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剑记》紫光蝴蝶

2、冰中摸花

　　银百川此次归来，除了在赏姚黄时平静满意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发脾气，而他发脾气又都是责怪二夫人三夫人白来银家这么多年，连个儿子也不曾生的。连那生了个儿子的大夫人也挨了骂，说她生了一个就自满了，都不知道多生几个。一时家中善岛上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一时袖紫刚按银百川吩咐给姚黄搭了帐蓬保暖，一艘船便将硕大的几块大冰载了回来。大冰堆在二夫人西院的鱼塘中，不到半天时间，把鱼塘中数百尾金鱼都给冻死了，把二夫人气得大哭一场，谁都知道她爱鱼爱得命根似的。到了第二天，冰化得差不多了，银百川便叫来自己所有的本房侄儿。一群人在大厅里说了一阵话，便去了西院鱼塘边。
　　“这朵牡丹怎么样？”银百川举起一颗小指头大小的黄玉问，黄玉刻成姚黄怒放的形状，做工精巧，形象逼真。
　　“好玉。”“好手工。”侄儿们纷纷说道。
　　银百川举起那玉姚黄在阳光下细看，不料一失手，玉姚黄便落进了身边的鱼塘。众人见那朵花落进了不可见底的塘低，都目瞪口呆。
　　“这朵玉姚黄价值不菲啊，你们谁帮我捞捞？”银百川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侄子们。这些绔纨子弟并不吭声，此时方是四月半旬，天气还透着些寒气，谁愿意进那飘满浮冰的鱼塘里找个丁点大的玉。
　　银百川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下去找难为你们了。可这玉姚黄伴我多年，我实在不忍它就此埋在淤泥中。这样吧，你们谁找着这玉姚黄就归谁了。”人群中有几个蠢蠢欲动，走到塘边一摸那刺骨的冰冷又退缩了，只有一个跳入水中，半晌便冻得上岸了，站在太阳瑟瑟发抖。众人见他们那狼狈样，哪敢再下水？
　　“都是些好恶逸劳的家伙！”银百川叹了一口气。
　　这叹息声让躲在房内观看的银涛一惊，里面充满了山重的痛苦。“青梅，你说爹为什么要他们下去找玉姚黄？”“也许是老爷太喜欢那玉姚黄了吧。”“可我总觉得不像呢。青梅，我的心跳得很厉害！”银涛手心汗出，她总觉得银百川让人寻玉姚黄有种古怪，而这古怪好像有一个她的机会。什么机会？她不知道，但隐约感觉到以后生命不会那么黯淡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银百川垂着头向院外走去。
　　机会要消失了，抓不抓住？银涛忽地冲出门，“爹，我去捞玉姚黄。”银百川转过头，望着她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银涛生怕他阻止自己这个女儿去捞，忙一跟头扎进了那冰水中。
　　银涛哆嗦着沉入塘低，在玉姚黄落下的淤泥中寻找。刺骨的冰冷咬痛她的全身，她的手在淤泥中抚摸。猛地一阵水响，银涛露出头来，在太阳下吸一口气。“小姐，你快上来吧。”青梅吓得大哭，银百川站在池塘边，冰冷地望着银涛。银涛再次潜入水底，她现在冻得有点麻木了，手在水中抓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玉姚黄。她再次露出水面吸一口气，只听一个堂哥在对银百川说：“让她上来吧，这水我们尚且经不住，况且她一个十三岁的弱质女孩。”银百川依旧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闪着莫名的仇恨光芒。银涛又潜入水底，自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找到，我死都不怕，还怕冷吗？我一定要找到。”可现在她的手脚有点不听自己指挥了，直挺挺好像是别人的。母亲的哭泣声传来：“老爷，您饶了她吧。她才十三岁啊，身子又不好，她会冻死的，您就饶了她吧。”银涛咬咬牙，手在淤泥中搜寻，手下摸到一朵花，她花了好大功夫才抖着手将那花抓在手心，双脚一蹬向水面浮去了。
　　露出水面的第一眼便见娘跪在地上抓住爹的衣襟苦苦哀求。她游到爹身边，慢慢将手展开，那朵娇小玲珑的玉姚黄开在了她青紫的掌中。银百川拿起玉姚黄，低低地说：“好。”银涛就再无力气，青紫着唇仰了过去，水花四溅。
　　银涛在娘的怀中醒来，西院的阳光暖洋洋地晒在湿淋淋的身上。银百川伟岸的背影立在她面前。爹生平在等待她醒来，她心中一阵暖流，差点就眼泪汪汪了。
　　“这花是你的了。”银百川音调十分冷漠，仿佛压抑着洪水般的愤怒。银涛接过玉姚黄，她要的不是这个僵硬冰冷的生命，不是，爹你就不能给我你的手吗？
　　“你为什么要去捞它？”银百川问。
　　“因为它价值不菲，也因爹你喜欢它。”银涛话音很弱。
　　银百川的脸色变得奇怪而恐怖，像惊喜又像切齿的仇恨，像溢满希望又似绝望无边。他突然提起袖紫，照着她惨白的脸扬手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袖紫金星直冒，一道五指手印绽开在她的脸上。银百川连日积聚的阴云，此刻爆发出来，周围的人都胆战心惊浑身颤抖。银百川双眼冒火，狠狠地摇晃袖紫：“为什么要生女儿？”
　　这句话像道皮鞭，抽得银涛体无完肤。难道不管她做什么，爹都要因她的女儿身而耿耿于怀吗？刚找到的路倏然消失了，黑暗向银涛漫过来，她“啊”地叫唤一声昏了过去。
　　银百川恶恨恨地瞪着袖紫，瞪得她巴不得葬在土里算了。过了好久，银百川方恨恨离去，临行前看也没看银涛。

　　银涛大病一场，整日恹恹地望着窗口发呆。在她卧床的几天里，银百川从没来看过她，而她也早就不抱这个奢望了。偶然间听丫环谈话，说最近几日银百川对三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三夫人胆战心惊，生怕银百川严惩银涛。银涛于是找个机会劝她娘：“活着由人左右倒不如死了算了，爹现在让我死我也不怕，娘何必太痴。”一句话说得袖紫眼泪涟渐悲伤欲绝。
　　正在此时，忽听丫环报老爷来了，袖紫忙擦干泪笑脸相迎，银涛则赌气将头蒙上了。
　　“还没好？”银百川皱着眉头。
　　银涛听他第一句话不问姚黄，倒问自己的病情，心里就像拨开乌云见日出似的，乐开了花。她猛地蹦出被子，头让床顶木料碰得咚地一声，却似不痛，边揉边笑呵呵地说：“爹，我老早就好了。”
　　“好了还不起来，赖在床上干什么？”银百川一脸严厉。
　　“我马上起来。”银涛笑嘻嘻地穿衣服，再不当她是空气，开始骂她了哦？唔，很有可能。银涛大病一场，病还没全好身子又弱，穿上衣物已经汗流浃背了，袖紫去帮她系梅花扣，却听一声怒喝：“你要将她惯到什么时候？”袖紫忙缩回手，见银涛手颤巍巍地系那扣子，心早酸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