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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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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的城墙边上,出人意料地聚集了许多过路的百姓。大家都在对着告示上的画像指指点点,喧哗声不绝于耳。
当闻叙川赶到这里的时候,告示周围已经被围上个水泄不通。她当即心下一惊,再也不敢上前了。那里还贴着她的画像,万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自己可就逃不了了。于是急忙调头,也不购置干粮,直接去雇了辆马车,匆匆赶往洛阳。
而此时闵琛贤还站在告示前,目光紧紧地锁在画中那名年轻女子的面容上。他本就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站在人群里颇引人注意。可他却仍旧这么不言不语地站着,不管不顾他人的目光。他看起来虽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思绪万千。
她真的为了拒婚,一个人出走了么。原以为若是皇上的赐婚,就算再不情愿,她也是会嫁的。毕竟在自己的记忆里,她还是个温顺的孩子。这么想着,脑中又隐隐地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因为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每回想起来,常常只能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可是今日一见到画像,面容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了。
闵琛贤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女子的脸,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记得当年初见她时,她仍是个孩子的模样。可如今,画像里的女子,分明隽永清秀,眉目清明。顺着眉眼往下看去,她的脸颊一侧正好点着颗淡淡的痣。
痣?闵琛贤忽的眼帘微张,手中折扇霍然收拢。
一丝记忆在他脑中浮现,却又转瞬即逝了。只是这面容,分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在哪里见了她,自己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闵琛贤略微移开了目光,低头沉思。半晌,终是无所收获。他嘴角逸出一丝自嘲的笑,心里却暗自轻叹。
自从那年在闻府见了她,之后就匆匆地去了洛阳,连个姓名也没留下。等到自己回到京城,说不定又在哪里有了会面,却没能认出她来。现在,她为了逃婚,又独自一个人出走。江湖险恶,怎是她一个常居深院的女子可以体会的呢。但可笑的是,让她逃走的那桩婚姻,居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闵琛贤轻抚扇身,眉头微皱,居然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决策感到后悔。他缓缓地抬眼,定定地凝视着画中的女子。忽地,那束凝望的目光竟变得坚定起来。
显然,此刻闵琛贤的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于是,他上前一步,在众人的惊呼中,伸手撕下了告示。
将军府邸的门前,合远正百无聊赖地倚坐在台阶上,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他不时地东张西望着,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时,合远不经意地往街口一瞥,本来已习惯性地收回了目光,却又像发现什么似的忽然扭转了头。他眯细了眼睛细看着,忽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一边,闵琛贤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也看见了等在门前的合远。
而合远耐不住性子,一下子就跑到了闵琛贤身边,兴冲冲地朝闵琛贤唤道:“少爷。”
闵琛贤点了点头,随即朝府中瞥了一眼,问道:“我父亲可在家?”
合远忙道:“在,在。您让我先回来禀告老爷,我自然不敢耽误这事。跟老爷说了以后,他就我在门口候着。说等您一回来,就带您去书房找他。”一边说,一边为闵琛贤引路。
闵琛贤跟在后头,眼中略过院里一棵低垂的杨柳。他有些疑惑,却又很快地想起来,那是小时候父亲和他一起栽下的柳树。当年的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今日却已经倚风而立,难怪认不出来。算一算,他离开家竟也有五年了。这次,若不是皇上昭他回来,他恐怕还要在洛阳呆更久。本来打算可以借此机会在家陪伴父母,只是,一想到叙川的事——闵琛贤立即收回思绪,目光又重新变得若无其事般的淡定。
他对合远吩咐道:“你去给我备匹马吧。”
合远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向闵琛贤,问道:“您要马做什么?”
闵琛贤随意道:“当然是回洛阳。”
合远更加不解了,脚下的步子也跟着缓了下来。他问:“难道您不打算在京城多留几天?老爷和夫人都可在盼着你回来呀。”
闵琛贤摇了摇头,仍是不停地向前走着,反倒把合远落在了后面。他道:“我有件急事要处理,顾不得多呆了。你快去办吧,我见了父亲马上就走。”
说着不等合远回应,就自个入了书房。留下合远追也不是,走也不是,踌躇了半会,还是替闵琛贤备马去了。
踏进书房,闵琛贤一眼便看见书桌前正提笔练字的父亲。他本来是要径直走过去的,但见父亲仍在专心写字,没有发现自己的样子,于是在门口顿了顿,并没有急着上前。
屋内的摆设还是一如往昔。父亲喜爱素净,母亲便每日亲自打扫,却从来记得把父亲正在阅读的书物放在他顺手的地方。所以直到现在,书柜的书籍还是摆放成自己当年离开时的样子。而父亲,此刻在桌前坐得笔直,写下的字依旧苍劲有力。唯一不同的,是他鬓前已不在少数的白发。
闵琛贤心中顿时生出愧疚之情。他低头微叹一声,却忽听见闵肃正道:“你已在门口站了许久,为何还不进来?”
闵琛贤闻言,讶地抬起头来,只见闵肃正已放下了笔,正看着自己。于是几步上前,连忙道:“琛贤见父亲正在练字,不敢打扰。”
虽然是在赵祯面前也能够若无其事地耍嘴皮子的人,可对象只要一变成父亲,闵琛贤的态度立即就变得恭恭敬敬的。他此刻神色正经,眉眼淡定,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发话。而闵肃正看起来并没有要说教的意思,仔细地打量了闵琛贤一会后,才询问道:“你这几年出门在外,身体可好?”
闵琛贤有些受宠若惊,但只是微微一愣,便回答道:“琛贤很好。”转而又关切地问:“不知父亲和母亲如何?”
闵肃正点点头,起身走到闵琛贤身旁,道:“没什么大事。不过你母亲倒是操劳,经常说肩膀疼。”
闵琛贤想起母亲慈祥的面容,不禁愧疚道:“是琛贤不孝,未能在二老跟前服侍,才会让母亲和父亲如此操劳。待这次皇上吩咐的事情一完成,孩儿一定向皇上请求回京陪伴父母。”
闵肃正闻言,默了一会儿。他何尝不想孩子回到家中,也好免了夫人和自己的担忧。可是作为臣子,家事却远不如天下事。于是,他半晌才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母亲能照顾好自己。你就安心回洛阳,帮皇上办事吧。”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不容置否。
闵琛贤也默了会儿,他虽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黯然。他想了想,仍是打算遵循父亲的意思,正欲开口,门外却传来了妇人的声音。
“谁要赶我的儿子回洛阳?”
闵琛贤往门口一看,那温柔笑着的妇人正是自己的母亲。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唤道:“娘。”
闵夫人三两步上前,握住闵琛贤的手,仔细打量着,眉眼间的笑意更甚了。她笑道:“这是谁家的儿子呀,怎么这么俊?”
闵琛贤也微微一笑,玩笑道:“难道是我离家太久,娘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了么?”
闵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浅浅的失落之情,但仍笑道:“可不是。谁让你在洛阳一待就五年呢,为娘想见你也见不着啊。”
闵琛贤闻言,微微敛了笑意,反握住闵夫人的手,道:“是孩儿不孝。”
闵夫人轻叹了声,试探地问道:“这次回来,可以留多久?”
闵琛贤愧疚地望着母亲期盼的脸,轻声道:“孩儿有要事在身,马上就要走了。”
闵夫人一听,面色瞬间一暗。原本一直静静听母子二人说话的闵肃正,此时却出了声,道:“琛贤既然有要事,夫人,你又何必让他为难呢?”然后瞥了闵琛贤一眼,看见儿子也是一副静默的样子。
闵琛贤不忍母亲失落,想了想,还是道:“事情急不来。现在天色已不早,我还是呆到明天再出发吧。”说罢,对母亲安慰地一笑。
果然,闵夫人脸上的失望之情褪去大半,高兴道:“好,好。天气转凉了,我这就去给你添些被褥。再给你做些好吃的。”
闵琛贤点点头,笑着应了声好。然后闵夫人就一脸喜色地出去张罗了。
屋内顿时只剩下父子二人。闵琛贤正欲告退,却忽听闵肃正道:“你好好休息。今天,多陪你母亲说说话吧,她一直都惦记着你。”
闵琛贤抬头瞥了眼父亲的神色,确定并非责备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