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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维恩镜璃劫后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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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缝隙渗入,勉强勾勒出一个阴森破败的仓库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
李维恩和朱镜璃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在两张背靠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朱镜璃的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沾满了污渍,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的恐惧。
李维恩则试图挺直脊背,身为帝王的尊严让他不愿在敌人面前显露怯懦,但他紧握的拳心和额角的冷汗,同样揭示着他们处境的危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宽大黑色长袍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凝结而出,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
袍袖宽大,遮住了来人的身形,兜帽的阴影更是将她的面容彻底掩盖,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而,两道冰冷刺骨、带着黏腻恶意的视线,却穿透了那片阴影,死死地钉在李维恩和朱镜璃身上。
那目光,带着戏谑,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疯狂。
一个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吐信:
“别急……等我演完这出好戏……我就放了你们……”
话音未落,黑袍人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手中似乎把玩着什么东西,在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砰——”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而是如同信号中断般的巨响在黑暗中炸开!
所有的画面瞬间消失,陷入彻底的、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
棍国,棍宫,世倾殿。
殿内烛火通明,暖融的龙涎香驱散了夜寒。
我斜倚在朱世倾宽厚的怀中,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沉稳地翻阅着奏折。
墨香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构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他偶尔会就某条政令低声询问我的看法,声音温和,与平日里那个威严肃穆的棍国君主判若两人。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陛下——”
内侍怀恩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甚至来不及等通传,便神色慌张地冲入了殿内。
“额……”
当他看到我几乎整个人坐在朱世倾腿上的亲昵姿态时,脚步猛地刹住,脸上瞬间飞红,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世倾眉头微蹙,但并未动怒,只是沉声道:“什么事,慌慌张张,说吧!”
怀恩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急切:“启禀陛下!公主和李帝……找到了!”
“什么!”
我和朱世倾几乎是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同步得惊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方才的旖旎氛围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快带路!”朱世倾一把拉住我的手,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
“是!”怀恩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在前引路。
……
棍国,棍宫,镜璃殿。
殿内灯火通明,宫人穿梭,太医正在为两位获救者检查身体。
朱镜璃裹着厚厚的毯子,捧着一杯热参茶,小脸依旧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李维恩坐在她身旁,虽然衣衫有些凌乱,神色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重新燃起了属于帝王的锐光。
“妹妹!维恩!”
“哥哥!”
“沐祈!”
见到我们冲进来,朱镜璃立刻丢开毯子和茶杯,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鸟,扑进了朱世倾的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呜呜呜哥哥,镜璃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朱世倾紧紧抱住妹妹,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难掩激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妹妹……你们已经安全了……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李维恩也站起身,与我目光交汇,我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情绪稍稍平复,我忍不住上前一步,瞪大眼睛,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对了……你俩……是怎么逃出来的?那黑袍人……”
提到“黑袍人”,朱镜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李维恩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和庆幸:“是孔侍卫救了我们!”
“孔侍卫……孔曦?”朱世倾闻言,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松开朱镜璃,锐利的目光扫向李维恩,“你确定是孔曦?八级侍卫统领孔曦?”
“对!就是她!”朱镜璃用力点头,抢着回答道,语气充满了感激,“她正好带着一队手下巡逻,路过把我和维恩关起来的那片废弃民房区!我们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拼命地用脚踢墙,大声呼救!最后……他们终于听到了动静,闯了进来!”
“原来如此。”朱世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深沉。
孔曦……巡逻?
那片区域并非棍宫侍卫常规的巡逻路线。
“哥哥!”
朱镜璃抓住朱世倾的衣袖,仰起小脸,满是恳切与激动,“孔侍卫不顾危险,及时发现并救出了我和维恩,按照棍国法律,救驾有功,当予重赏!你应该直接提拔她为棍宫九级侍卫啊!要不是她及时出现……我俩可能、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她的语气急切,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救命恩人的纯粹感激。
朱世倾看着妹妹惊魂未定却又极力为恩人请功的模样,柔和了目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若查证属实,孔曦救驾有功,寡人自会按律重赏,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他嘴上安抚着,但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那抹疑虑——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个神秘的黑袍人,费尽心机绑架两国至尊,目的不明,却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偏离路线的侍卫队长撞破并解救?
这出“好戏”,真的结束了吗?
还是说,这看似圆满的营救,本身就是戏幕的一部分?
黑袍之下,孔曦那张总是带着谦逊与忠诚的脸,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
“总算是平安归来。”
世倾殿内,朱世倾难掩喜色,转身望向我,“这回……真多亏了孔曦。”
“嗯。”我略一沉吟,低声道,“只是……”
“只是什么?”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处不对?”
“那群黑衣人落网之后,竟无一人吐露主谋,全都服毒自尽……整齐得像是早就排练好一般。”
朱世倾沉默不语。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这场绑架案处处透着古怪……仿佛有什么关键之处,我尚未看破。”
“你该不会——是在怀疑孔曦吧?”
“你猜得不错。”
“孔曦是我妹妹与妹夫的救命恩人!她自幼随祖父母在乡间耕种,连那一身功夫……也不过是闲暇时对照视频自学而成。她一个刚从乡间入城的姑娘,怎会策划绑架国王与公主?你实在想得太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她真是呢?”
“绝无可能!”朱世倾语气骤然转厉,“她是我国恩人,你岂能随意猜疑?”
“她又不是我的恩人,我为何不能疑?你如此护着她,莫非真如外界所传——你对她动了心?”
“你……!”
“哼!”我不再与他多言,袖摆一甩,转身疾步而出。
殿内只余朱世倾一人怔立原地,半晌未动。
“呆子朱世倾……这种事……我又不是头一回经历!”我一路低声自语,怒气未平地朝沐祈殿走去。
“呀——!”在世倾殿转角,我猝不及防撞入一人怀中,“好痛……”
抬头一看,竟是严司辰。
“凌沐祈……”他面露惊诧,语带迟疑,“你怎会……在此?”
“与你何干!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不好好待在严国,跑来棍宫做什么?”
“维恩逃过一劫,我特来探望。有何不妥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傲然起身,拂去衣上尘土,“我走了!再见!”
“喂……”
严司辰正要唤我,骤然间——
一道黑影自檐顶疾掠而下!
“小心!”那刺客凌空一跃,剑锋直逼我心口!
“严司辰!你没事吧!”我抢步上前将他护住,急忙拉起他衣袖检视伤势。
“有刺客!护驾!”亚瑟厉声喝道,左腰佩剑应声出鞘,与刺客缠斗在一处。
“走,我带你回殿包扎!”
我搀扶着严司辰正要返回沐祈殿,恰逢朱世倾与孔曦自世倾殿步出。
四人迎面相对,空气霎时凝滞。
朱世倾目光落在我搀扶严司辰的手臂上,面上笑意瞬间冰封,化作一片阴郁。
“哼!”他愤然拂袖,转身离去。
“什么人啊,这也要拈酸吃醋!”我对着他远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满心不屑。
方才踏入沐祈殿,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清亮急唤:
“鲁鲁修——!”
随声闯入一只雪白团子,直扑我怀中。
“哇……是博美犬呀——好生可爱!”我顿时心花怒放,将它轻轻抱起,“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一名身着粉裳的宫女急匆匆追进殿来,慌忙躬身:“凌侍卫恕罪!这小淘气不懂规矩,惊扰了您,奴婢这就带它离开!”
“且慢!”我连忙唤住她,“它叫什么?怎会这般惹人疼爱?”
“回凌侍卫,它叫鲁鲁修,是只六岁的博美犬。平日养在镜璃公主殿中,鲜少放出。今日刚带它出来透气,它就跑到您这儿来了……”
“啊……我也好想……养一只小狗啊……”
(回忆渐起)
“呜呜呜呜——妈我求您了!别卖了我的小狗!”
破旧小屋中,一个十二三岁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死死的紧抱着一只小黄狗,对着眼前四十来岁的妇人哭求:“我保证——下次一定考全班第一——求您放过它——”
那女孩,正是上初一时的我,凌沐祈。
悲泣声回荡在整个小区,邻人纷纷推窗探看。
“唉,小沐祈真可怜,那女人……又开始了……”
“可不是嘛……三天两头折磨亲闺女,不是打就是骂,连从乡下带回的小狗都要卖……”
“滚开——!!”面目狰狞的妇人一把推开紧抱小黄狗的我,“给你,我卖五百块!”
“不要——我的大黄——!”
我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拼命追赶那辆载满狗笼、渐行渐远的三轮车。
“呜呜呜呜——大黄——!”
我与笼中泪眼婆娑的大黄隔空哭喊,它眼中满是绝望与不舍。
泪水在我们眼中疯狂涌出……
从今往后……我却再也见不到……
那个日日伴我上下学的大黄了……
(回忆终)
思及此处,泪水不自觉滑落。
“凌侍卫……您怎么了……”怀抱着鲁鲁修的宫女讶然望来,“您无恙吧?”
我抬手拭去泪痕,轻抚鲁鲁修毛茸茸的小脑袋。
“只是……想起从前养过的大黄……有些想它了……”
见我泪眼朦胧,一旁的严司辰缓步上前,对宫女温言道:“这狗既是镜璃公主所养,可否劳烦请示殿下,将这只……鲁鲁修……赠予沐祈?所需银钱由我承担,但求公主割爱。”
“这……奴婢这就去禀报公主!”
宫女领命,迅速转身,裙裾轻旋,朝着镜璃殿的方向疾步而去。
鲁鲁修从她怀中微微侧过头,乌溜溜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我,那目光里交织着对我的好奇,湿漉漉的鼻头轻轻抽动,呜咽般低鸣了一声,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舍与疑问。
……
“好消息凌侍卫!”方才那宫女欢天喜地奔回殿中,“公主答应将鲁鲁修赠予您啦!毕竟她也怀着身孕,不便像往日一样细心照料它啦!恭喜您啊!”
“当真?!”我喜得一跃而起,“太好啦!”
“恭喜你得偿所愿。”斜倚在长椅上的严司辰含笑望来,忽而微讶,“不过……为何取名鲁鲁修?”
“对呀……鲁鲁修……不是个动漫人物吗?”我好奇的转过头。
“呵呵,只因我们公主最爱的动漫,正是您故土那部《反叛的鲁鲁修》呀!因而将原名‘土豆’的它,改作鲁鲁修啦!”
“”原来如此……”
我抱着鲁鲁修,感受着它温暖的小身体在我怀里轻轻颤抖,那份柔软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酸,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和那只被强行带走的大黄。
严司辰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谢谢你,司辰。”我低声道,声音还有些哽咽,“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严司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深沉:“能让你开心就好。只是……沐祈,方才那名刺客,你可有头绪?”
我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有。他目标明确,直冲我而来……或者,是你?”
我抬眼看他,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严司辰是严国的王子,身份尊贵,树敌亦不在少数。
但他此刻却摇了摇头。
“目标是你。”他斩钉截铁,“我看得清楚,他的剑尖直至你的后心。若非我恰好站在那个位置,将他撞偏了几分……”
的话让我脊背一凉。
究竟是谁……
是谁如此急切地想要我的命?
是朝中那些视我为眼中钉的旧贵族?
还是……与那场离奇的绑架案有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朱世倾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和严司辰,最后落在我怀中的鲁鲁修上。
“凌侍卫真是好兴致。”他语带讥讽,“前脚刚与严帝遇刺受惊,后脚便得了爱犬,在此享受温情脉脉了?”
我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朱世倾,你什么意思?鲁鲁修是镜璃公主所赠,与严司辰何干?你非要如此阴阳怪气吗?”
“呵……我阴阳怪气?”朱世倾上前一步,气势逼人,“那我问你,方才遇刺,为何是他护着你?你又为何那般紧张他?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可知现在宫中已有风言风语,说你凌沐祈与这严司辰过从甚密!”
“你!”我气结,胸口剧烈起伏,“朱世倾,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凌沐祈行事光明磊落,何须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袒那孔曦,可有想过其中蹊跷?你被所谓的‘恩情’蒙蔽了双眼!”
“孔曦之事,我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朱世倾怒道,“倒是你,与这严司辰……哼,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凌沐祈是女帝凌淑澜的侍卫,行的端坐得正!不像有些人,是非不分,忠奸不辨!” 我说完,抱着鲁鲁修,狠狠撞开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进内殿。
这一次,我们之间的裂痕,似乎再也难以弥合。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白日里刺客冰冷的眼神、朱世倾愤怒的面容、严司辰复杂的目光,还有孔曦那看似纯真无邪的笑脸,在我脑中交织盘旋。
鲁鲁修乖巧地蜷缩在我枕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稍稍抚平了我内心的焦躁。
我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既然朱世倾不信,那我就自己找出证据。
换上夜行衣,我悄无声息地潜出沐祈殿,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直扑宫中档案库。
我要查孔曦的底细,她所谓的“乡下爷爷奶奶”,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档案库守卫森严,但我凭借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和灵活的身手,还是有惊无险地潜入了进去。
在积满灰尘的户籍卷宗中,我翻找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孔曦入宫登记时留下的信息——籍贯:落霞村。
落霞村……一个位于棍国边境,以贫瘠闻名的村落。
我仔细查阅落霞村近二十年的人口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记录显示,村中确有一对孔姓老夫妇,但他们的孙女,早在十年前一场瘟疫中便已夭折!
那现在的这个“孔曦”,究竟是谁?
我心下一沉,正想进一步查找,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有人!
我立刻吹熄手中的微光火折,屏息凝神,隐入高大的书架阴影之中。
一个纤细的黑影如狸猫般翻窗而入,目标明确地直奔我刚刚查阅的区域。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侧脸——孔曦!
她果然有问题!
只见她动作熟练地翻找着,很快也抽出了那份记录落霞村人口的卷宗,她快速浏览,指尖在“孙女夭折”那一行停顿片刻,随即,她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和特制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将那几行记录覆盖、涂抹……她在篡改档案!
我心中巨震,几乎要立刻冲出去将她擒获。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打草惊蛇。
她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势力。
孔曦做完一切,又将卷宗恢复原样,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方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靠在冰冷的书架上,手心全是冷汗。这个女子,心机之深,手段之诡,远超我的想象。
她处心积虑潜入宫中,救下国王和公主,取得朱世倾的绝对信任,究竟意欲何为?
带着这个惊人的发现,我并未直接去找朱世倾。
以他目前对孔曦的信任,空口无凭,他绝不会相信我。
我需要盟友,也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我想到了严司辰。
他心思缜密,又是局外人,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视角。
更重要的是,今日遇刺,他舍身相护,这份情谊,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目前,我们利益一致。
次日,我以感谢赠犬为由,邀请严司辰至宫中花园凉亭小酌。
“司辰,昨日多谢你。”我为他斟上一杯清酒,“若非你,我恐怕已凶多吉少。”
严司辰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指,带来一丝微凉:“沐祈何必客气。只是……那刺客之事,你可有追查?”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决定开门见山:“查了,但线索不多。不过,我发现了另一件更有趣的事。”
我压低声音,将昨夜在档案库所见,尽数告知于他,只是隐去了我怀疑孔曦与绑架案直接相关的部分,只说她身份存疑,恐有不轨。
严司辰听罢,沉吟片刻,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果然如此。我初见她时,便觉此女眼神过于灵动,不似乡野村姑般单纯。她那一身功夫,若真是自学,也未免太过精湛了些。”
“你也觉得她有问题?”我心中一喜。
“嗯。”严司辰点头,“只是缺乏实证。你昨夜虽亲眼见她篡改档案,但她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反咬你一口。我们需要她无法辩驳的证据,或者……等她下一步动作。”
“下一步动作?”
“不错。”严司辰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她费尽心思取得信任,潜入宫中,绝不会只为当一个侍卫。她必有图谋。或许……与棍国的‘星陨矿’有关。”
星陨矿!
我心中一震。
那是棍国独有的稀有矿产,是打造神兵利器和维持某些强大阵法运转的核心资源,历来被列为国家最高机密。
若孔曦真是为此而来……那她的背后,极有可能是对棍国虎视眈眈的敌国势力!
“我会暗中留意星陨矿的动向。”我郑重道。
“我也会动用我在严国的力量,帮你调查孔曦的真正身份和背后主使。”严司辰承诺道,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沐祈,此事凶险,你务必小心。朱世倾他……唉,望你凡事多留个心眼,莫要全然依赖他人。”
他这话意有所指,让我心头泛起一丝复杂滋味。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
与严司辰结盟后,我开始更加密切地关注孔曦的一举一动,同时也利用了“跨国调查红色审判”的职务之便,暗中调查星陨矿的守卫和出入记录。
然而,孔曦行事极为谨慎,除了每日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便是与朱世倾探讨武艺兵法,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
就在调查陷入僵局之时,宫中再次发生大事。
负责看守星陨矿库房的一名资深守卫,昨夜离奇死亡!
尸检结果是中毒,中的是一种极为罕见、源自边境异族的剧毒——“相思子”。
消息传来,举宫震惊。国王朱世倾勃然大怒,下令彻查。
而所有的线索,在经过一番曲折的调查后,竟隐隐指向了我——凌沐祈!
有人在我的沐祈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空的“相思子”毒药瓶!
同时,有宫女作证,称在案发前夜,曾看见我出现在星陨矿库房附近!
这简直是天降横祸!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是针对我,还是想一石二鸟,既除掉我,又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
朱世倾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沐祈殿。
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和失望。
“凌沐祈!”他看着我,眼神痛心疾首,“我需要一个解释!那毒药瓶,你作何解释?你为何会去星陨矿库房?”
我看着他那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证据确凿,他果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怀疑我。
“我若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信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朱世倾沉默了,他的眼神挣扎着,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沐祈,证据面前,你让我如何信你?我知道你与孔曦有些不快,但……但你怎能做出此等危害棍国!之事!”
他竟然以为我是因为嫉妒孔曦而铤而走险?
我气得浑身发抖,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一个证据确凿!”我冷笑连连,“朱世倾,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既然你认定是我,那就按宫规处置吧!”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孔曦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世倾陛下!切莫动怒!我相信凌侍卫,她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的!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她快步走入殿内,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真诚,她拉住朱世倾的衣袖,柔声道:“凌侍卫性子是直了些,但她对棍国、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我们定要查明真相,还她清白!”
她的这番“仗义执言”,更是衬得我无理取闹,而她却深明大义。
朱世倾看着她,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孔曦,你就是太善良了……”
我看着他们二人,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出双簧,唱得真是精彩。
因为成为了这起棍国重大案件的第一嫌疑人,我被软禁在了沐祈殿,鲁鲁修也被带离。
殿外有重兵把守,形势对我极为不利。
严司辰曾试图前来探望,也被守卫以“案件重大,避嫌为由”拦了回去。
我知道,我必须自救。
那个栽赃我的人,很可能就是孔曦,或者她背后的人。
他们不仅要除掉我,可能还要利用此事,进一步获取朱世倾的信任,甚至……攫取更大的权力。
我仔细回想着案发前后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作证看到我的宫女……我记起来了,她似乎是孔曦入宫后,经由内务府安排,调来沐祈殿附近负责洒扫的新人之一!
还有那个毒药瓶,“相思子”……边境异族……
孔曦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乡下”背景……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中逐渐成形。
孔曦,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本国人,而是来自边境之外的敌对势力!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星陨矿!
而绑架李维恩和朱镜璃,或许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她浑水摸鱼,同时也为她创造一个“救命恩人”的完美身份!
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猜想和找到的证据传递出去。
我想到了鲁鲁修。
它被带走后,应该是被送回了朱镜璃那里。
朱镜璃虽然性子娇蛮,但心地不坏,而且她极其疼爱鲁鲁修。
我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撕下内衫一角,用偷偷藏起的钢笔,简要写下了我的发现和猜想(关于孔曦篡改档案和可能的身份),并恳请朱镜璃设法将此布条交给严司辰。
我将布条卷成细条,塞进一个我平时用来给鲁鲁修磨牙的小型空心骨玩具里。
然后,我故意在殿内大声斥责守卫,制造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知道,朱镜璃有时这个时辰会带着鲁鲁修在离沐祈殿不远的花园散步。
我奋力将那个空心骨头玩具,从窗户的缝隙用力扔向了花园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心中祈祷鲁鲁修能发现那个它最喜爱的玩具,也希望朱镜璃能察觉其中的异常。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
我不知道我的消息是否成功送出,也不知道严司辰能否来得及在对方下一步行动前找到证据。
两天后的深夜,我正在浅眠,忽然被殿外一阵急促的兵刃相交声和喧哗声惊醒。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刘敏,你束手就擒吧!”
是朱世倾和严司辰的声音!
我猛地冲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火光通明,刚被派来沐祈殿附近负责洒扫的一级宫女刘敏,正被朱世倾、严司辰以及大批侍卫团团围住。
我透过门缝,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刘敏?
竟是这个看似不起眼、作证诬陷我的宫女!
她才是真正的内奸?
刘敏脸上那惯有的怯懦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冷笑一声,声音尖利:“束手就擒?朱世倾,你以为你赢了么?”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软剑如毒蛇吐信,直刺向身旁一名侍卫的咽喉,竟是打算拼死突围!
“冥顽不灵!”严司辰冷叱一声,长剑出鞘,如流星赶月,精准地格开她的软剑,剑身震荡,发出嗡鸣。
朱世倾亦同时出手,攻势凌厉,配合着严司辰,瞬间封死了刘敏所有退路。
周围的侍卫结成战阵,长枪如林,步步紧逼。
刘敏武功虽诡异狠辣,但在朱世倾与严司辰这两位高手的联手夹击下,加之侍卫围攻,很快便左支右绌。
不过数招,严司辰一剑挑飞她的软剑,朱世倾顺势一掌重重击在她胸口。
“噗——”刘敏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被蜂拥而上的侍卫死死按在地上,捆绑起来。
“说!是谁指使你的?星陨矿守卫是不是你所杀?为何要栽赃凌沐祈!”朱世倾厉声质问,眼神锐利如刀。
刘敏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脸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指使?呵呵……陛下,凌沐祈……她碍了‘那位大人’的路,自然该死!”
“那位大人是谁?!”朱世倾蹲下身,紧紧逼视着她。
刘敏却只是笑,眼神开始涣散,她猛地一咬牙关!
“不好!她要服毒!”严司辰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比严司辰的惊呼更快!
只见原本站在外围,一脸“担忧”的孔曦,如同鬼魅般疾冲上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目标明确,右手如电,精准地扣向刘敏的下颌,左手同时探向她□□的衣领暗袋——竟是在众人反应过来前,抢先一步夺下了那枚即将被刘敏咬破的毒囊!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孔曦捏着那枚小小的毒囊,后退半步,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痛心疾首、却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对着被制住、眼神惊愕绝望的刘敏,用一种看似安抚,实则字字诛心的语气,柔声说道:
“刘敏,你这又是何苦?事情既已败露,安心伏法便是,何必非要走上这条绝路?”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却足以让近处的严司辰听得清清楚楚,“你放心去吧……你在落霞村的年迈家人,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定不让他们晚年孤苦无依。”
“落霞村”、“年迈家人”!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刘敏头顶!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死死盯着孔曦那张写满“伪善”的脸。
那根本不是安抚,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用她远在故乡、毫不知情的家人性命做要挟,逼她立刻闭嘴,永远闭嘴!
一瞬间,刘敏眼中闪过疯狂、怨恨、不甘,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决绝。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了瞬间愣神的侍卫钳制,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向近在咫尺的石柱!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柱。
刘敏的身体软软滑落,气绝身亡,只留下一双圆睁的、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孔曦的方向。
全场死寂。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孔曦手中还捏着那枚毒囊,她看着刘敏的尸体,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震惊、悲痛与一丝“未能及时阻止”的懊悔,她踉跄半步,掩唇低呼:“她……怎么会……”
然而,站在她身侧的严司辰,却将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他清晰地看到了孔曦那非比寻常、快得诡异的身手;听到了她那句看似关怀、实则致命的“落霞村家人”;更看到了刘敏在听到这句话后,那骤然剧变、如同见到恶鬼般的眼神和最后歇斯底里的自毁!
这根本不是劝慰,这是灭口!
严司辰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直射孔曦,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孔侍卫……好快的身手,好……贴心的‘关怀’!本王佩服!”
“谢严帝赞赏!”孔曦露出了一个皎洁的表情,死死的盯着严司辰看了两秒。
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平日的温顺谦卑,只有冰冷的挑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随即,她转向朱世倾,瞬间又换上了那副无辜而悲戚的面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陛下,刘敏她……她竟如此刚烈,是臣……未能救下她……”
朱世倾看着地上尚温的尸体,又看向眼前楚楚可怜的孔曦,眼神复杂如深渊,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