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天晴空

4、第2章

　　喻敬廉两周之后便生龙活虎地能够下地到处蹦跶了，医生要他多观察些时日也不肯，还是程雅诺给劝住了。
　　安分了没几天，喻敬廉实在熬不住了，这回连程雅诺也拦不住，终于在第三周办理了出院手续，当然，是程雅诺办的。

　　“啊，我终于出来了。”喻敬廉在医院门口对天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犹自感叹着。

　　程雅诺跟着从医院大门走了出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喻敬廉，“你是出院诶，又不是出狱。难道我这几天伺候得你如陷囹圄了么？”
　　“当然不是啦，咱小诺这么贤惠……”被瞪回来，改口：“就是医院太闷了嘛。”
　　“……那现在你就可以解放啦。”不知为何，程雅诺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飘渺。
　　喻敬廉回头盯住程雅诺，滞了片刻，又开口道：“我以后再来找你。”
　　程雅诺猛回神，直看向喻敬廉，“你，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随口丢下一句便要迈开步子。
　　“你能回哪儿去？” 程雅诺竟没来由地感到担忧。

　　你说你没有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得这一问，喻敬廉侧回一半身体，沉吟一会儿，凑到程雅诺耳边，带着调笑的语调：“怎么？想要我陪你？”
　　“我……”程雅诺被这么一反问反倒一时语塞。

　　也是，为什么要去在意他的事情呢？
　　他俩的集合仅止于此，不该再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这时他竟觉得自己有些许……不甘？

　　还在一阵阵的思想斗争中，已被喻敬廉拉着走了。

　　“做什么？”也不挣扎，只紧紧地跟着。

　　两人停在医院的车库入口，喻敬廉四处张望着，“你的车呢？”
　　“诺，那里。”

　　程雅诺拿出钥匙开启汽车。
　　不远处有一辆白色蓝鸟的车灯闪烁几下后便被一个灵巧的身影占据了副驾驶座。

　　程雅诺也不说什么，做进车舱，发动，“目的地？”
　　“你家。”

　　下班后，程雅诺没有开车，他习惯每个月都把车送去保养。
　　今天他是走着回家的。

　　走着，又想起了以前，却被前面一阵嘈杂打断了回忆。

　　这路段很偏僻。
　　程雅诺不喜欢喧嚣，哪怕平时开车也会选这条小路走。
　　此时路上只有程雅诺一个人，听到声音，正抬头间迎面就被一个人撞上了。

　　等等，这时间、这地点、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这次换了程雅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却被一只手从背后托住。

　　动作很轻柔，但着实有力地保持了程雅诺的重心，“抱歉。”

　　熟悉的耳语，程雅诺差点认为自己幻听了，直到抬眼确实见到那人依旧清秀的脸，“是你……”

　　喻敬廉正欲开口，后头又传来一声大呼：“快追！”

　　不及多想，喻敬廉拉上程雅诺就跑。
　　“喂，你……”被莫名拉着的程雅诺只发出几个音节，仍跌跌撞撞地跟着喻敬廉，一如五年前。

　　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七弯八绕地总算跑到一处拐角，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喻敬廉叹了口气，把程雅诺向身后一揽，“躲着别出来，直到他们离开。”

　　尽管不明所以，程雅诺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见其在暗处藏好，喻敬廉才又泰然自若地从拐角走了出去。

　　程雅诺看不见发生的事情，只能依稀听见有很多人，他们似是在争论些什么。
　　不久竟伴着一声枪响，四周死寂下来。
　　程雅诺在无声中想到了些可怕的事情，他几乎想要冲出去。

　　身体稍一挪动，便听得喻敬廉一声低吼：“站那儿别动！”

　　他没事，程雅诺顿觉全身松懈下来，滞在原地不再妄动。
　　正如他一直认为的，喻敬廉总知道他的想法，并能成功地牵制住他，他的行动，和思想。

　　而这声警告在喻敬廉对面那伙人耳中又成了威胁，因为这是喻敬廉的枪口也对上了他们。

　　程雅诺又听到几声枪鸣，随后又有人喊：“妈的，又让他跑了，什么……条子这么快就来了？撤！”然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骚动完全平息，也不见喻敬廉回来，程雅诺便偷偷到巷口张望，也不见一人。

　　突然程雅诺被拽到一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叫你别乱动的吗？不要命了？”喻敬廉压低了的声线尤其令人着迷。

　　程雅诺正待开口，却听到远处警笛声起，又停了，之后是一串整齐的脚步声。

　　真是楣到根了！喻敬廉暗骂一句，右手下意识地向腰间伸过去，却在触到枪柄的一瞬把手缩了回来，从身后注视着程雅诺。

　　不行，会把他牵进来的。

　　程雅诺正要报警，却被拦下。
　　不解地看向喻敬廉，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尽管不理解喻敬廉的行为，程雅诺还是无声地顺从了。

　　很安静，除了警靴触地发出井然有序的声音，程雅诺感到空气都要凝固了，这压抑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他有些紧张地开始喘气。

　　喘息声似乎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向两人靠近了。

　　喻敬廉轻掩程雅诺的口鼻，他身上的清香便在一瞬间向程雅诺扑来。
　　这久违了的体香竟使程雅诺感到格外心安，渐渐平息了呼吸。

　　两人各自屏息静默了几分钟，直到警察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程雅诺又感到背后一阵潮湿，回头竟看到喻敬廉的左肩红了一片，想是方才紧张得都没有注意到。

　　“你受伤了？”明显有些慌张。
　　“没事啦。”摆摆手，又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想到先前的枪战，程雅诺心知这是怎么回事，“这伤口一定得处理。”
　　喻敬廉无奈地摇摇头，“我可不想再去医院惹一身是非。”于是打算离开。
　　这次是程雅诺变得坚持了，“你打算带着这身伤招摇过市吗？”
　　少有的带愠的语气，喻敬廉明显愣了愣，他回头，对上的却是程雅诺少见的坚定眼神，片刻又整理了情绪，扯上那招牌式笑容无赖式语调，“你就这么担心我？”不等程雅诺反应又接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

　　抬手……

　　高八度惊呼：“喻敬廉！你……”
　　注意，低调：“你干什么！”

　　对面的人衣衫半敞，手指停留在第三颗衣扣上将解未解，一脸无辜地抬头望过来这边不知何故急退一步的人。

　　突然那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开始上扯，笑意渐渐融进了邪气，他挑了挑眉反问：“干什么？自然是……”语气较之前的更加无赖。他干脆扯开第三颗纽扣，低笑着缓缓逼近对方，直到对方被一步步逼得退到墙边，仍然一脸坏笑地把唇凑到对方耳边，意味不明地吐着热气：“要你……”

　　又是这么暧昧的距离。
　　程雅诺背后紧紧抵着墙，无奈那人与自己的距离依然在缩小，他只能尽力让对方不贴上自己。
　　程雅诺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他只知道每次喻敬廉靠近自己都会无端地紧张、屏息、心跳加速。毕竟在认识喻敬廉之前，他从没跟谁这么接近过。

　　程雅诺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走近自己，听着对方不怀好意的低语，配合地全身都在轻颤。

　　这反应似乎很合喻敬廉的意，他笑了，不带邪气的，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帮我包扎啦！”
　　“……！？”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喻敬廉继续解扣子，“我不想惹麻烦，又不能招摇过市，那只能先简单地包扎下咯……喂，你不会叫我这伤病员自己处理肩膀上的伤吧？”衬衫已经完全呈敞开式，眼前人还呆在原地毫无反应，喻敬廉抬手在程雅诺眼前晃了晃。
　　“啊？那个，你……”自己的语无伦次引得喻敬廉一脸无奈，只得定了定神，续道：“我又不随身带药箱。到我那儿歇会儿吧，你知道的，不远。”

　　“早说嘛~”甩甩手，喻敬廉转身便熟门熟路地往程雅诺家走去，也不等程雅诺。
　　程雅诺一时又没了反应，终于回神时对方已步出数步，“喻敬廉，你……你就这么衣冠不整地上街？”说着也举步跟了过去。
　　喻敬廉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举起右手挥了挥，“你不都走些人少的小路么？既然没人看到，怕什么？”
　　程雅诺放慢了些脚步，低头嘀咕了句：“可是我看到了……”

　　正要再次加紧步伐，抬头却见那张清秀的脸不知何时放大在了自己眼前，还带了些揶揄的神情。“啊，喻敬廉，你干嘛吓人啊！”差点跟那人撞个满怀。
　　喻敬廉竟也没有反击，倒是横竖把程雅诺打量了个遍，盯得程雅诺满身的鸡皮疙瘩，“你想干嘛啊……”
　　“程雅诺，你，是个男的……吧？”喻敬廉这话虽然有些非礼的意味，可程雅诺却无法对着这个顶着张好好学生好奇的脸动怒，这也是最可气的一点。
　　喻敬廉也不管程雅诺的脸色变了几变，径自说下去：“又不是大姑娘，这么扭捏做什么……哎哎小诺，你别生气啊，我……”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程雅诺决定不理这个无赖。可没走几步又生生停了下来，让后面急急跟来的的人险些撞上。
　　见程雅诺停下，喻敬廉也住了口，偷偷观察他的情绪，无奈那人背对着他。

　　静默片刻，终于是程雅诺一声叹息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不要叫我小诺……”
　　“诶呀都叫你别那么别扭了……”喻敬廉一松懈，又开始开人家玩笑。

　　程雅诺回头瞪了他一眼，又泄了气一般没了声响，想了想，竟低头去解自己的西装。

　　这一下可轮到喻敬廉吓到了，“喂，喂喂小诺……不是，雅诺，程雅诺先生！我知道你是男的了，没必要在这里验身啊！而且我没有那种癖好的啊，刚才那只是个玩笑啊，你也别来真的啊！”说着还摆着手往后退。
　　程雅诺压下满头的黑线把西装脱了下来，阴着脸扔到喻敬廉脸上，“Shut up!”
　　喻敬廉捧着西装，抬眼见程雅诺已经扭头走了，一脸迷茫，“诶诶诶？”
　　程雅诺本不欲再理睬他的，却还是站住了，背对着他不情愿地叮嘱：“披上吧，傍晚天凉，也好遮掩血迹。”听他没动静，又一阵无奈，“快点啦，我可不等你。”

　　喻敬廉盯着程雅诺的背影好一会儿，嘴边浮了些笑意，“来了！”一边跑向程雅诺，一边披上了西装。
　　嘴上说着不等，程雅诺还是在原地等喻敬廉到了自己身边才又起步。

　　“嘿嘿，小诺……”
　　“叫我什么？”
　　“雅诺！”
　　“……”
　　“诶雅诺，有没有想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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