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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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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珠每日早出晚归,在医馆里越来越习惯,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见到她在仁心医馆出没的人越来越多,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行医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
虽然明着暗着笑话、鄙夷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因为看不惯此事而前来找事的人,但也有很多人因此而尊敬、羡慕、佩服她。部分之前因误信李澄杀人而对镇国公府印象不佳的百姓也因为陈灵珠而对镇国公府的印象渐渐扭转。
她的行为甚至激励了一些姑娘与家里抗争,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这些陈灵珠都不知道,她的心思都放在医馆和病人上面,贬低她也好,称赞她也罢,于她而言,都不那么重要。
这一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带着他四五岁的女儿前来看诊,小姑娘病得很重,又拉又吐,高烧不退已经两天,到了医馆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大夫给小姑娘把了脉,开了药方后递给青儿,“先抓三天的药。”
青儿答应了一声,到柜上抓药。
男人攥了攥手,看着楚大夫欲言又止。
“大夫,我……”
楚大夫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孩子可怜,诊金和药费你先欠着罢,只是我这是医馆,不是慈善坊,以后方便了要还医馆才是。”
男人流下了泪,跪下给楚大夫磕了三个响头,“大夫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若非实在没办法,孩子又病得重,小人也不会这般没脸。”
他是流民,可原来他在家乡,也是有田有地的人家。
他的田他的地是怎么没的呢?男人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和父母妻儿拼命干活,不敢吃不敢用,却怎么也交不上官府征收的各种名目繁多的税,他们越来越穷,先是没了田,然后没了地,然后是房屋,再是父母、妻子、儿子,一样一样地全部没了。
如今,他只剩下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女儿,可是他的女儿病得奄奄一息,再不看大夫吃药,他就连这个女儿都要失去,只剩孤身一人了。
青儿抓好药过来了,递给男人,“给。”
男人接过药,再磕了个头,抱着女儿走了。
“再这么下去,咱们医馆可能就要倒闭了。”男人走后,楚大夫无奈道。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这个月的不知道第几个了。流民越多,看不起病的人也就越多。
“师父心肠软。”
楚大夫笑得无奈:“医者父母心,做大夫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俞大夫瞥他一眼,她这个丈夫一身的臭毛病,但心肠是真的没话说,这也是她会嫁给他的原因之一。
然而在这个世道,心肠太软并不见得是好事。
陈灵珠这几日将流民的情况看在眼里,她也和师父、师叔、师兄等人一样,做不到见死不救。想了想,她道:“师父、师叔,徒儿有个想法。”
楚大夫让她说,陈灵珠道:“京城里看不起病的人那么多,靠咱们一家医馆,再怎么免收诊金和药费,能帮到的人到底有限。”
“师父、师叔,不如咱们每日,或者每两日设一个时辰的义诊,这样一来,可以赚一个好名声,让医馆的生意更好;二来,咱们这么做,以仁心医馆的名气,定然有人效仿。”
她指指隔壁医馆,“别的医馆不说,至少隔壁一定会模仿咱们医馆。”
“这样一家带一家,以后京城提供义诊的医馆多了,能够帮到的人也就更多了。这虽然也是治标不能治本,解决不了源头的问题,但总算尽了咱们身为大夫的一份力。”
“师父、师叔觉得如何?”
楚大夫沉吟了一会儿,捋着胡须道:“你这个法子……倒也可行。也罢,咱们医馆先试一试,就是不能带动其他的医馆,咱们损失也不大,权当帮了那些可怜人罢。”
俞大夫也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陈灵珠回了镇国公府用罢晚膳,便皱着眉头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
李济见她也不去洗漱,到了时候也不歇息,便问她在做什么,她道:“最近流民很多,仁心医馆每两日要设一个时辰的义诊给流民和穷人看病,要出人,还要出药。出人还好,我们累一些就是,但长年累月地提供药,这笔费用可不小。虽说名声好了,医馆的生意也会更好,可谁也不能保证赚到的钱一定比花出去的多。所以我想着,要不我也出一部分钱,贴补贴补师父和师叔,就当我与他们合开医馆了。”
李济听了,把杏儿叫进来让她去拿私库钥匙,杏儿很快把钥匙和账本都拿了过来,李济推到陈灵珠面前,道:“少夫人赏脸收下罢?”
陈灵珠有些犹豫,她暂时并不想让李济掺和到她的事情之中,何况暂时也没到那一步。她笑道:“先不用,师父师叔还不一定同意收呢,就是他们同意了,我自己也还有钱,使不上夫君的。”
李济笑道:“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成了亲,就都是你的。至于怎么用怎么安排,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李济居于庙堂之上,对于流民的情况,当然也有关注。
工部近日也有一些营造和水利,以工代赈,安置部分流民。
他尽了自己的职责,陈灵珠作为医者,也在尽自己的那份力。
这种夫妇从不同角度共做一件事的感觉有些奇妙,虽然他们的努力也许都是治标不治本,但他会尽快,将本也治了。
陈灵珠还在犹豫,李济又将东西往她这边推了推:“哪有男子成亲后还要自己管私库的!你不收,莫非是打着你我账目分开的主意?”
陈灵珠被说中隐藏的心思,倒不好不收了,她笑着接过道:“我要是把你的私库都挥霍了,你可别找我算账。”
李济道:“挥霍就挥霍了,我的东西给你挥霍,感觉也不错。”
陈灵珠:“……”
……
将东西准备停当,在医馆外挂好牌子说明规矩,仁心医馆的义诊便开始了。
一开始得到消息的人不多,但一传十十传百,不少患病的流民和贫苦人家都赶了过来。一时间,仁心医馆热闹得好像市集。
杨绾柔和李照芙站在医馆外的小巷子口,李照芙神色复杂地望着给衣衫褴褛的流民把脉的陈灵珠。
杨绾柔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她倒是不嫌脏。”
又对李照芙道:“阿芙,你们镇国公府真就这么纵着她?”
跟从前她说陈灵珠坏话时不一样,李照芙这次没有附和她。她眉头紧皱地看了陈灵珠好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杨绾柔见李照芙不理她,心中不悦,脸待李照芙走后瞬间垮了下来,跟她的丫鬟翠玉抱怨道:“真难伺候!狗咬吕洞宾!我还不是为他们着想!”
翠玉最懂她的心思,连忙附和道:“是啊,就跟表姑娘似的,说变脸就变脸。”
杨绾柔咬牙,什么时候,她能不用看李照芙和陈灵瑛这些人的脸色就好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位于她们之上?
她愤愤地望着陈灵珠,忽然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真是伤风败俗!堂堂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竟做出这种低贱的事!丢我们世家女子的脸!”
杨绾柔扭头一看,是武安侯的二女儿周凝萱。
武安侯如今虽然被撤了枢密使一职,可他的大女儿还是宫里的淑妃。有这样即使父亲犯了错也还是一如既往受陛下宠爱的女儿,武安侯官复原职是迟早的事。他们府里的公子们虽说都娶了妻,但其他的亲朋故旧也是非富即贵。
想通了这一切,杨绾柔忙应和周凝萱道:“周姑娘说的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犯贱的,好好的贵夫人不做,偏要与这些流民摸手摸脚,自甘堕落!”
这话难听得甚合周凝萱的心意,她打量了杨绾柔几眼,见是常陪在陈灵瑛身边的那个安平伯的女儿,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杨姑娘作为她的亲戚也这么想。”
杨绾柔连忙道:“周姑娘有所不知,我与这位也算不上什么亲戚,不过是因为故去姑母的关系,与她认识罢了。这位从小就性格古怪,总是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与我合不来。”
安平伯府家的情况,周凝萱也知道些,本来她是有些看不上杨绾柔的,但听杨绾柔说了话才发现,原来这位安平伯府的姑娘是如此善解人意之人。
她笑道:“原来杨姑娘如此有见识,与我的脾性倒是相合。”
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分外亲热,很快聊得热络。
……
李照芙上了马车,吩咐回府,将头靠在车壁上发着呆。
她刚才看到陈灵珠给流民诊脉的样子,心里很是难受,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舒适,让她想冲上前去把陈灵珠搭在那些又脏又臭的人手腕上把脉的手用力挥开。
她从前是绝对想象不到她们这样的贵女去给这些穷人和流民诊脉的,何况这些人当中还有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是另一方面,从心底里,隐隐约约的,她又有些佩服陈灵珠。
佩服她可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不嫌脏不嫌臭,淡定地给那些人把脉。
这样的事情,她永远也做不到。
这样的陈灵珠,她大概也是永远比不了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