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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幼暖成刃向星穹 ...

  •   朱思雨的最后一场葬礼,在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氛围中结束了。

      棍国上下似乎都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之下,尽管阳光依旧普照永昼星,却难以驱散世倾殿深处那份源自愧疚与悲伤的寒意。

      朱世倾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处理政务时雷厉风行,眉宇间却总凝着一股化不开的郁结。

      我知道,朱思雨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留给他的不仅是失去亲人的痛楚,更有“逼死养母”的沉重心理枷锁,即便真相并非如此,流言与自我拷问却足以噬心。

      他夜夜需我陪伴在侧,紧紧拥着我才能入眠,仿佛我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所能做的,唯有陪伴,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与此同时,随着朱镜璃正式嫁入李国,成为李维恩的王后,棍国王室的结构也发生了改变。

      她原本在棍宫担任的八级侍卫职司自然空缺了出来。

      这个位置并非虚衔,而是手握实权,负责护卫内宫安全,地位尊崇,非能者不能居之。

      这天清晨,九级侍卫统领怀恩奉朱世倾之命,于棍宫最大的演武场——“惊鸿殿”前,宣布了一个震动整个棍国乃至周边盟国的消息:为补八级侍卫之缺,特面向全棍国公开招募。

      条件极为严苛:需在最近一届“永昼星武力值世界大赛”中进入前一百名,且个人总评分必须高于六千分。

      告示一出,天下哗然。

      六千分是一个极高的门槛,往届大赛中能达此分数者,不过寥寥数千人,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强者。

      一时间,棍国各地乃至一些盟国的青年才俊纷纷摩拳擦掌,意图在这王权核心之地争得一席之地。

      选拔之日,惊鸿殿前旌旗招展,观礼台正中端坐着朱世倾,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面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审视着场下每一位应试者。

      我坐于他身侧,能感受到他刻意收敛的威压。怀恩则肃立台前,亲自担任主考官。

      应试者依次上场,展示武艺、内力、应变能力乃至兵法韬略。

      然而,过程却并不尽如人意。

      一连数十位男选手上场,虽各有千秋,不乏招式刚猛、内力雄浑之辈,却总让人觉得差强人意。

      要么是大赛排名勉强挤入百名,分数堪堪过线,潜力有限;要么是空有武力,却灵性不足,应变呆板;更有甚者,心浮气躁,难以担当护卫宫禁的重任。

      只见朱世倾的眉头越皱越紧,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敲,流露出内心的失望。

      怀恩亦是面色凝重,每一次唱喏“下一位”时,声音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看来,今日恐难觅得合适人选了。”朱世倾微微侧首,低声对我叹道,“母后在时,常言人才难得,如今方知其意。”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背,低语安慰:“国之栋梁,岂是轻易可得?怀恩既已张榜,必有英才前来,耐心些。”

      就在场内气氛渐趋沉闷,围观侍卫们也窃窃私语之际,演武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环佩叮咚之声,清脆悦耳,与场内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鲜亮的翠色,如同初春最先破冰的新芽,骤然撞入了这片以玄、金、赤为主色调的演武场。

      来者是一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她身着一袭裁剪利落的碧绿色及膝短裙,裙摆以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仿佛活物。

      腰间束着一条银色软革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足蹬一双小巧的鹿皮短靴,行动间悄无声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耳畔那对以翡翠雕琢成的花朵耳环,花瓣薄如蝉翼,在光线下流转着盈盈碧光,与她整体的装扮相得益彰。

      而她手中,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支通体莹润、长约二尺的绿色长笛,笛尾缀着一缕同色流苏。

      她并未像其他选手那般纵跃入场,而是步履从容,如同漫步自家庭院。

      然而,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某种韵律上,悄无声息,却又存在感极强。

      一时间,满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抹突兀而又和谐的绿影所吸引。

      她猛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成熟御姐的脸庞。

      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之人,一双杏眼清澈明亮,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种与她柔美外表不甚相符的冷静与沉稳。

      “民女孔曦,参见棍帝,参见凌侍卫,参见怀恩统领。”

      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不卑不亢。

      就在她抬首的刹那,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容与记忆中某个鲜明的影像骤然重合!

      那身夺目的翠绿,那对独特的孔雀羽翎耳环……

      “这不是……那日的……孔雀女……”

      我下意识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声音因突如其来的确认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目光紧紧锁在场中那抹窈窕的绿色身影上,“你……你就是那日在宙星城,撞到朱世倾的……”

      几乎是同时,身旁的朱世倾也探身向前,俊朗的脸上写满了讶异,他仔细端详片刻,脱口而出:“还真是……你便是那日街角的……”

      场中的孔曦闻声,再次深深一揖,姿态从容不迫,清越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回荡在演武场上:

      “正是在下!那日民女行事匆忙,不慎冲撞了陛下与凌侍卫,多有鲁莽失礼!万望棍帝与凌侍卫海涵,恕民女不敬之罪!”

      朱世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朗声一笑,先前因漫长选拔而积郁的沉闷仿佛被这个意外的小插曲驱散了几分。

      他洒脱地一挥手,姿态恢宏大气:

      “既是巧合,何必挂怀?无妨!今日你既来应选,便让本王与众人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说罢,他侧首向我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我一同落座,静观这场因意外重逢而更添几分悬念的比试。

      朱世倾原本略带倦怠的眼神,此刻已全然被专注取代。

      他坐直了身体,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孔曦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免礼。孔曦……你报名的资料显示,你在本届武力值世界大赛中,位列第十三名,总评分……六千七百零七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确认,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不仅是他,连怀恩和我,以及台下众多侍卫,都露出了讶然之色。

      第十三名!

      六千七百零七分!

      这成绩,远超今日之前所有应试者,甚至放在往届,也是极为耀眼的存在。

      更何况,达成这一成就的,竟是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看似柔美的女子!

      “回陛下,正是。”孔曦坦然应答,神色平静。

      “哦?”朱世倾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致,“你的武器,是这支长笛?”

      “是。此笛名为‘碧渊’,既是乐器,亦是兵刃。”孔曦指尖轻抚笛身,姿态优雅。

      “既如此,便开始吧。让本王与众卿,一观你的能为。”

      “民女遵命。”

      孔曦再次躬身,随即后退几步,站定。

      她并未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缓缓将碧渊笛横至唇边。

      下一刻,清越悠扬的笛音骤然响起,初时如溪流潺潺,沁人心脾。

      但转瞬之间,音调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锐利,如同万千细针,破空而来!

      与此同时,她周身内力鼓荡,那袭绿裙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众人只觉耳膜微震,心神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场中,异变陡生!

      随着笛音流转,演武场内铺设的青石板地面,竟凭空生出无数道细如发丝、坚韧无比的绿色藤蔓虚影!

      这些藤蔓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惊人的能量波动,如同拥有生命般,随着笛音的指挥,或缠绕、或穿刺、或鞭挞,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绿色罗网,覆盖了大半个演武场。

      更令人惊骇的是,笛音不仅能操控藤蔓,竟还能直接影响对手的心神。

      时而高亢如金戈铁马,令人气血翻腾;时而低沉如怨如诉,引人沉沦幻境。

      音波与藤蔓攻击相辅相成,防不胜防。

      怀恩见状,亲自点了一名以沉稳著称的八级侍卫下场,结阵与孔曦对战。

      这一名八级侍卫亦是好手,刀光剑影,内力澎湃,试图强行突破藤蔓的封锁。

      然而,那绿色藤蔓虚影看似柔弱,却极为难缠,斩断一根,立刻又有新的生出,源源不绝。

      加之笛音无孔不入,扰人心神,三名侍卫很快便陷入被动,步伐凌乱,配合失据。

      孔曦身法更是灵动非凡,足尖在藤蔓上轻点,如同碧波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手中长笛时而如短棍格挡,时而吹奏出更具攻击性的音波,指东打西,游刃有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名七级侍卫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最终被藤蔓虚影巧妙地带偏了重心,纷纷跌倒在地,虽未受伤,却已明显落败。

      笛音戛然而止。

      满场藤蔓虚影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孔曦手持长笛,静立场中,气息平稳,面色如常,只是额角渗出些许细密汗珠,更衬得她肌肤莹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无论是观礼的侍卫,还是落败的选手,无不为这精妙绝伦、闻所未闻的武学所折服。

      朱世倾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惊喜!

      他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碧渊笛’,好一个音律化武,草木皆兵!孔曦,你之武学,别开生面,令人叹为观止!”

      怀恩亦是满脸激动,上前一步,高声道:“孔曦,武力、应变、内力,皆为上上之选!综合考评,远超标准!恭喜你!”

      孔曦收起长笛,再次行礼,唇边泛起一丝清浅而得体的微笑:“多谢陛下、统领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朱世倾走下观礼台,来到孔曦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发现瑰宝的喜悦:“想不到我棍国境内,竟隐藏着你这等奇才。六千七百零七分,第十三名……屈才了。以你之能,八级侍卫,实至名归!”

      他转身,对怀恩及全场宣布:“即日起,册封孔曦为棍宫八级侍卫,赐居‘琉芳苑’,享相应俸禄权责!”

      “谢陛下恩典!”孔曦单膝跪地,声音坚定。

      我看着场中央那抹窈窕的绿色身影,心中亦是为朱世倾感到高兴。

      能得此良才,确是棍宫之幸。

      此女武功路数奇特,内力精深,更难得的是临敌时那份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机变。

      只是……不知为何,在她那清澈的眼眸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一丝飞快掠过的、与谦恭外表不甚相符的锐光,如同碧潭深处潜藏的暗流。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能在世界大赛取得如此名次者,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有些傲气与锋芒,亦是常情。

      孔曦的加入,如同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棍宫连日来的些许沉闷。

      她办事利落,武艺高强,很快便赢得了不少侍卫的同僚之谊。

      朱世倾对她颇为倚重,时常召见询问武备之事,甚至偶尔会与她切磋一二,每每都对她精妙的笛技与内功修为赞不绝口。

      时光流逝,五日之期转眼即过,李维恩与朱镜璃的盛大婚礼,终于到来。

      这一日,整个永昼星仿佛都沉浸在了喜庆的海洋之中。

      棍国与李国交界处那片被誉为“大南洋”的广阔海域,成为了这场世纪婚礼的主场。

      数十艘装饰着鲜花与彩带的豪华游轮组成的迎亲舰队,将载着新郎李维恩,前往棍国海岸迎接新娘朱镜璃,然后一同驶向预定的婚礼仪式地点——位于大南洋中心、被誉为“海神之心”的珊瑚岛。

      棍宫世倾殿内,亦是忙碌非凡。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任由宫廷造型师为我打理妆容与发型。

      今日我并非主角,但作为棍国君主的女伴及女娲转世的象征,装扮亦不能失礼。

      一袭月白色缀珍珠的曳地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皎洁,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簪着几支素雅的玉簪。

      朱世倾早已穿戴整齐,他今日身着象征棍国王权的黑底金纹礼服,头戴玉冠,腰佩宝剑,英挺不凡,眉宇间虽仍有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阴郁,但更多的是胞妹出嫁的复杂心情与一国之主的威仪。

      他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透过镜子凝视着我,目光温柔:“祈,今日的你,格外美。”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微微一笑:“你也是。今日是镜璃的大日子,我们……”

      话音未落,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

      只见九级侍卫统领怀恩,竟手持佩剑,满头大汗,衣衫甚至有些凌乱,不顾内侍的阻拦,如同旋风般急冲进了大殿中央!

      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眼中满是惊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遇到了天塌地陷般的大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侍从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失态的怀恩。

      朱世倾眉头骤然锁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也攫住了我。

      他沉声喝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怀恩!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怀恩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陛下!不好了……李帝和长公主……他们……他们在坐着游轮通往大南洋的海上婚礼时……连人带船……被……被不知名的船只舰队给掳走了!!”

      “什么?!”

      朱世倾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旁的一个珐琅花瓶,碎裂声刺耳响起。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

      我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举国同庆的盛大婚礼……

      不知名的船只……

      掳走了两国至尊……

      刚刚因孔曦加入而带来的一丝振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噩耗击得粉碎!

      方才还洋溢着喜庆准备的世倾殿,此刻已堕入冰窖。

      朱世倾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怀恩,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再、说、一、遍!”

      怀恩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千真万确!护送舰队在预定海域遭遇不明身份、悬挂黑色骷髅旗的舰队突袭!对方火力凶猛,手段诡异,李帝与长公主所在的御用主轮‘海明珠号’……被强行劫持,失去联络!我方护卫舰船损失惨重……!”

      黑色骷髅旗?不明舰队?

      一股巨大的阴谋气息,如同大南洋上骤然升起的风暴黑云,沉重地压向了棍国,压向了刚刚才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朱世倾,也压向了整个永昼星的和平。

      朱世倾的身体晃了晃,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他,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与颤抖。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酷与决断,响彻大殿,“即刻起,棍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封锁所有海域边境!动用一切力量,给寡人查!就算翻遍整个大南洋,掘地三尺,也要把维恩和镜璃给本王找回来!”

      “是!”怀恩领命,踉跄着起身,迅速冲出殿外安排。

      朱世倾猛地转头看向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隐藏极深的后怕:“祈……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心绪如潮水般翻涌。

      盛大的婚礼,诡异的绑架,目标直指李国国王与棍国长公主,这绝非寻常海盗或敌对势力所能为,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旨在挑起更大纷端的阴谋。

      而在这场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夕,那位以一袭绿衣、一支长笛惊艳登场,刚刚加入棍宫核心的新任八级侍卫——孔曦,她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那抹清新的翠色,此刻在心底掠过,却莫名地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怀恩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棍宫乃至整个王城激起了千层浪。

      喜庆的氛围尚未完全铺开,便被紧急的战备状态所取代。

      街道上巡逻的侍卫数量倍增,港口戒严,飞艇舰队频繁起降,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朱世倾立刻召开了紧急御前会议,我以女娲转世及凌国代表身份列席。

      与会者包括棍国重臣、军方将领,以及新晋的八级侍卫孔曦。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绿色侍卫服,只是神色比平日更加肃穆,安静地站在朱世倾御座侧后方不远的位置,低眉顺目,仿佛只是尽职尽责地守卫。

      会议上,情报如同雪片般汇集而来,却大多令人沮丧。

      那支悬挂黑色骷髅旗的舰队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劫持“海明珠号”后,利用大南洋上复杂的洋流和突然升起的浓雾摆脱了追踪,未留下任何明确指向其身份或目的地的线索。

      对方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

      “陛下,”一位老臣忧心忡忡地道,“此事蹊跷。李帝与公主殿下大婚,行程虽非绝密,但也绝非外人能轻易得知细节。对方能如此精准地设伏,恐怕……朝中或有内应。”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更加凝重。

      内奸,这是最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朱世倾面沉如水,手指用力按在御案边缘,指节泛白:“查!给本王彻查!凡有可能接触到大婚航线细节者,一律严加审查!怀恩,此事由你亲自督办!”

      “臣领旨!”怀恩躬身应道,脸色依旧苍白。

      “当务之急,是确保维恩和镜璃的安全,并尽快找到他们。”

      我开口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清晰而冷静,“对方既然选择绑架而非当场格杀,必有所图。我们可以尝试通过公开或秘密渠道,看看是否会收到勒索或谈判信息。同时,加大对周边海域,特别是那些三不管地带、海盗巢穴的搜索力度。”

      朱世倾点了点头,对我的建议表示赞同:“凌侍卫所言极是。军方加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所有可疑岛屿、水下基地。外交方面,立刻照会周边各国,请求协助,并提供我方掌握的情报。若有谁敢包庇藏匿,便是与棍、李两国为敌!”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国家机器开始围绕着这起惊天绑架案高速运转起来。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朱世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我叹道:“祈,我总觉得……此事与母后之事,或许有所关联。”

      他眼中是深深的忧虑,“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向我们收紧。”

      我亦有同感。

      朱思雨刚烈自戕,其背后是否还有我们未曾察觉的推手?

      镜璃与李维恩的结合,打破了某些势力的算计,如今他们遭劫,是否是一种报复或新的阴谋开端?

      “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我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力量。

      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孔曦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清越而坚定:“陛下,凌侍卫。八级侍卫孔曦请命!臣虽新入棍宫,但蒙陛下信重,授以此职,值此危难之际,岂能安居后方?臣愿亲赴大南洋,探查公主与李帝下落!臣之‘碧渊笛’音,或可于追踪、探查方面,助一臂之力!”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充满了主动请缨的勇气与担当。

      朱世倾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在此用人之际,下属能主动分忧,确是难得。

      “孔爱卿请起。你有此心,本王甚慰。只是对方实力不明,凶险异常,你初来乍到……”

      “陛下!”孔曦语气更加坚决,“正因臣是新面孔,不易引起对方警觉。且臣于江湖中亦有些许人脉,或可打探到一些官方渠道难以触及的消息。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以报知遇之恩!”

      她言辞恳切,理由也颇为充分。

      朱世倾沉吟片刻,看向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打量着孔曦,她脸上只有一片赤诚与决然。

      平心而论,她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由她前去探查,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内心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再次浮现。

      “孔侍卫勇气可嘉。”我缓缓开口,“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孤身犯险恐有不妥。不如这样,你可作为先遣斥候,带领一小队精锐侍卫同行,互为照应。一有发现,立刻回报,不可贸然行动。”

      我这番话,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孔曦闻言,立刻应道:“凌侍卫考虑周详,臣遵命!定不负陛下与凌侍卫所托!”

      朱世倾最终点头同意:“好!孔曦,我准你所请。拨一队‘夜枭’精锐听你调遣,携带最高级通讯设备,即刻出发!记住,安全第一,探查为主!”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寻回公主与李帝!”孔曦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迅速起身离去安排。

      看着她离去的绿色背影,朱世倾感叹道:“危难见忠臣。孔曦此女,确是可造之材。”

      我未置可否,只是轻声道:“希望她能带来好消息吧。”

      接下来的两日,棍宫是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的。

      朱世倾几乎不眠不休,处理着各方汇集来的信息,然而进展甚微。那支幽灵舰队和“海明珠号”如同人间蒸发。

      偶尔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追查下去却都是死胡同。

      我除了陪伴朱世倾,也动用了自己“跨国调查红色审判”的一些秘密渠道进行调查,同样收获寥寥。对方做得太过干净利落。

      直到第三天深夜,孔曦那边终于传回了加密讯息。

      讯息内容简短却令人振奋:他们在位于大南洋边缘、一个名为“迷雾礁”的三不管地带,发现了疑似“海明珠号”的碎片,以及一些打斗痕迹。

      根据现场残留的能量波动和线索推断,绑架者可能藏身于迷雾礁深处一个被称为“幽灵涡”的险恶海域,那里暗流汹涌,磁场混乱,寻常船只难以进入。

      孔曦表示,她将尝试利用音波探测之法,寻找进入“幽灵涡”的安全路径,并请求增派水下力量支援。

      消息传来,朱世倾精神一振!

      这是多日来第一个明确的方向!

      “立刻调集‘深蓝’潜艇部队,前往迷雾礁与孔曦汇合!”

      朱世倾当即下令,“通知李国方面,共享情报,协同行动!”

      然而,就在增援部队出发后不久,我独自在沐祈殿整理思绪时,怀恩却悄悄前来求见。

      他屏退左右,脸上带着犹疑与不安。

      “凌侍卫,”他压低声音,“有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是关于孔曦侍卫的。”

      怀恩斟酌着语句,“属下奉命清查内部,发现……孔侍卫入宫前填写的籍贯是‘落霞村’,属下派人暗中查访,落霞村确有其地,也确有一对孔姓老夫妇,但……据村中老人言,那对老夫妇的孙女,早在十年前一场瘟疫中便已夭折……”

      我的心猛地一沉!

      籍贯造假?!

      “此事你可禀报陛下了?”我急忙问道。

      怀恩摇头:“尚未。此事关乎新晋八级侍卫,未有实证,属下不敢妄言。且陛下如今正倚重孔侍卫寻人,此时说出,恐……”

      我明白怀恩的顾虑。

      在朱世倾如此看重孔曦,且她刚刚立下“功劳”的关头,仅凭一个遥远的、可能存在误差的乡村调查就去质疑她,确实不妥,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起朱世倾的反感。

      “你做得对。”

      我沉吟道,“此事暂且保密,继续暗中调查,务必找到确凿证据。同时,加强对孔曦一切行踪的监视,包括她这次带回的消息……也要多方验证。”

      “是!”怀恩领命,悄然退下。

      殿内只剩下我一人,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

      孔曦,这个如同横空出世般的女子,武功高强,来历成谜,如今又牵扯出籍贯疑云。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我纷乱的心绪。

      怀恩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孔曦……落霞村……夭折的孙女……这几个词在我脑中反复盘旋,交织成一团疑云。

      若怀恩所查属实,那孔曦的身份便是彻头彻尾的伪造。

      她费尽心机,以如此耀眼的成绩和独特的方式进入棍宫核心,所求为何?

      仅仅是一个八级侍卫的职位吗?

      恐怕远远不止。

      她那手神乎其技的音律化武,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还有宙星城那看似巧合的相遇……如今回想起来,处处都透着精心算计的痕迹。

      朱世倾对她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倚重,此刻更像是一把悬于头顶的利剑。

      他正处在失去王太后朱思雨、妹妹妹夫又被绑架的多重打击之下,孔曦的“忠诚”与“能力”无疑是他迫切需要的支撑。

      若此刻我贸然将这份未经证实的怀疑告诉他,以他刚直且眼下极度信任孔曦的性子,未必会全然采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影响营救镜璃和维恩的行动。

      我不能冒险。

      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

      我径直的走到窗边,望向大南洋的方向,心中默念:孔曦,你究竟是谁?你的笛音,指引的究竟是生路,还是最终的……毁灭之途?

      殿外,永昼星永恒的白昼之光透过琉璃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无所不在的光明,却照不亮此刻盘踞在我心头的浓重阴影。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代表九级侍卫身份的玉牌,那温润的触感,竟奇异地与记忆中另一种粗糙而温暖的触感缓缓重叠……

      (回忆开始)

      眼前的景象模糊又清晰,时光仿佛倒流,将我带回了那个遥远而宁静的午后。

      那是位于地球沫国的第一小学门口,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淡淡香气,夹杂着孩子们放学的喧闹声。

      “爷爷——”

      一个扎着羊角辫、声音稚嫩又清脆的小萝莉,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挂着“第一小学”牌匾的大门里飞奔而出。

      阳光在她乌黑的发辫上跳跃,洗得发白的蓝色校裙裙摆随着她的跑动扬起快乐的弧度。

      “乖宝贝!”等候在门口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立刻蹲下身,张开双臂,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这颗投向自己的“小炮弹”。

      他大约六十出头,头发已然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朴素的深色中山装,虽然洗得有些发旧,却整洁非常。

      他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看着小孙女的眼睛里,却盛满了仿佛能融化坚冰的和蔼与兴奋。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一遍遍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顶,动作里是化不开的慈祥。

      “小沐祈,我们回家!”老人站起身,自然地牵起孙女的小手。

      他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全与心安。

      “爷爷,今天我在学校又考了英语的年级第一!”回家的路上,小女孩兴奋地比划着,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她坐在爷爷特意带来的小马扎上,依偎在爷爷身边,激动地蹬着两条小腿,“老师就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我啦!还在全校的喇叭里称赞了我呢!大家都听见了!”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那是未经世事淬炼的、纯粹的骄傲与快乐。

      “好!好!我们小沐祈,真是给爷爷争气呢!”老人听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如同秋日里盛放的菊花。

      他宠溺地伸出粗糙的右手,轻轻捏了捏小孙女挺翘的鼻梁,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与怜爱,“爷爷就知道,我们家小沐祈是最棒的!”

      是的,那个扎着羊角辫、沉浸在考取好成绩简单快乐里的小女孩,就是九岁时的我,凌沐祈。

      而那个用全部的爱与温暖守护着我童年的慈祥和蔼的老人,正是我的亲爷爷——凌宗树。

      记忆的画面温暖而鲜活,仿佛还能感受到爷爷掌心粗糙的温度,闻到那时阳光和栀子花混合的香气。

      那是我黯淡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真正算得上明亮与温暖的色彩。

      爷爷从不因我是女孩而有丝毫轻视,他总说:“我们沐祈,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他用他微薄的收入,尽力给我最好的教育,用他朴素却坚定的话语,在我心中埋下了尊严与坚韧的种子。

      (回忆结束)

      温暖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场席卷而来的、冰冷的噩梦。

      家族巨变,爷爷含冤受辱,那双曾经充满慈爱的眼睛,最终在无尽的冤屈与世态炎凉中,失去了所有光彩……而我,被迫远离故土,辗转来到这永昼星。

      指尖猛地收紧,冰凉的玉牌硌得掌心生疼。

      胸腔里翻涌着酸涩与灼痛,那是对至亲无尽的思念,更是对不公命运和那些幕后黑手刻骨的恨意。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殿宇的穹顶,仿佛要望穿这永昼星的天幕,直抵那遥远星空彼岸的故土,直抵那已埋骨他乡的至亲。

      ”爷爷,”我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看到了吗?你的小沐祈,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您庇护的小女孩了。她在这里,在这异星的王权中心,一步步站稳了脚跟,成为了棍宫的九级侍卫。”

      玉牌在我掌心渐渐被焐热,仿佛汲取了我全部的信念与力量。

      “距离我登上凌国女帝之位、查明真相、为您复仇申冤之日,又更近了一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淬炼而出,带着血的温度与铁的冰冷,“那些曾经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屈辱,那些让您含恨而终的冤屈,我必将一一讨还!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凌宗树的孙女,绝非池中之物!”

      复仇之路,漫长而艰险。

      眼前孔曦带来的迷雾,朱世倾身边潜藏的危机,棍国与李国之间的暗流,乃至凌国国内盘根错节的势力……所有这些,都不过是这条路上必须跨越的障碍。

      爷爷,请您在天之灵,看着我。

      看着我如何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周旋,如何积蓄力量,如何……将那倾覆的天,再翻转过来!

      殿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我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与淡然。

      只有那双深藏在眼底的火焰,依旧在无声地、剧烈地燃烧着,照亮着前路,也灼烧着那颗誓要复仇的心。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目标,从未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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