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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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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走马,吐息之间尽凋零,寒凉满襟,返生已化异乡魂。
正值深秋,连绵不断的凉雨将霭川的温度变得透心凉,路人急匆匆归家,各门各户紧闭房门,生怕浪费一点儿暖。
与其一反常态的是,霭川富商凌府的气氛异常焦灼。出入来往的人面上无不是愁苦,凌老爷面色沉沉,站在他一旁的凌夫人则是一直在啜泣。
七日前,他正房所出之女凌鸢投河,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凌府轮番请了许多名医看诊,药方也换了许多。外服内用皆用过了,但这凌鸢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屋内,握着少女纤纤皓腕的老医者额上渗出一片虚汗,他捋着花白的胡子长叹一口气。他看向一旁的药童,面露不忍摇了摇头。
他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起身,最后看这玉殒香消的凌女公子最后一眼时,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本该已死的凌鸢,费劲儿地坐起来撩开了帘子,一张面无人色的脸探了出来。
药童倒是伶俐,吓得不轻还是高声呼唤着:“凌女公子活啦——”
凌娘子活了这句话盘旋在刚醒来的凌鸢耳边。
那外头的凌夫人喜上眉梢就要跨步往里进,药童的哀嚎又传了出来:“凌女公子又死啦!”
瞬时乱作一团。
这时在被窝里的凌鸢大脑一片空白,汗流浃背。
这就是熬夜剪视频的报应吗?
上一秒她还在公司电脑前剪第n版的宣传视频,一瞬间头重脑轻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时就是陌生的古风天花板。
一撩开帘子,打眼一看,更是古风老生和古风小生。
再撩开被子一看自己身上材质上佳的汉服,她忽然释怀地笑。
以她浸淫网文这么多年的经验,她应该是穿了。
在她放空自我时,外面的闹剧以药童挨了一记暴栗做结。老医生再探完脉象之后,表示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昏迷数日竟是心脉强健起来了,再康养几日即可。
“鸢儿——”素手挑起帘账,一个神色凄凄的女子坐在了凌鸢床边,她二话不说紧紧握住了凌鸢的手。
“瞧瞧我们鸢儿,瘦成什么样了,真是遭罪咯——”她怜惜地抚摸过凌鸢的脸颊,一转头轻声呵道:“这几日小姐的药膳须得十成十用心,明白了吗?”
这女子的一声令下,奠定了凌鸢接下来数日的生活基调。
喝药,吃十全大补的饭,晒晒太阳,睡觉。
凌鸢拐弯抹角套出了不少消息。
比如这原身也叫凌鸢,是霭川富商凌家正房所处的大女儿,今年十六。自幼如掌上明珠一般被捧着长大,备受宠爱。
凌鸢从这几日变着花样的药膳中也能感受到原主生活的优渥。
那她为何要寻死呢?
每当凌鸢想要问时,服侍她的丫鬟总是苍白了一张脸,连连哀饶这不能说。
那一定是另有隐情了,凌鸢满腹疑惑。
她尝试过呼唤穿越者必备的系统,结果没有。她又试图找找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也没有。
凌鸢泄气,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时光飞逝,眨眼就是两周后。
遵医嘱,凌鸢终于可以出门闲逛了,但身边必须得有丫鬟陪同才行。
“你们听说了吗?外头都在传咱家小姐被邪祟附身了呢!”
“我也觉得,小姐这生死一遭,面相都变了许多,眼神有时看着竟像个痴傻的。”
“老爷最近应付那位大人,可是劳心费神,只是这婚事还不知能不能成啊。”
“这不明摆着打老爷脸嘛,小姐真是不懂事!”
凌鸢正漫无目的地逛着,就听见隔墙有人聚众蛐蛐人。
她仔细听了听,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听墙角,全然没注意她身边的丫鬟面色全然沉了下去,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前冲。
凌鸢忙不迭拉住她,眼珠一转,煞有介事:“好姐姐,要惩罚他们也得听个全的是不是?”
丫鬟见自打醒来就少有言语的凌鸢竟有如此灵动之相,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凌鸢可算是从你一言我一语中明白了原身为何投河。
这凌家恰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祖上的家业这些年尽已衰颓,这一代的凌家主不善经商,只是一味广散家财结交亲友,没几个有用的,反倒招揽了一大群狐朋狗友来。
就在陷入困境之时,自家这手心上千娇百宠的大女儿就在这时被霭川的州牧看上了,要去娶了做填房,开出了极高的诱惑,彩礼金银齐全自不必说,还许了凌家幼子可入官服做官。
不可谓救凌府于水火之中。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霭川州牧除了五十多了,老婆多了点,没什么坏的嘛。
精彩,听完墙根的凌鸢由衷感慨。
真是一群没什么能耐又道貌岸然的废物啊。
“非得跳河寻死,捞上来之后还是那样子,外面都在传女公子早就有了情郎,这是守贞嘞。”
谣言。
凌鸢眯起眼睛,她捕捉到一个字。
传,传播,传播学。
既然谣言都贴到正主脸上了,怎么可以没有动作呢?
当夜。
“鸢儿——”那穿着华贵的女人进了屋,脸上挂着虚伪的担心。凌鸢稍加辨认,这是二房,幼子就是她所出。
“鸢儿啊,姨娘才知是我院儿里的仆从多嘴编排了你,姨娘给你赔个不是,”她亲亲热热地挽住凌鸢的胳膊,“那些刁奴已挨了板子被赶出去了,你呀好好养身子就是。”
她的目光在凌鸢身上来回徘徊,语重心长开口:“鸢儿呀,你也大了,这凌家我们女人不也得仔细打理着?这州牧可是咱这种从商世家能得到的最好的啦。”
“嫁过去也不必受苦,年纪大的会疼人,老爷和夫人最是疼你了,怎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你也是出嫁的年龄啦,再拖几年更难啦,更何况你这落水后的名声....”女人收敛了笑容,举起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又提鸢儿伤心事了,该罚。”
“姨娘,”凌鸢终于开口了,“那些犯了错的奴仆就这么赶走了?”
姨娘不以为然:“这都是轻的了!”
凌鸢沉思后道:“那姨娘可知,他们都去了哪儿?”
第二日,本来好得差不多了的凌女公子忽然又卧倒在床,连贴身丫鬟都不让进屋。
一瘦小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她低着头步履急促,不多时,闪进一条深巷中。
“嗳,他们多是居住在东巷的梨花舍,那儿地租便宜。”
“至于之后去哪,鸢儿不必知道啦。”
“一日不脱奴籍,他们这种触怒了主家的,又能上哪儿去?”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这句话让凌鸢心头颤动,她开着玩笑从姨娘那讨来了被赶出府的奴仆的奴籍,谎称生病,扮成男装直奔着梨花舍就来了。
她闯入梨花舍一瞬间,就被正蹲着洗衣的一人认出来了:“小姐?”
一些不善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其中不乏厌恨与恐惧。
凌鸢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怀中奴籍亮了出来,高声呼喊:“诸位,你们自由了!”
“自由,你凭什么这么说?”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嘛,懂得都懂。”
“你这是把我最后的生路都给断了啊....”
凌鸢完全没想到她的举动会受到反对,她深呼吸,高声道:“我无意干扰各位的人生,若是仍愿意为奴为婢,可凭信物来找我,我给你写封信托你去更好的主家,若是欲脱奴籍,自可拿去销毁,”她顿了顿,拿出几张支票,“聊表歉意,这是我凌鸢的赔偿。”
有人走过来,拿过属于他的奴籍和支票,惊呼:“好多!”
霎时其他奴仆也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拿走了奴籍,有人当场撕了扬了,也有人将其宝贝地揣入怀中。
一个清瘦的女子有些犹疑地在打量她,凌鸢问:“怎么了?”
那女子叉腰:“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凌鸢思考了一下:“你知道哪儿的消息灵通吗?”
女子捧腹大笑:“这不正正就在眼前!”
她大幅度挥手把散去的几个人都叫来,豪爽拱手:“帮你一次未尝不可,毕竟也是我们多嘴在先!”
很快,霭川凌家女公子为情人投河,被邪祟霸占身体的诸多谣言被新一层信息浪潮扑灭。
凌鸢撰稿将重点转为凌鸢乐善好施,只要撞见她随机获得一顿好饭或一笔钱,配以强情绪的震惊笔调,再借由梨花舍众人的传播,一传十十传百就将这温柔神女的人设立死。
这叫什么,这就要开店免费试吃,概率中奖。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更关注自己的生活嘛。
再偶尔出趟门,真的发点儿钱下去。
很快扭转态势,连凌家其他人出门都会被用温和眼光注视。
凌家势头转好,一些未能解决的过往孽缘又开始暗搓搓冒头。
比如那个五十多岁以权谋私强抢民女的老头子。
“鸢儿,州牧大人一直甚是记挂你啊。”某日晚餐,便宜爹终于惜字如金地开口了。
便宜娘亲也帮腔:“近日那些名贵药材可都是他送来的。”
“他怎么会待鸢儿不好呢?我的鸢儿就得享福啊,要是受了苦,呜呜呜呜....”便宜娘亲扑在便宜爹怀里哭。
凌鸢在一旁盯着鲜嫩欲滴的食材忽然犯恶心。
这就是逼婚!
即使以生死一搏求父母怜惜,最后还是得被按着做上小轿子。
不行不行不行。
她穿来不是为了延续原身的悲惨命运的。
接下来几日凌鸢一直在发愁,梨花舍众人会时不时传来一些消息,州牧大人再娶美娇娘的消息甚嚣尘上,偶有不满州牧大人老牛吃嫩草的言论也会不出几日主动消失。
而来送礼物的州牧人出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护国少将军沈知息不日抵达,接过霭川兵务。”这条消息混在众多八卦里,凌鸢眼尖,一下子捕捉住,连忙继续看下去。
“沈知息在京中和公主不清不楚的,那公主也不老实,谁知道色令智昏会不会把兵交出去。”
“好好的京城不待来这儿,这不就是纯纯被贬了?”
“估计以后再起就难咯。”
凌鸢“啪”地把来信拍到桌子上,激动万分。
上战场杀敌诚然不是她的强项,但谁说信息场的战争不是战争?
倘若那少将军来这霭川,没遇到同京城相似的待遇,反而备受欢迎,难道不会对此有所怀疑。
只要一条链条做得好,他势必能找到凌鸢。
她自然是斗不过州牧,那借助外力总能了吧?
她一定要拖下去,只要拖下去就还有能找到办法!
她仔细浏览一遍关于少将军的信息,“腾”地起身往外跑。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