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风许愿》岐云

2、归途交错

　　律师的电话是凌晨三点打来的。听筒贴在耳边时，杨佳宁先摸到了机身残留的凉意，窗缝好似漏进来了海风。
　　裹着对方职业性平稳的嗓音，慢悠悠钻进耳膜。那声音没有起伏，却像浸了冰的钝锯条，一下下刮着她混沌的睡意。

　　窗外的海浪声突然清晰起来，混着电话里的字句，在寂静的房间里织成了张网。
　　有个手续必须本人签字，就算杨佳宁再抗拒，这次也非回不可。

　　守住了老宅，却像打了败仗，耗尽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带着尘埃落定的沉郁。

　　杨佳宁刚摸出眼罩，身旁空位便有人落座。
　　熟悉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暖意悄然靠近。

　　下意识侧头，猝不及防撞进同样错愕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眼尾的弧度、瞳孔里的微光、廓依旧清晰。

　　“周……先生？”杨佳宁喉咙发紧，带着不确定的涩意。眼前的男人裹在衣领里，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墨镜压着眉骨，只有额前碎发随气流轻晃；此刻身在万米高空，仿佛又回到那天的潮湿寒冷的清晨。

　　周承砚指尖勾着口罩边缘往下拉，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唇角牵起无奈又浅淡的弧度：“好巧。”
　　这是第二次见，安静地靠在舷窗边，侧脸在阅读灯暖融融的光线下显得比海边那时更加清晰。似乎比那天清晨在海边时又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那种藏在皮肤下、却藏不住疲惫的痕迹。

　　“哈哈，是啊。”杨佳宁点头回应，心里却觉得这巧合未免太过戏剧性。以他的身份，即便不像顶流前呼后拥，乘坐国际航班也理应在更私密的前舱。

　　周承砚声音低沉：“临时回国工作，只剩这班有票。”解释得简短，语气里却没半分敷衍，却莫名让人信服。他没再多说，放置完随身物品后坐下，调整到舒适的坐姿。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空乘开始分发餐食，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

　　“B市人？”他问得随意，继续着闲聊。

　　“嗯，津浦区。”

　　“那地方很漂亮，”他眼睛微亮，"前年在那边取过景，老胡同很有味道。"说话时，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专注却不具侵略性，让她不得不微微移开视线。

　　杨佳宁朝他弯了弯唇角，笑意轻得像窗外的云，没再接话。

　　戴上眼罩，浓稠的黑暗吞噬视线。身体疲惫不堪，意识却像被引擎声拽着，异常清醒。
　　引擎轰鸣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裹着机舱里微凉的空调风，她感到一种命运齿轮诡异咬合的战栗。

　　飞机准时降落在熟悉的土地上。，舱门开启的提示音响起，瞬间填满机舱的每个角落。

　　周承砚起身，利落地取下自己的背包，随后伸手拿下那个挂着小熊饼干钥匙扣的米色帆布包。“你的吗？”他隔着口罩问，声音闷闷的，眼神却带着确认。

　　“是，谢谢。”杨佳宁有些诧异地道谢。

　　穿过廊桥，进入灯火通明的航站楼，人声鼎沸。
　　周承砚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在嘈杂人声中微微倾身，以确保话语能清晰传递：“我就转到别的航班了，”他指了指中转通道的方向，眼神诚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上次海边的事，再跟你说声抱歉。”
　　随即，语气里又染上一点轻松的调侃：“库珀这个月的零食，已经被全额没收了。”

　　杨佳宁被他的玩笑逗得弯起嘴角，想起了那只趴在地上冲她摇尾的可爱小狗，也点了点头：“好，再见。祝你工作顺利。”

　　“再见。”
　　周承砚重新戴上墨镜，压下帽檐，转身转身融进拥挤的人潮里，深色的背影很快被流动的人群包裹。

　　只剩杨佳宁，帆布的纹路硌着掌心，转身走向行李提取处。

　　远处接机口传来骚动，人群潮水般涌向某个光鲜的年轻男孩。闪光灯噼啪作响，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啊啊啊！看这里！陆暄！看这里！”

　　杨佳宁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孩在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快步走过，墨镜也遮不住他精致的侧脸。粉丝们举着手机跟在身边追赶。

　　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片喧嚣，想起刚才周承砚离去时那抹的背影。
　　《夏日终曲》少年角色红遍大江南北，是否曾被这样的狂热包围。

　　从律所出来，空旷的大厅里，冷白的灯光照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杨佳宁突然感到虚脱般的茫然。过户手续已然办妥，这场持续数月的拉锯战，终是落下了帷幕。
　　胜利的滋味并非喜悦，而是沉重的、仿佛烧尽一切后的空寂。

　　苦涩得像吞咽烧过的灰烬，喉咙里还泛着淡淡的灼意。
　　杨佳宁握紧了手中的文件袋，纸张的棱角硌着掌心，感受传来的真实的痛感。

　　打开城中所住公寓的房门，新家具的木头味混着未散的甲醛气飘过来，有些呛鼻。厨房里未拆封的厨师机、发酵箱蒙着薄灰，连包装盒上的胶带都没撕开。

　　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她对未来的憧憬。软装结束那天就计划着等甲醛散尽就接奶奶入住。

　　阳光从窗缝隙爬进来，在沙发扶手上投下锯齿状光斑。杨佳宁蜷着腿坐在那里她蜷缩如被海浪遗失贝壳。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人浑身酸痛，加上从昨晚到现在没正经吃过东西，胃里空得发慌。

　　她摸出手机给苏依发消息：“我回B市了。”随后将手机搁在膝头，望着窗外灰蒙的天空。房间里静得能清晰听见自己 “咚咚” 的心跳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鸣。

　　没过多久，专属的铃声划破了寂静。屏幕上跳出苏依明媚的笑脸，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背景是教学楼里熙攘的人群。

　　没过多久，专属铃声划破寂静。屏幕上跳出苏依明媚的笑脸，扎着利落的马尾，背景是教学楼熙攘的人群。“宁宁！”她的声音清脆雀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啊！”

　　杨佳宁看着屏幕上好友生动的眉眼，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临时决定的，不想麻烦你。吃饭了吗？”

　　“刚下课，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苏依凑近镜头，压低声音，“学校隔壁商场新开了家火锅店，听说特别正宗，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好啊。”杨佳宁轻轻点头，“我请客。”

　　挂断视频，房间里再度陷入寂静。杨佳宁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边缘，目光又落回窗外。
　　午后的阳光比刚才暖了些，在空荡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起身时，带动了身边的气流，惊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苏依，心底那抹沉甸甸的孤寂，似乎被冲淡了些许，连胃里的不适感都轻了点。

　　杨佳宁换了件柔软的米色针织衫，拿起包走出门。
　　商场门口人流如织。她正低头找手机，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带着温热的气息瞬间裹住了她。

　　“宁宁！” 熟悉的声音带着雀跃在耳边炸开，“好久不见！” 苏依说着，双手已经熟稔地在她肩膀上捏了捏，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缓解酸痛，又顺着胳膊摸了摸，语气立刻沉了点，“你怎么又瘦了？瞧瞧这下巴尖的！” 说着，还抬手轻轻捏了捏杨佳宁的脸颊，指尖带着点凉。

　　杨佳宁转过身，看见苏依正歪着头打量她，眉头微蹙着。苏依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卫衣，衬得整个人格外明亮。
　　“哪有，”杨佳宁笑着拍开她的手，“是你太久没见我的错觉。”

　　“少来，”苏依挽住她的胳膊，凑近仔细端详，“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待会得多点几盘肉给你补补。”
　　两人说笑着往商场里走，苏依的手始终紧紧挽着她，偶尔还会侧头跟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小麻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