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时载酒，评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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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我们被安排在索瓦村住下，刚安顿下来，就非常幸运地撞上了南迦巴瓦峰在日落时分的“日照金山”——那足以让姐妹们出片的美景。
若要为我内心骚动的心情浅浅落墨，应是这般模样：
雅鲁藏布江面上吹拂的南风携着水汽，像是在用她的呢喃恭送可敬的太阳神；
傍晚四下里清脆悦耳的鸟语，似在殷切地期盼月亮女神狄安娜的降临。日落后云层折射的余晖，化作佛门圣境般的万道金光，稳稳铺洒在群山之巅——那是天地间无上的恩赐，犹如给一位白发苍颜的圣人贤者，郑重地戴上了一顶金灿灿的王冠。而峰顶旁的流云，正燃着火烧似的艳色，又似一面轻薄的神秘火红面纱，温柔浮在害羞的婀娜少女的俏脸上，恰如其分地遮住她腮边的两抹红霞，惹得远方倾心的少年郎，忍不住对这朦胧的美浮想联翩。
可我贫瘠的文字，实在是难以描摹出那份景色之震撼，即便是借来大文豪笔下的华丽词藻，也远不及一张照片、一段视频的记录来得情真意切。因为影像可以让时间骤然冻结，将那最璀璨、惊艳的时刻牢牢锁住；而文字的华丽描写，终究源于文人的片刻记忆，不过是凭着腹中墨水，竭力将模糊的片段复现，传递给读者罢了。所以，毫无疑问一九三四年北国八月的秋，比我脑海里幻想过的千百次的秋景都要漂亮吧。
我不愿意只做个伏案遣词的文人，我只想亲手冻结住那段时光——被金光与江风调色的、回不去的时光。
房间外的敲门声来得突然，“砰砰砰”的节奏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还夹杂着娜娜带着点拖腔的喊叫：“关关，关老师……”
我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衣物，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见笑容满溢的娜娜：“怎么啦？”
“先别收拾了，姐请你喝酒赏美景。”
我俩走到民宿的入住登记处时，看见张师傅正站在柜台旁和老板说着什么，娜娜笑着和他打招呼并问道：“张师傅，你也在这儿呢！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喝酒吗？”
张师傅转过身，眯起眼笑起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昨晚的酒醒透了？这么快就又想喝酒了吗？”他顿了顿，才摆了摆手，“这村里没有喝酒的地方，明晚有。”
娜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嘴角垮下来几分。我正想安慰她两句，眼角余光却瞥见前台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放了几罐啤酒：“老板，你们的啤酒卖吗？”
“卖的，你们要几罐？”
我下意识地想问问价格——这毕竟是景区里的民宿，啤酒价格多半比外面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娜娜就站在旁边，这时候问多少钱一罐，反倒显得我抠抠搜搜，太扫她的兴。我转头想跟她商量“要不先拿4罐”，没成想刚张开嘴，娜娜已经抢先开口：“全都要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已经拿起，屏幕上展示出扫一扫的界面，正往二维码那边凑。
“别别别！我来给！”我赶紧把手机摸出来，手指飞快地调出支付宝的扫码界面。咱一个大男人，哪能让女生掏钱买酒？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臊我大男子的脸。
“我来。老板，多少钱？”我想抢着付钱，结果支付宝的收款二维码贴得离我稍远，我手还没伸出去，她就稍稍侧身挡住了我。
“滴” 的一声，付款成功的提示音立刻响了起来：“你把酒拿着吧。”我颇有些无语，只好将几罐啤酒小心地抱着怀里，娜娜凑过来，眼底满是戏谑的笑容：“把你的钱攒起来娶媳妇吧，我可比你有钱多啦，放心，这点酒钱我掏得起。”
我被她这话噎得涨红了脸，张了张嘴想反驳，可话到齿间绕了一圈，最后也只憋出个 “你这……”，连句完整的反驳都想不出来。
娜娜没管我这副窘迫模样，转头又看向张师傅，笑着邀请他：“张师傅，昨晚叫你来喝酒你没来，今儿个咱们一起喝点呗？”
“不了不了。” 张师傅摆摆手推辞，“我还有点事儿，而且明天还要开车呢，你们俩喝就好。”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说，这民宿的楼顶能看见南迦巴瓦峰，视野特别好，你们可以去楼顶边喝酒边看景。”
刚上楼顶，就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两对情侣。靠栏杆的那对正各自举着手机，男生横着举起手机，镜头追着远处雪山，雪顶被夕阳染得金亮，连风吹动云絮的影子都拍进视频里；女生则对着屏幕调整自拍角度，指尖点着脸颊补了点笑意。另一对蜷在藤椅里，女生把手机架在膝盖上，男生脑袋歪过去挨着她的头，两人手指一起在屏幕上划着照片，偶尔发出小声的笑，藤椅被压得轻轻晃。
果然如张师傅所说，这家民宿的楼顶是个绝佳的观景台！除了后面有山遮挡，其余三面视野开阔，一眼望去，连绵的雪山从左到右铺展开，山脚下就是雅鲁藏布江，江面泛着冷幽幽的青光，像条细长的绸带绕着山脚流，风里还裹着点江水的凉润气。
我收回视野，发现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空椅子。我疾步走过去，将怀抱里揣着的啤酒摆放在桌上，然后调整桌椅的位置，使之正朝着金白色的南迦巴瓦峰。转头瞧见娜娜在四处打量，脸庞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我像她扬手：“娜娜，快过来这边！”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一靠，舒服地叹了口气，连带着旅途的劳累都松了点。
“关老师，你不帮我擦一下上面的灰吗？”娜娜走近后瞧了瞧剩下的那把椅子，带着责怪地语气说。“你这个样子怎么找女朋友？”
“讲究这些干嘛，反正你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想要表现得“中国式绅士”一点，摸着口袋里的纸巾，才发现没带。突然，我灵机一动，使劲儿在我坐的那把椅子上用我的屁股、衬衣下摆和袖子蹭了个遍，然后站起来模仿电视里的中文配音：“哦，好了，我美丽的女士，我想我俩可以换一换，你坐我的这一把椅子，怎么样？”
娜娜正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正好一脸震惊地目睹了我的这一行为，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关关，你刚才扭屁股蹭椅子的样子也太搞笑了啊！哈哈哈……来来来，你站起来，再扭一次我看看。”
“我卖艺不卖身啊。”我红着脸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举动看着也太邋遢了！我赶紧解释：“我这身衣服今晚反正都会洗，所以没多大关系。”为了掩饰尴尬，我掏出手机顺便转移话题，“你的那两个姐妹呢？”
“她俩已经睡下了。昨晚喝得太多了，今天又坐了一天的车，累成狗。”娜娜将纸巾放在桌上，掏出一盒烟，动作娴熟地撕开胶封，从里面抽出一支对着我晃了晃，眼尾含笑：“抽吗？”
“先等等，趁现在还能看到金色的雪顶，我拍个视频先。”斜阳还在等我，洒下的余晖把雪顶染得更亮，连旁边矮一点的雪山也都沾染上一层金黄。我赶紧起身走到楼边，找了个好角度，举起手机从左到右慢慢绕，转了大概240度，将南迦巴瓦峰和它身旁一众不知名的雪山都囊括进来。
“小姐姐，能有幸为你拍两张吗？”我揣着手机走回来，语气里带点调侃问她。
“来吧，把我拍好看点啊。”她用纤细的手指理了理稍乱的头发。
“我只负责拍，好不好看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嘿嘿一笑，举起手机对准她。
娜娜摆了好些个姿势：她侧对着南迦巴瓦峰站定，绵长的目光飘向远方，南风把她的发梢吹得轻轻扬，是种清冽的唯美；她纤细的手夹着一支烟送往湿润的嘴唇，吐烟时烟雾裹着时光散开来，眼神微眯，多了几分迷离味道；她举起啤酒罐对着天穹的乱星，修长的胳膊抬得笔直，有股不管不顾的豪气；她斜躺在椅子上，曲起一条浑圆的大腿，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下，眼睛斜睨我，又添了少许不经意的诱惑……
“啧啧啧，美景配美人，绝搭。”我翻看着刚拍的实况，“简直就是锦上添花。”
“我看看呢。”她凑过来，我顺势把手机递过去。
“拍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哎，不过，你怎么全拍的是实况啊？我怎么P图啊？”娜娜皱着柳眉划着屏幕，语气里带点小抱怨。
“就是不让你P图啊，要的就是纯纯的原图。哪怕真有小瑕疵，也是自然的嫉妒，比P出来的假更好看。瑕不掩瑜啊。”
娜娜低头仔细翻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划。我趁机打开一罐啤酒，“啵” 的一声拉开拉环，对着雪山和青幽幽的江面抿了两口，风裹着江水的凉气吹过来，浑身都透着舒适的惬意。
“卧槽，你手机里怎么有那种照片？” 娜娜突然抬头盯着我，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却勾着坏笑。
我心里顿时一慌，惊呼一声猛地挺起上半身，手快得像抢东西似的从她手里夺过手机——定睛一看，屏幕上是我洗完澡后自拍的袒胸露乳照。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心跳也慢慢降了下来，渐渐止住微微颤抖的手，心下暗呼幸好不是别的，吓死了……
“哈哈哈，逗你玩呢！”娜娜笑得直弯腰，还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瞄准我，“看你刚才那慌慌张张的反应，就知道你的手机里肯定有那种照片视频。”
“哪个男的手机里会没有？！”我耳朵尖发热，不敢正眼瞅她，只能梗着脖子辩解。
“说得也是。”她从烟盒里抽了支烟递过来，“不过你是真的自恋，拍了那么多裸露上身的自拍照。”
“你不懂，每个刚洗完澡的男人，对着镜子都觉得自己是吴彦祖。”
“洗澡时就觉得自己是张学友是不？”她接了一句。
娜娜撇了撇嘴，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我一圈，嫌弃都快溢出来了：“你这么瘦小的身板，真是一点肌肉都没有。我算是对你失去欲望了。”她故意拖着长音摇摇头。
“嗐，还不是因为工作，短短三两年就掏空了我的身体。”我故作深沉地叹气，接过她递来的烟，用她放在桌上的一块钱打火机点燃。“我上一次抽烟好像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和新认识的室友吃了一顿饭后和他们一起抽了一根。”
“难怪，看你抽烟的样子也不会抽。”娜娜举起啤酒罐和我的罐子“当”地碰了一下，“你可别喝了点酒、抽了根烟就和我聊你们男的最喜欢聊的那些什么国际政治形势、王朝历史之类的啊，我可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我还特别烦那种高谈阔论的油腻男。”
那两对情侣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后面也零星上来过几个人，但都没待多久就下去了——他们错过了最美的那片刻。楼顶又静下来，短暂的沉默像一层薄纱罩在我们之间。天色慢慢沉下去，原本金亮的雪山变成了暗灰色轮廓，山谷里的江风裹着水汽漫上来，掀飞我们的衣摆，掠过手臂时带着丝丝凉意，吹得我汗毛轻轻浮动，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你这就冷了？你肾虚啊？”娜娜瞥见我放下卷起的袖子，指尖还夹着烟，语气里满是促狭的调侃。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从这上面攻击男人？好像是一把最称手也最锋利的兵器。”兴许是酒精和尼古丁的作用，我的脑子比刚才钝了点，说话也丧失了两分顾忌。“不过说真的，我还挺喜欢那种很有气质的女人抽烟，总觉得特别吸引我。”
娜娜不屑地“嘁”了一声，把烟蒂塞进空啤酒罐里，抬眼问我：“那你觉得我有气质吗？”
我灌了两口脾酒，从两边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我的颈项流到我的胸口上，扭头看向她——她的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仿佛在警告我想清楚了再说。“有，但不多。”
“有气质，但不多？”她声音都尖了几分，很不服气地质问我，“那你倒讲讲怎么样才算有气质？”
“嗯……我讲不出来。这就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你有没有气质又不是我说了算的。”说着，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我吸了一口，烟头上亮起一点明亮的火星，然后黯淡下去，“我想问问，你身上为啥没有纹身？”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没有纹身？”娜娜往前凑了凑，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狡黠，“你又没见过我全身，说不定藏在你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时载酒，评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