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止阿房之烟雨长安篇》葵田

2、第一章

　　第一章

　　永和十七年。

　　长安城，朱雀大街，此时正是人声鼎沸，万人空巷。原本宽敞的街道上竟然挤满了人，道边两侧的黄幡酒楼之上也站满了人，人人脸上俱是一幅心醉神迷的模样。

　　今日乃是长安第一风月场所万花楼的花魁游街之日。据说今年的花魁容貌之美、才艺之高，百年来无人能望其翘楚。竞选当日，就连万花楼的风阁长梯也被压塌，门槛也被踩断。好不容易於万众中窥得美人一面的人，竟然讷讷不能自持，没有能够见著的却捶胸顿足，引为平生大憾。

　　众人正在翘首苦等，只听清脆的马铃声响起，花魁的香车驶入眼帘。一时间，众人都摈住呼吸，待要一睹美人的芳容。谁知香车轻纱缭绕，只见得一个嫋嫋娜娜的身姿，如烟雨中的海棠，缓缓从面前经过。重重轻纱中，一双含笑的眼波顾盼流连，道是有情却无情……只这一双眼睛，便已在瞬间夺人心魄。

　　这香车穿过朱雀大街，转入青龙大街，处处皆是人头涌动、轰然惊豔。绕城一周後，香车径直过玄武，缓缓驶入了右仆射府。

　　右仆射乃朝廷重臣，掌管京畿防务，因此府中也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马车停稳，轻纱後伸出一支裹在纱衣中修长秀美的手，扶著侍儿缓缓步下马车。身边众卫士俱都未敢抬眼，只目送那曳地的纱衣飘然前行……

　　西厢中，右仆射大人早已端坐桌前，掌中玩弄著一支金杯，显然是独自小酌已久。见美人嫋嫋婷婷而至，不禁喜动颜色。见她面上仍蒙著层轻纱，便狎声道：“美人…”，便欺身上前，作势要揭开面纱。

　　那美人挡住他手，嫣然笑道：“既是美人，大人如此唐突，不怕遭天谴麽？”声音清朗却颇为低沈，带著一种说不出来的煽动力。

　　右仆射早已百爪挠心，哪里管得了这许多，阴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得亲长安第一美人的芳泽，死了也甘心……”

　　美人直笑得花枝乱颤，纤手一扬，面纱已揭下！那右仆射陡然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饶是自命阅遍天下美人，也只能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移步趋前，绝色的笑靥上凤眼斜飞、柳眉轻挑，几乎入鬓，眼波中似笑非笑，朱唇轻咬……端的令人心旌动荡，不能自已。

　　玉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肩头，朱唇颤动，在他嘴唇上深深一吻……陡然又移开，笑道：“大人既有此意，凤皇又岂忍违逆？只是，长路漫漫，不惶多待，我且送上一程……”

　　右仆射脸色骤然发青，惶声道：“凤皇……难道你竟是……”喉间仿佛突然被谁狠狠扼住，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紧紧捂住咽喉，目眶几欲瞪裂，手指却颤抖著指向那美人，显然是心中恐惧万分。

　　那美人却嫣然一笑，道：“我平生最受不得别人骗我，既然说了要死，就得死得干干净净、一分不差。况且，现在才死，已是迟了……”

　　流云长袖一卷，长剑已然在手。秋水一般的长剑印著那耀人的容光、魅惑的笑容、摇红的烛火……只见寒光一闪，右仆射的人头已在她手，那人头面上的表情竟未来得及变化，又是惊恐又是迷醉。

　　美人右手持利剑，左手持著那鲜血淋漓的人头，面上虽仍是含笑，却有说不出的冷酷之意。长裙曳地，她雍然穿过大厅，步过长廊，向大门外走去。身边侍卫的心神俱都为她容光神情、掌中人头所摄，竟都挪不动步子，眼睁睁看著她飘然离去……

　　天色已近黄昏，杜鹃啼血，在残阳中更显凄厉。此时，这乱葬岗中阴气沈沈、乌云压顶，竟然不似在人间。想来，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一个人影自远处款款走来，手中提著个包裹。在一块墓碑前跪下，打开那包裹，包裹中赫然正是颗头颅！乱发张扬、鲜血尤在滴著……

　　人影一动不动，只是凝注著那墓碑，那双看似无时无刻不在笑著的凤眼竟流露出了无限的悲哀……不知过了多久，乌云压得越来越低，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在轰隆的雷声中，大雨瓢泼而下。

　　那人依然木然跪著，任雨水在身上肆虐，冲刷著那精致的面孔。渐渐的，面上厚重的脂粉随著雨水缓缓流下脸庞，身上的纱衣也已湿透了，紧紧贴在身躯上……这绝色的女子，竟然是男儿身！

　　他索性长身立起，扯下头上环佩，任夜般漆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撕去身上纱衣，仗剑狂舞起来！电闪雷鸣间，闪动出那张绝美脸上的凛凛杀气、眼波中流动的冷笑，直似玉面修罗，魅人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