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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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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佟佳氏很聪明,但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原本,福临前头生的大阿哥和二阿哥都早殇,她只要守着三阿哥,总不会难过的。
只可惜,三阿哥病了。
“什么病?”你问。
“天花。”佟佳氏的泪水涟涟,几乎泣不成声,“太医说……怕是撑不过去了。皇上又与皇贵妃……不愿来看看她。”
窗外桃花正盛,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摇曳。
那么美,那么脆弱。
“太后。”她跪在地上,“求您救救三阿哥!三阿哥是臣妾唯一的指望了!”
三阿哥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若是三阿哥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沉默片刻,最终开口:“佟佳氏,你跟我来。”
你带着她,往三阿哥的寝宫走去。
洪承畴已经在门口等候。
“太后。”他行礼。
“三阿哥如何?”你问。
“情况不妙。”他摇头,“天花……是不治之症,三阿哥还太小了。”
你点头,走进寝宫。
三阿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满是红疹。
你瞧着他,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孩子,确实快不行了。
佟佳氏跪在床边,握着三阿哥的手,泪如雨下。
“三阿哥……我的儿……”
你走到她身边,伸手扶起她。
“佟佳氏,”你说,“三阿哥已经这样了,你哭也没用。”
“太后……”她抬头看你,眼中含泪,“臣妾……臣妾该怎么办?”
你瞧着她,沉默片刻。
“佟佳氏,”你说,“你想当太后吗?”
她愣住了,没想到你说得如此直白:“太后……臣妾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有这样的心思。
而你洞彻人心的眼神,让她不得不侧过脸去。
“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做吧,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教你的。”你看着她的侧脸,绷得紧紧的下颌,额角已经露出了青筋。
她沉默片刻,最终嗫嚅:“臣妾……知道了。”
你又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说道:“我作为皇玛嬷能做的,也不过是让人尽力救他罢了。”
你转身,对洪承畴说:“彦演,你去安排。”
“是。”他点头。
三日后,三阿哥被送出宫外。
天花确实需要隔离,送出宫外也是正常。
佟佳氏还是照常日日来慈宁宫给你请安,一坐坐一天,安静地在你的下首绣花。
针法,也越来越稳了。
有一天你问她:“你觉得,皇上作为儿子,如何?”
她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可手下的针尖却依然精准地刺进正在绣的那朵牡丹里。
“臣妾不敢说。”
“说罢,不过是两个额娘之间的交心话罢了。”你语重心长。
她闻言,落下泪来,放下手中的绣绷子,跪到了你的身前。
“从前,刚入宫的时候,臣妾总以为太后冷傲,对待陛下也疏远,才叫陛下心有怨言,可如今相处日久,方知太后是再和善不过的人。陛下有时候……”
她顿了顿,“臣妾卑弱,说这些话,到底是妄议主上了,请太后责罚。”
你摇了摇头。
“福临儿时也曾大病一场,当时先帝沉迷于海兰珠的温柔乡,也对他不闻不问。你的苦,我受过,自然懂得。但我熬出来了,你呢?”
她终泣不成声。
十日后,洪承畴回来了。
他直接来到慈宁宫,屏退了左右。
“太后。”他声音低沉,“三阿哥……不治而亡。”
你沉默。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爱新觉罗一脉,大多子息薄弱,福临的前两个阿哥也都没有留住。
三阿哥自降生起,虽然是皇子里头一等的健壮了,比起一般民间的孩子,还是瘦弱些。
更何况,很少有人能从天花中活下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一早。”他说,“臣已经将尸体秘密安葬,消息封锁了。”
你瞧着他,瞧见他眼中的疲惫和痛苦。
你问道:“通报佟妃了么?”
他闭上了眼:“贵妃的阿玛佟图赖,亲自去埋葬的三阿哥。”
你终于问到了最重要的那句话:“那他,见了玄烨了么?”
他绝望地点了点头。
深陷的两颊颤抖着,半晌才连成一个句子:“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从哪一天起,他不再叫你的名字。
你摇了摇头,否认了:“我纵有神机妙算,恐怕也算不到天意。只是,或许喇嘛说的对,我或许真的是天命之女。”
他望向你的眼神却掺杂着恐惧。
你并不想和他解释,毕竟,在他的眼里,你或许早就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冷血之人。
而他也无法理解你和佟妃为何终能达成协定。
他永远不会懂得,一个女人,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一个母亲。
“彦演,”你轻声说,“你害怕了么?”
他想否认,可紧握的双手出卖了他的言不由衷。
你走到他面前,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他瑟缩了一下。
你叹息,这些年来你和他早就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但他到底还是疏远了你。
“彦演,”你说,“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早就提醒过你,三官庙那一次初见,你喝下我斟给你的酒,一切就都成了定数。”
他逃不出你的掌心。
他抓住你的手,紧紧握住,缓缓跪了下来。
“太后,”他说,“臣有一事相求。”
“臣……想自请外放。”
“容我考虑考虑,先把这件事情了了吧。”
半个月后,奇迹般从天花中痊愈的三阿哥被佟图赖亲自送回宫中。
阖宫大喜,除了福临。
他正沉浸在董鄂妃得子的喜悦中,将那个刚刚生下的孩子称作“朕之第一子”,丝毫不理会才从鬼门关中抢回来的另一个“儿子”。
你给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赐名玄烨,他并无意见,大笔一挥签了诏书。
你只得与佟佳氏一起去接玄烨。
马车停在宫门外,你掀开车帘,看见他坐在里面。
三年不见,他已经长高了许多。
只可惜,因为“天花”,他的面孔上留下了许多坑坑洼洼的斑点,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面目了。
只是依稀能看得出来,他的眉眼间藏着你的锋锐,轮廓中,又带了些江南汉地的温润。
“皇玛嬷。”他看着你,并不怯弱,旋即看向站在你身旁的佟佳氏,“额娘。”
佟佳氏看着眼前的玄烨,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驾车的佟图赖跳下来,上前一步扶住了女儿的肩头,提醒了一句:“娘娘。”
佟佳氏缓过气来,将玄烨一把搂入了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知道她在哭什么。
哭绝情的丈夫,哭冷情的自己。
你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可如今却也只平静地想:哭吧,哭过这场之后,权力的回甘,才会越发醇厚。
你转身,看见了站在宫墙阴影里,有些佝偻着的洪承畴。
与你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