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23、精准猎杀

　　那间阴暗的地下室，第一次让楚云舒感到了彻骨的寒冷，甚至胜过了多年前母女俩刚搬进来时的那个雨夜。

　　她蜷缩在硬板床上，没有开灯，手里紧紧攥着母亲苏清那只旧得掉漆的铁皮糖盒——里面是父亲仅存的几张照片和那封从狱中寄出的、字迹颤抖却依旧让她“好好读书，相信正义”的家书。

　　王德发。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原来这些年，她苦苦追寻、誓要摧毁的仇敌，那个庞大无形的“陆氏集团”之下，第一个具体而丑恶的面孔，早已潜伏在她身边，用那双沾满她父亲鲜血的手，一次次试图将她碾入尘埃。

　　命运何其讽刺，又何其……残忍。

　　但此刻充斥她心间的，除了翻江倒海的恨意，更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狂暴的兴奋。就像在迷雾中跋涉太久的猎人，终于清晰地看到了第一头猎物的轮廓。

　　她不再需要漫无目的地积蓄力量，等待那遥不可及的、与整个陆家帝国对决的时刻。现在，她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立刻付诸行动的阶段性目标——让王德发，为她父亲的苦难，付出他所能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

　　审计部的介入，陈副总的推波助澜，陆振华若有若无的默许……这一切原本只是她向上攀爬、积累资本的棋局。而现在，这棋局里的每一颗棋子，都成了她用来绞杀王德发的、最锋利的武器。

　　她擦干脸上冰冷的泪痕（为父亲而流，不为软弱），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开始重新审视和规划。

　　王德发不能简单地“倒下”，他必须“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审计查出问题，迫使他离职，甚至承担法律责任，这只是基础。她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让他成为自己撬动陆氏内部更顽固堡垒的杠杆，同时，也要让他尝尽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的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楚云舒像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以“课题小组”和“配合审计”的名义，更加频繁地出入档案室，调阅所有与王德发过去十年经手项目相关的文件，尤其是那些最终亏损或不了了之的项目。她不再局限于“快帆国际”，她要勾勒出王德发在整个陆氏权力网络中的位置、他的盟友、他的敌人，以及他可能掌握的、关于其他人的把柄。

　　同时，她接受了陈副总更“深入”的合作邀请。

　　陈副总的办公室里，雪茄的味道比以往更浓。

　　“小楚，王德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陈副总递给她一杯新茶，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和野心，“审计部那边进展很快，‘海通速运’的问题基本坐实，关联交易，利益输送，金额不小。这只是开始。”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但这老狐狸肯定不止这一条尾巴。我得到风声，他正在暗中活动，想找上面的人保他，甚至可能想反咬一口，把水搅浑。”

　　楚云舒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的暖意，眼神平静无波：“陈总需要我做什么？”

　　“你是最早发现‘海通速运’问题的人，也是目前对‘快帆国际’项目细节最了解的人之一。”陈副总看着她，目光灼灼，“审计部可能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专家证人’，协助厘清一些技术细节和资金流向。我觉得，你很合适。”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这不仅是为公司清除蛀虫，也是你立下大功，在集团内部确立地位的好机会。当然，风险也有，王德发可能会狗急跳墙，针对你。”

　　楚云舒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她知道，陈副总这是要把她彻底推上前台，成为刺向王德发的、最显眼的那把刀。成功了，他坐收渔利，清除异己；失败了，或者遭到反噬，她便是最好的挡箭牌和弃子。

　　但，这正合她意。

　　她需要这个“舞台”，需要这个“合法”地、近距离将王德发钉死的机会。

　　“我明白了，陈总。”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会全力配合审计部，把事情查清楚。这是我的职责。”

　　陈副总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担事的！放心，有我在后面，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楚云舒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信赖和感激的微笑，心中却一片冰冷。

　　棋子与棋手，都在利用彼此。就看最后，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走出陈副总办公室，她在走廊里“偶遇”了陆北辰。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带着青黑，显然这几天也没睡好。看到楚云舒，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

　　“云舒！”他拦住她，语气带着急切和担忧，“我听说审计部的事了，王德发那边……他没找你麻烦吧？那个老混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没事。”楚云舒语气平淡，想要绕过他。

　　陆北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温热而用力：“云舒！别总是一个人硬撑！我可以帮你！我爸那边我也可以……”

　　“陆北辰。”楚云舒打断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陆北辰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这是公司的事情，是审计部和相关负责人的职责。你我都不要介入太多，好吗？”

　　她的语气不算严厉，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疲惫的柔软，但那种划清界限的疏离感，却比直接的拒绝更让陆北辰难受。

　　“我只是……担心你。”他松开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挫败。

　　楚云舒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沮丧，心底某个极其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陌生的酸涩。但她立刻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他是仇人之子。他的关心，是毒药，是麻醉剂，是她复仇路上最危险的绊脚石。

　　“谢谢。”她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我真的没事。你去忙吧。”

　　说完，她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陆北辰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拳头紧紧攥起，又无力地松开。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他曾经以为的“阶层”或“性格”，而是一道他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冰冷的鸿沟。

　　……

　　三天后，审计部正式约谈楚云舒，地点就在审计部的小会议室。除了张经理和李主管，陈副总也以“分管领导”身份旁听。

　　约谈持续了两个小时。楚云舒准备充分，对“快帆国际”的项目背景、合同细节、资金节点、供应商疑点如数家珍，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她甚至提供了一份自己整理的、王德发在其他几个项目中可能存在的类似操作模式分析。

　　她的冷静、专业和超强的记忆力，让审计部的两位负责人都暗暗心惊。这个实习生，展现出的业务素养和洞察力，远超她的年龄和职位。

　　约谈结束，张经理客气地送楚云舒出来，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楚云舒同学，感谢你的配合。你提供的情况非常有价值。”

　　“这是我应该做的。”楚云舒微微躬身。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审计部办公室的玻璃门外，一个熟悉而狼狈的身影，被两名穿着黑色西装、表情冷峻的集团内部监察部人员，一左一右“陪同”着，正朝这边走来。

　　是王德发。

　　他显然是从医院被直接带过来的，穿着病号服，外面潦草地套着一件西装，头发凌乱，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往日颐指气使的经理派头。他看到从审计部走出来的楚云舒，脚步猛地顿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里面爆发出怨毒、恐惧、以及一种濒临疯狂的恨意！

　　“楚云舒！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是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扑向楚云舒，声音嘶哑凄厉，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监察部的人用力按住他。

　　楚云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父亲蒙冤的仇人，如今像条丧家之犬般咆哮挣扎。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那平静，比任何憎恨的眼神，都让王德发感到刺骨寒意和绝望。

　　他忽然停止了挣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只是死死地盯着楚云舒，嘴唇哆嗦着，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嘶嘶地说道：

　　“你……你以为你赢了？楚云舒……你等着……陆家……不会放过你的……你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楚云舒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她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被拖走的王德发，用同样轻、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回敬了四个字：

　　“我等着。”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与王德发被带走方向相反的、通往电梯间的走廊，迈步走去。

　　步伐稳定，背影挺直。

　　猎杀第一步，完成。

　　但王德发临死前的诅咒，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然埋下。

　　陆家……不会放过你……

　　楚云舒走进电梯，镜面墙壁映出她冰冷如霜的脸。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