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王后》月照水

6、生意

　　“大丫，今天和梅格玩什么呢？”安德鲁看着瘦瘦小小的大丫，声若响雷，吓得大丫瑟缩一下。她小声回答说：“我们在磨坊玩，我们扫面粉。”

　　安德鲁看着女儿身上多少沾了一些白色的面粉忍不住说：“可怜的大丫，你梅格姐姐手粗，可别让她糟蹋了你家的面粉。”安德鲁知道女儿没什么朋友，她把大丫当成玩具小娃娃整天念叨着，巴不得大丫是她家的娃娃。他摸摸大丫的脑袋：“找你梅格婶婶去，今天炖肉吃。”

　　大丫扭着手指，她的口水已经忍不住分泌出来，可是爸爸知道她在别人家吃肉一定会打她的。她努力吞咽着口水，尽量口齿清晰地说：“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再来找梅格姐姐玩。”大丫僵硬地转动身体，她小声对自己说：“我不馋，我不馋，我一点也不想吃炖肉。”

　　“炖肉了吗？我饿了。”梅格没留意大丫小声的嘟囔，每天大丫送她回来转身就走，她都习惯了。

　　“你这丫头，出去玩了半天怎么这么饿？”安德鲁摇摇头，自家这傻闺女，憨吃憨喝憨玩，这可怎么好？

　　大丫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看着空了的磨坊，忍不住想中午吃什么，妈妈一定是送面粉去了。她来到院门边，赛德正推门进来，大丫连忙后退小声叫了一声：“父亲。”

　　“别整天疯玩，你妈妈怀小弟弟了，你要在家里帮她干活，知道吗？”赛德瞪了大丫一眼，抬起脚就要踢她。

　　梅尔希连忙拉住赛德，她指着院子里的衣服：“大丫一直很乖，能帮我干很多活呢，你看衣服都是大丫洗的。”

　　吃过午饭，赛德睡了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他摸摸梅尔希的肚子，从兜里掏出两个铜子给她：“老子今儿高兴，要去喝两杯，你和大丫自己去买点吃的。”

　　梅尔希真的怀了身孕，很快她的肚子就显了出来。赛德为了儿子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一些，他还会帮着梅尔希推磨，虽然每次他推磨总是要发脾气，但是再也没有动手打过梅尔希。大丫如今不再带着梅格玩推磨的游戏，她们再度和加里奥兄妹玩到了一起。

　　加里奥如今是个九岁的大小伙了，平常会跟着父母一起去城西的集市，有时候也会给巷子里的人家跑腿买一些集市上的商品赚一点跑腿费。城西集市上有不少卖吃的，梅尔希打起了这些摊点的主意，她和加里奥商量了好几回，最后确定梅尔希提供面粉，加里奥负责卖。

　　梅格帮着梅尔希推磨的时候，截留面粉很容易，最近赛德突然勤快起来，梅尔希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用盆藏起来一点，趁着赛德不在家再装进小袋子，这样十天八天也能收集一小袋面粉。

　　梅尔希看着天色，赛德待会就要回来了。她将最近积攒的面粉装了一小袋，放到加里奥的院子当中，又拿了两块干草帘子盖住面粉，退后几步打量了两回确认谁也看不出下面有一袋面粉才回到磨坊。

　　梅尔希托着下巴坐在院子里打瞌睡，这一次怀孕比上次艰难很多，哪怕赛德时不时留在家里帮助她，她依然觉得很累，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砰”的一声门响惊醒了梅尔希，她看到赛德扛着一袋面粉从磨坊里走出来。梅尔希扶着腰提起脚边的篮子跟上赛德的步伐：“赛德，我们买一点火腿吧。”

　　“有面包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想吃火腿？你怎么不多磨两包面粉出来？”赛德没好气地说，梅尔希这个女人，现在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要求越来越多。赛德在前面大步走过肉铺，又加快脚步往面包房走去，梅尔希不得不提起裙子，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赛德，慢一点，等等我。”

　　梅尔希进入面包房的时候，杜妮亚正将五个铜子铺在柜台上，赛德一把捋过去四个铜子，抬着下巴指着梅尔希说：“给她两块黑面包。”赛德说完扬长而去，刚进门的梅尔希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她讪讪地缩回手，对着杜妮亚笑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子：“给我一块黄油。”

　　梅尔希提出篮子往回走，她看到加里奥院子里半掩着的木栅栏，慢慢走到加里奥门前，院子里只剩下遮挡面粉的草帘子，面粉已经被拿进去，这样一小袋面粉少说要值二十个铜子，梅尔希悄悄笑了。

　　加里奥年纪小小，人却精明得很，梅尔希没办法使唤他推磨，但是梅尔希每次磨麦子藏起两把别人根本看不出差别，就这样梅尔希十天半个月就能积攒半盆面粉。加里奥妈妈会做炖菜，也会做疙瘩汤，有时候她会端一盆麦子来磨坊，梅尔希每次收她一个铜子。后来加里奥会端着麦子来换面粉，加里奥拿过来的麦子慢慢积攒下来，一两个月就能多出一袋面粉。一开始这些面粉梅尔希留着，哪天梅格不来推磨的时候拿出来送去面包房，后来梅格力气越来越大，梅尔希积攒的面粉越来越多，她看到加里奥从城西集市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才想出这个让加里奥跑腿卖面粉的主意。

　　梅尔希只要掏出十个铜子买半袋麦子，过个十天半个月，她就能积攒一小袋面粉，加里奥有办法替她卖出来二十个铜子，只要分他两个铜子就行。梅尔希有些可惜，这么聪明的儿子是别人家的，加里奥现在才九岁，一个月就能赚好几个铜子，长大了岂不是赚得更多？她虽然只生了一个没用的女儿，大丫交朋友眼光还是不错的，一个脑子好会赚钱，一个力气大能推磨。

　　梅尔希慢慢走回家，她切开面包在里面涂上一点黄油，一边吃一边想心事。赛德在家待了不到两个月，最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又恢复了喝酒的习惯。明天还是叫梅格来磨面粉才行，只是现在赛德回家时间不定，梅尔希不能让赛德发现她叫梅格替她推磨这件事。

　　“妈妈，你在家吗？”大丫推开房门，她看着漆黑的房间小声问。

　　“大丫，你回来啦，点上蜡烛吧。”梅尔希从桌子上抬起头，她打了个哈欠说：“妈妈太困了，你快点吃面包，吃完了陪妈妈睡睡一会。”梅尔希肚子大起来之后，时不时会从睡梦中惊醒，她现在需要人陪在她身边。

　　“好的，妈妈。”大丫举着蜡烛，看着梅尔希的脸色不错，她才坐下来吃篮子里唯一一块黑面包。

　　“明天起床后，你跟着加里奥一起出去，知道吗？”梅尔希突然想到那袋面粉，她需要大丫这个小监工。

　　院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大丫惊了一下，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举着蜡烛打开门。赛德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举着蜡烛的大丫，抬脚踢了她一下，又嘟嘟囔囔语焉不详地说了两句。大丫侧过身子，她举着蜡烛看到赛德爬上床，他摸着梅尔希隆起的肚子莫名其妙笑了两声，倒头就睡。

　　大丫等了一会，她听到赛德鼾声响起，才将蜡烛放到桌子上吹灭。蓝月清冷的光从打开的门缝里照进来，大丫抱着胳膊走出去，轻轻带上门，小跑着进了磨坊。

　　第二天一早，赛德起床没有看到大丫，他一边推磨一边责骂大丫贪玩，责怪梅尔希没有管好她，梅尔希心神不宁地附和着赛德。赛德推磨推到一半终于发脾气不干了，他踢了一脚石磨，又看了一眼梅尔希的肚子说：“没见哪家婆娘怀孕就不干活的，你把剩下的面粉磨了送面包房去。”

　　赛德离开之后，梅尔希扶着腰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巷子口。红日西沉的时候梅尔希总算看到加里奥牵着大丫的手往家里走，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加里奥，大丫，你们回来了。”

　　“梅尔希婶婶，”加里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兜，递给梅尔希：“今天只有十九个铜子，哈维叔叔说面粉不够重呢。”

　　梅尔希深吸了一口气，才对着加里奥说：“他是看你小孩子，欺负你呢，我称过了，重量一点也不少。”梅尔希忍住心虚，她还是拿出两个铜子给他：“加里奥，明天去市场看看，再找一找别的买家，要是拿麦子过来磨也行。”

　　“嗯，谢谢梅尔希婶婶，我会多问问的。”加里奥将两个铜子放好，他放开大丫的手：“梅尔希婶婶，晚安；大丫，晚安。”

　　加里奥转身进了院门，梅尔希拉着大丫的手：“大丫，今天去市场了吗？”

　　“加里奥哥哥让我在城门口等他。”大丫细声细气地说。

　　“下次大丫跟着加里奥一起送面粉，知道吗？”梅尔希蹲了下来，按住大丫的肩膀：“你要看着别人给加里奥多少铜子，知道吗？”

　　大丫张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点头，梅尔希拉着她回家：“爸爸出去了，今晚咱们吃白面包。”梅尔希掀起床板将铜子全部放到床脚的一个洞里，半年来她已经积攒了上百个铜子，偶尔也会给大丫换一换口味，吃一个白面包，只要大丫听话，她就能赚来更多的铜子。

　　* * *
　　加里奥看着手里两个铜子，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铜子，他藏起来一个铜子，梅尔希去市场一问就能知道，可是梅尔希太懒了，她不会去问也不敢去问。加里奥一直看不明白大丫的父母，赛德叔叔和梅尔希婶婶，赛德叔叔喜欢喝酒，喝醉了还会打人，梅尔希婶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只会哭。

　　加里奥父母为了蔬菜摊起早贪黑，家里钱财全部抓在加里奥妈妈手里，只有家里来客人，加里奥妈妈才会去买一点酒回来。加里奥家里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加里奥在城外有好几块地的叔叔。加里奥从小看着妈妈和叔叔算账，知道了买进卖出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菜摊的收入全部被妈妈抓在手里，谁也捞不到一个铜子。梅尔希婶婶家有磨坊，加里奥妈妈总是说但凡梅尔希勤快点，哪里还需要去买面包吃，石磨缝隙扫一扫也够她煮面疙瘩吃了。梅尔希不会做饭，这可不是因为梅尔希懒，她不会煮饭，赛德总要留两个铜子给她，不能叫梅尔希母女饿死。

　　加里奥八岁以后也跟着父母去集市，集市上不少买吃食的，他就动起了心眼，问人家要不要面粉。加里奥家里的麦子是从叔叔家里买的，比市场还要便宜一些，大丫家里有磨坊，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个钱赚了。别看加里奥人小小一个，心眼不少，很快给他找到了两个客户，大家都在一个集市，互相照顾生意也是有的。

　　加里奥将铜子放好，他想着明天去肉铺买点肉，安德鲁叔叔一定会送他一块牛油，他要让妈妈做一锅放了肉的炖菜出来，叫大丫和梅格来吃。他还要问一问妈妈，哪里能买到便宜的麦子，他总是从家里拿麦子，迟早要被妈妈发现，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他的屁股了。

　　加里奥数着他的小金库盘算着，他还是年纪太小了，要是再大几岁，买上一个小推车，他和大丫梅格就能四处送面粉，那时候不要说吃肉，天天吃糖都行。加里奥这么想着，从小金库里拿出一个铜子走去杂货铺，今晚先买一包糖回来。

　　加里奥买了糖回来经过磨坊门口，他又听到大丫细细的抽泣声，赛德叔叔一定又是喝酒回来了。加里奥叹了一口气，他蹲在院门口听了一会，梅尔希婶婶絮絮叨叨的话语听不清，她好像在哄赛德叔叔睡觉。大丫小小的身影走出来，她抱着斗篷往磨坊走去，每次挨了打，大丫只能睡到磨坊去，加里奥蹲在院门边吹了一声口哨，大丫停下脚步，她悄悄走过来，看到加里奥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加里奥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赛德叔叔特别好面子，要是被他发现加里奥知道大丫挨打了，下一次他会打得更厉害：“别哭，我给你糖吃。”

　　加里奥帮着大丫在石磨旁边铺好床，两块小木板和一个草帘子，再把斗篷铺上去，看着大丫蜷缩好身子才离开。他静悄悄离开磨坊，关上院门，在心里想着下一次一袋面粉他只给梅尔希婶婶十八个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