪又开始禁不住地往下落。滴落到白色的棉质衣服上，氲染来一朵朵淡淡的水花。
　　终于，苏滟越哭越大声，抱着苏诺的衣物哭得撕心裂肺。
　　那边的夏之恺也把另一个粉红色的背囊拿在手中，把里面的东西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那里面却都是一些零碎的贴身物品，并无价值。
　　夏之恺泪流满面，抬头重新看了一眼段允焰。突然，夏之恺发现段允焰那已经可见到白骨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一小块墨绿色的布。
　　他擦掉泪水，小心翼翼地自段允焰的手中把那块布抽出来。
　　夏之恺把它放到向光处观察起来，这是一块普通的T恤衫的布料，左上角有一个白色油印的英文字母“Y”的一半。而在中间，有一个用血写上的“3”。
　　“哥哥！”
　　正在夏之恺疑惑不解的时候，苏滟扔下苏诺的背囊冲了出去。
　　夏之恺赶紧把那块布塞进口袋，段允焰的背囊也顾不上了，只得跟着苏滟冲出去。
　　“哥哥！”
　　苏滟一路哭喊着冲到洞口，不顾一切地在这座山的山脚下拨开草蔓搜寻。
　　“苏滟！”
　　夏之恺站在洞口喊她，抬头看看已经变小的雨，冲到她的身边拉着她。
　　“之恺，快！帮我找哥哥！快！”
　　苏滟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着急地说：“我哥是和你表姐一起的！他肯定在附近！快！帮我把他找出来！”
　　苏滟说完又转身搜寻起来。
　　夏之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杂草中奔走的身影，忘了动作。
　　“苏滟，你的脸…”
　　半晌，夏之恺才喃喃开口。
　　苏滟的身形一滞，背对着他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苏滟没有转身，向夏之恺询问的声音带着颤栗。
　　夏之恺飞快地跑到她的身边，扳过她的身体，说：“你的脸，疤痕，不见了！”
　　夏之恺显然是震惊过度，话都说不完整了。
　　苏滟的心倏地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夏之恺。
　　只见她白皙的脸上还有草屑沾着，似乎还有一点点血迹。雨滴落到她的脸上，不断地替她冲洗。而右颊上从眼睑下自唇边的疤痕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真的！疤痕不见了！”
　　夏之恺盯紧她的脸，兴奋地道。
　　苏滟伸出被杂草割破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果然感觉不到原先的凹凸不平了！
　　“天啊！”
　　苏滟惊叹一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夏之恺把她抱起，开心地在原地转圈。
　　细雨朦胧，灰霾压顶，两人就在这个翠绿的世界暂时忘记一切而欢欣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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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经停歇了，四周尽是朦朦水气，把这一片荒芜的土地遮掩得绰绰约约。
　　夏之恺与苏滟把周围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苏诺，最后只得回到沙池里。
　　“哥哥！你在哪？阿滟来找你了！出来好不好？哥哥！”
　　苏滟不死心地朝天大喊，在这个绿山环绕的沙池，回声清脆地在四周回荡。
　　“苏滟，我们到别的地方找吧！”
　　夏之恺叹了一声，回头望望刚才躲雨的那个山洞，牵起苏滟的手按原路返回。
　　苏滟任由他牵着走，但又不甘心地频频回头张望。
　　“你的手…”
　　夏之恺惊疑地看着她刚才被杂草割破而现在却如原来般光滑，无疤无痕的手。
　　苏滟奇怪地看看他，再随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说：“我自小便这样，受伤了就很快会复原。大概脸上的疤痕也是这么一回事吧。”
　　“居然会如此奇特？你真的很与众不同！”
　　夏之恺笑道。
　　苏滟不再搭话，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一路无语，两人很快就再度返回到三岔路口。
　　站在指示着翠桦林的路标旁，苏滟与夏之恺皆沉默不语。
　　还未踏出一步，苏滟的心已经开始“咚咚”紧密地敲起退堂鼓，但她很清楚，现在是箭在离弦上，不得不走这一遭。
　　夏之恺不解地看着她开始孱白的脸，但他还是轻轻地执起她的手，柔声道：“不用怕，有我呢。”
　　他那温热的体温通过手中传来，苏滟的心顿时酥软一片，一阵阵的暖流在心中翻涌。她把背囊的肩带拉紧一点，做了一个深呼吸，目视前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说：“走吧！”
　　夏之恺见状不由得莞尔一笑，与她一同迈向前方。
　　两人牵着手一路走过翠桦林、杂草丛，来到喷水池边，面前就是那一大片开在灰霾天幕下鲜艳的红花。
　　两人伫立在喷水池旁，看着那片尤自艳丽的红花，久久地忘了语言。
　　“来吧！我们先许愿！”
　　夏之恺掏出两个硬币，一个递给苏滟，自己拿一个。只见他把硬币放在手心，双手合拢成祷告的手势，闭上眼睛虔诚地开始许愿。
　　许完愿，夏之恺把手中的硬币抛到水中。
　　只听得“扑通”一声，硬币掉落到墨绿的池水中，上面爬行的虫子惊得四下逃窜。然后，“咔嚓”一声，有什么在水底响动，一根木棒举着一块木牌自水中缓缓升起。
　　那块木牌已经开始腐朽了，上面还沾着水草，用隶书写着“宝藏在曼珠沙华下”。
　　夏之恺看得一惊，转头向苏滟喊道：“苏滟，你看！”
　　然而，苏滟一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红花，脸色越来越苍白。
　　“咔咔”两声，那块木牌又重新落到水中。
　　夏之恺顾不了那么多，急忙走到苏滟身边。
　　“你怎么了？”
　　夏之恺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拉她的手。
　　在他的触碰下，苏滟如一个雕像般僵直着倒下，眼睛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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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片如血般鲜红的花朵就在面前，宛若扬起一朵朵愉悦的笑靥向女生点头颔首。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花香，细细嗅嗅，清清爽爽，仿若远处高楼上渺茫但却动人心弦的歌声。红艳艳的一大片花朵，在明媚的阳光下明明灭灭，剪裁出来的光和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
　　“阿滟。”
　　女生还没有欣赏够这赏心悦目的花海，突然一声轻轻的叫唤凌空而来，飘渺在周遭的空气中。
　　熟悉的声音与称谓使得女生踉踉跄跄地大退一步，红彤彤的花海中便出现一个白色身影。
　　女生低呼一声，惊恐地看着面前熟悉的人。眸子里快速地漫上水雾，两汪湖水明灭可见，女生痛彻心扉地叫唤：“哥哥！”
　　“阿滟。”
　　“苏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泪光潋滟中，女生看到一蓝一红的两个身影出现在白影旁。
　　“臣风哥哥，臣晨。”
　　女生的泪淌下，但嘴角却扬起来，双脚不由自主地迈出，迎向花丛中的三人。
　　然而，她的笑靥很快就僵住了，脚步定在原地再也迈不动。
　　“啊！”
　　一声惨叫突兀地响起，红艳艳的花海明显一颤，惊吓得花容失色。苍穹狠狠地一惊，被那声惨叫割得支离破碎。
　　只见那片红花突然狠狠地颤动，所有的花都向花丛中的三人聚拢过来。
　　一时间，鲜红的花朵悉数黏到三人身上，分泌出来的花汁不断蜿蜒成河。
　　那三人来不及惊叫一声，身体已经被那浓浓的花汁腐蚀。不消一会，三人的血肉与衣衫都被那满身的花朵吸噬掉，只剩下三副阴森森的白骨伫在原地，上面还有许多花汁泛滥成灾。
　　而半晌过后，三副白骨都被吸噬干净，所有的花都回复原位，宛如没事发生过一样。
　　“啊！”
　　苏滟惊叫一声，从草地上坐起来。
　　夏之恺急忙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怎么了？做噩梦吗？不用怕，有我呢！”
　　苏滟似乎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看他，视线触到夏之恺身后的那一片红花，即刻惊叫一声，缩在夏之恺的怀中。
　　“怎么了？”
　　夏之恺轻声问道，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后。
　　但苏滟仍然颤抖着，还开始轻轻啜泣。
　　转头看看喷水池后那片红花，又看看怀中打着寒颤的女生，夏之恺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
　　苏滟突然怯生生地开口，抬头看着夏之恺。
　　“什么？”
　　夏之恺不解地问。
　　“那些花会吃人！”
　　苏滟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夏之恺一惊，再度转头看着身后的那片花丛。
　　雨后的苍穹依然朗不开，阴霾的天幕上笼着厚厚的乌云。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宛如自天边开过来，分外浩瀚。
　　“阿滟！”
　　一声喊叫突然响起，似乎从什么地方飘渺而至。
　　夏之恺与苏滟同时一惊，对看一眼，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
　　“阿滟！”
　　又一声喊叫，但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是从翠桦林那边传来。
　　夏之恺与苏滟同时回头，惊愕地看向一边喊叫着一边走入杂草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