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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痴愿千斤石门落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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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外诸葛亮众人亲眼目睹千斤石封闭,兀自不敢相信。众哑军和宫中禁卫跪地磕头不止。
刘禅张大嘴半天没有合上,身上疾步跑到石门前,奋力捶打嘶喊:“绵妹妹,你听得见吗?绵妹妹,你说话!憶——绵!你说话啊!”可是依旧石门紧闭,寂寥无声,刘禅气的伸脚去踢,刚才下到墓室就已经换过丧服,粗麻布围上的孝衣已经因用力过猛而不整,腰间粗麻腰带似要裂开,足下草鞋踢在山石上然而被坚硬的岩石挂开,脚趾盖已经被踢翻,血鲜红的涌出,一滴滴落于地面。
刘禅双目几乎疵裂,终于扭转过身:“相父,你把门打开,快打开!”
安葬过的坟墓要打开龙气外泄,对死人来说也是极大的不尊。对儿孙来说是不孝,对臣民来说是不忠,诸葛亮此时脸色也一大变,面孔冷的像蒙了层霜,渐渐忧郁而颓靡,却道:“殿下,您知道千斤石门一落除非掘墓,万难开启。”
刘禅一听头脑猛热:“你说什么,现在竟然还顾这些?憶绵在里面,她是活着进去的,这叫活埋你知道吗?你忍心她活活闷死在里面!”声调高亢带着尖锐,眉心几欲拧成死结。
诸葛亮几乎跌倒,心中如怒涛汹涌又铺天盖地压下绝望,反复思索憶绵之前的动作,气的踉跄数步方扶着身旁的士兵站稳,紧咬牙关:“臣不会独活,这就随先帝去就是!”
刘禅已经疯狂:“你死有什么用,我要活的憶绵,父皇他尚有太医用新棉絮属纩(将一片新棉絮放在死者鼻前,看棉絮是否扇动来判断是否断气),有我们兄弟几个面北招魂,可憶绵在里面有什么?活活伤心痛苦而死,连个棺材都不会有,更别说有个亲人为她铺铜钱,你忍心吗,您忍心吗!”
刘禅一把推开诸葛亮招呼着众人齐举重木撞门,便哭喊道:“儿不孝。爹您原谅我!”俨然数年前与刘备在军中嬉戏时的语气,嘴里再也没有父皇二字。巨大沉闷的撞击石门声回响在空旷的封闭式山谷内,只觉得耳鼓发麻,心口至喉嗓一股腥甜。
诸葛亮陡然一震,十指抓地对着石门叩了三个响头,走上前去晃动白幡,众哑军看见后停下。只见他厉声道:“火烧水击!”众人立刻搬来火漆,投入火把点燃,然后再用水浇向火烧过的地方,利刃咂之石块如酥般纷纷落下。
众人看见后想吃了定心丸一般,更加卖力敲打,诸葛亮小心控制火候,避免一起大火,劈劈剥剥之声不绝,偶尔火星乱迸溅到诸葛亮的手背哧的一声带着灼热,他也无动于衷,指挥众人专攻一处,只要破洞就好,心下不是悬念,暗自企盼憶绵不要触动机关,企盼她不要自裁。既然动了帝陵破了风水就要把人救出,暗下狠心如果她活着就好好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憶绵慢慢觉察到呼吸困难,石室内的油灯也因为氧气的缺乏而熄灭,随之而来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死了的好,憶绵仿佛看到张瓒那凉薄的眼眸,微冷又漠然的神情在光晕中暗淡消失,仿佛听见妈妈叫自己的小名“落落,落落?”想答应却张不开嘴就似平常的梦魇,仿佛处在半清醒半昏睡之间,想睁开眼皮耳中却鼓噪着乱哄哄的声波,眼睛上就像压座泰山怎么也不能张开,思绪却是清明。
头脑越来越昏,憶绵呼吸也有些急促,心脏揪紧像掀开一般扑扑落落如大厦倾倒,麻木的感觉从四肢传到指尖,瘫软到地上缩成一团,慢慢呼出气,脑中也形成空白。憶绵只觉得冷,从来没有这样冷过,从毛孔向外散发寒气脚尖也变得越来越硬,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失去知觉。
诸葛亮已经汗透衣背,用特殊的哑语继续指挥哑军,眼中波光如电,只间敲下的石块堆得越来越高,心也提到嗓子眼儿。
这厢刘禅早就光着膀子,细白的臂膀因火光而灼的通红,右手抡着凿子被近侍替换下去,随手拎起地上的粗吗白布擦下胸膛的汗水,望着即将破裂的石门出神,自古以来华夏实行父子之礼,孝道是历代王朝都注重宣扬的重要传统美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春秋时期老莱子70岁尚彩衣娱亲以博父母开怀。刘禅清楚记得5岁入学夫子讲的第一堂课内容:“父母在,不远游,不临渊、不登高、不替朋友卖命”可如今,刘备尸骨未寒作为长子亲自指挥掘坟,内心的煎熬无处发泄,踩着草鞋望着众人闪过一丝阴冷的讥笑,这些人除了诸葛亮尚还用得上,剩下的都要把这秘密永远带到先帝那去。
诸葛亮只在刹那间就扫到刘禅面孔上转瞬而逝的阴毒,打心底泛上一股寒意,不动声色继续专注眼前的事情,一桶桶准备引入地下河的水与火交融,湿潮焚烧的气味竟比冥币的燃烧的灰沫更让人拥堵,仿佛离死亡就在那一线间。叮叮咚咚之声此起彼伏,直到从越来越浑厚的钟音变成削薄的而回音减弱的声响,猛的哗哗啦啦一下,石门下方踏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刘禅一看慌忙推开众人往里面挤,被诸葛亮一把拉住,接过旁边人手中的松油火把,伸到洞口测风向,火苗直扑西南方,诸葛亮脸色刷白,犹如刚才洞口冷水浇灭的火灰,回首看眼刘禅:“一道门间消息转换了。”
刘禅听后眼前一黑,又瞬间一片白茫茫看不见,就像刘备断气后自己在盖棺前亲手蒙在脸上的白布,白的就像空山直达幽冥的惨白。
诸葛亮抬腿进去前撂下一句话:“都不许妄动!”说罢弓着身子探进墓室,借着晃动的火光看见玄子隔板上紧缩成一团的憶绵,因为背着身子只能看见小小的瘦瘦的一袭白色细麻的纹饰,了无生趣,衣角随着穴风轻轻扇起。
诸葛亮踩着坤字步逢□□一小小的石室绕了一圈后才走到憶绵身旁,右手举着火把弯下腰,左臂把憶绵拦腰捞起搭在肩膀上照原路返回。
诸葛亮出来后托着憶绵的头轻轻放于地面,食指和中指捏住憶绵右手脉门。刘禅此时大气也不敢出静静挪到憶绵身边蹲下来看诸葛亮的脸色,当看到诸葛亮表情越来越凝重,大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心也跟着一沉忙问:“怎样?绵妹妹可还?”说着伸手就要探憶绵的呼吸。
诸葛亮伸左臂拦住,摆了摆手,又缩回食指单用中指指腹缓缓搭在憶绵寸口脉部位。刘禅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这个动作也许一般人家的百姓陌生,自己可知之甚详。再打记事起就有随行的军医每五天就给刘禅请平安脉,哪怕吃糖多了涌痰咳嗽一声,大夫也被叫来询问观望,五岁前被军医把脉时通常想询问最近可有不安?睡得可好,吃得可香?最后通常是中指躬起斜按在脉搏上,五岁之后到十二岁时用两指切脉,现在的五天一问早就改成三指在手腕内侧把脉。而诸葛亮上来就用两指,后改为一指怎能不让自己心焦 ?
刘禅伸手摸了下脸,随手一甩,瞪大眼睛看着憶绵,双眼紧闭,长长地睫毛一根也不动,平常粉红的唇瓣如今泛着青白,跟刘备去世时表情相同,只觉得自己心也突然不跳了,摸索着从宽裤搭袋里掏出一小团棉絮,这还是在太医确诊后文武官员亲眼目睹自己伸在刘备鼻息之间试过后剩下的。此时也分不清鼻涕还是眼泪轻捏起一角放在憶绵鼻尖,动也不动。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酸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牙齿在微微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