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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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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鹤哥儿,这尸魅身上是否还有古怪的地方?”许时春催促询问鹤明,他才收回覆盖在尸魅身上的灵力。
他的声音过于洪亮,惹得所有人目光皆落在鹤明身上,白玉清多看了许时春两眼,这语气颇为熟悉,他扮演丈夫时,就用的这般音色,暗处难不成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心中有疑惑,她却没有半点显露,静静等待鹤明下文。
如她所想,鹤明声音也比平时高涨不少:“她体内似乎有颗不属于她的妖丹。”
白玉清:“怎么说?”
“寻常尸魅练成,需以千年埋藏土底,尸魅死前必有执念未消,在这一千年之间,她要集合四方秽气,灌注乾、坤、兑、艮、巽五脉,方可出世,但此妖邪注定无法像寻常妖兽修炼,所以注定为祸一方。”
“尸魅出世时结艮脉妖丹,大多不过五阶,陈氏却不然,有五阴聚会阵加持,出世速度压缩数倍,但结的却不是艮脉妖丹,而是坎脉妖丹,五行属水,望阳村属离位,五行属火,二者相冲,不可能有天生地长的坎脉妖兽。”
鹤明指尖凝聚灵气,点于尸魅灵府处。
尸魅浑身缠绕的黑气更甚,嘶吼挣扎,腥臭无比,随着他灵气输入增多,尸魅灵府处竟透露湛蓝光芒,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在一团黑气中散发丝丝蓝光,隐约能见到水波荡漾,但很快又被秽气吞噬。
一通解释白玉清勉强抓住重点,意思是陈氏不可能生出坎脉妖丹,那她的妖丹是哪来的?
许时春:“所以她才没有正常尸魅操纵土木的能力,反而只能操控冰雪之术来攻击,是这意思吗?”
鹤明点头默认:“这颗妖丹很可能是她尚未变成尸魅前就拥有的。”
怀泽:“可她只是一介凡人,又怎么会凭空生出妖丹?”
许时春突然咋咋呼呼:“管她的!反正咱镇妖司也没这么多牢房,她又害了这么多人,干脆毁了她的妖丹,令秽气彻底吞噬她,我们再将她魂飞魄散,也解决秽气聚集的问题!”
一口气就决定了尸魅的去留,不似他的作风,白玉清意外地瞧了他好几眼,许时春面部肌肉僵硬,嘴角微微下撇,脸上尽是不自然的神色。
他的演技也太差了吧!
白玉清扶额,也不知道能瞒住谁?
怀泽趁着众人没反应,伸出狐狸尖爪,作势要取尸魅妖丹。
他扯起嘴角,眯着眼,邪气横生,“既然要取她妖丹,就由我来动手,也算是报仇!”
浓厚的紫红妖力就要碰到尸魅灵府,无一人阻止,尸魅哪怕想反抗,脖子上的锁妖链也紧紧将她捆住,只能眼睁睁瞧着那股妖气以迅雷不如掩耳之势袭来。
眼看就要碾碎妖丹,白玉清却突然察觉暗中有人忽动。
“不要——!”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扑出,用妖身生生抗下这一击,猛然吐出大口血。
镇妖司几人互相对视,终于引出来了。
替尸魅挡下怀泽一击的正是他们找了数日的雪奴,她裹着一身白布,黑发长至脚踝,瞳孔同样没有眼白,因为慌张,泄露粗长的尾巴,垂在地面。
“求天师不要捏碎陈氏妖丹……我跟你们回去,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她跪倒在地,无助哀求。
世人皆道妖族天生无情,但此刻,雪奴紧张神色不假,愿以生命护住陈氏不假,看来传言也不能尽信。
灼华先前处理好伤口,独自前往梅林深处,摧毁五阴聚秽阵,姗姗来迟。
妖与人类共处一世,只要是生了神智的生灵,就会有感情,她也不是没见过感情深厚的人与妖。
可瞧见那雪奴眼底有丝丝秽气激荡,却还保留纯粹的情感,违抗生存本能舍身救下尸魅,没有被秽气侵蚀理智,她还是头一次见。
灼华生出好奇:“你说要我们放过她,凭什么?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饱受秽气折磨的陈氏不断发出嘶吼,体内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食她的身体,逼得她不断动弹。
雪奴也看清局势,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走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灼华的问题,而是将失去行动能力的陈氏搂在怀中,任她如何狂叫都不松手。
“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白玉清:“因为你?”
雪奴虽没有泪,说话却含着颤抖气声:“百年前,我入凡游玩,在山上被猎人抓住,当时我尚且年幼,妖力掌握不熟,不敢反抗,是七岁的丽舒救下我。”
*
“丽娘!”少时伙伴重逢令人无比喜悦。
再见面,丽娘已嫁作人妇,她也吸纳妖族传承,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雪貂。
族中最疼爱她的长辈去世,她在族中也没有朋友,孤孤单单的修炼对她来说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凡人生命短暂,但总能将日子过得多姿多彩,她下了决定,陪在丽娘身边,待她入土,她再回妖界修炼。
于是她化作妖身,在凡间当上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雪貂。
起先,丽娘的丈夫陈保文常年在外经商,她与丽娘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两人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他们会在冬日一起剪纸贴花,在院中共同栽下梅树,等到第二年梅花绽放,他们又会聚在火炉边喝暖酒,说着闺阁悄悄话。
她也会教丽娘一些小法术,可惜丽娘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总之,那是一段至今回忆,都会令人露出笑容的幸福日子。
直到外出经商五年的陈保文突然在年夜日归家,而她去街上给丽娘买烟火,留下二人独处。
北风卷着鹅毛雪,把整个陈家宅院裹得严严实实,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映得红窗纸更加猩红。
“陈保文!你究竟要干什么?”丽娘拼了命阻拦五年未归家的丈夫。
陈保文刚兜好的银子落了满地,他一把推开扑上来的丽娘。
自从丈夫外出经商,家里全部银子都被他卷走,这些散落一地的碎银,都是她给富贵人家做工一点一点辛苦攒的。
她还要用这些钱,给雪奴买上好的玉枕。
雪貂喜寒,若不是见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孤单害怕,雪奴怎会靠近对她来说无比炙热的床榻。
“滚开!你个娘们懂个屁!我拿这些银子去做生意,还不是为了养你!”
“你养我?可笑至极!这些年你但凡向家里寄过一点银子,我今日都不会阻你!”
“你……泼妇!滚开!”陈保文推搡动作过大,怀中不慎掉落一物。
丽娘被推倒跌坐在地,眼前正是他怀中掉落之物。
那是一块女子用的手帕,浅嫩的春粉上绣着一朵海棠,还带着独属于女儿家的馨香。
丽娘早该想到的,丈夫五年不归家,除了死亡,只有那一个可能,不过是她不愿意相信,毕竟是少年夫妻,谁不曾想过共度白头的梦。
她的心彻底死了,她以为她会痛,但一切都有迹可循,这五年她也不是一个人,她有雪奴陪着,当得知自己信赖的丈夫究竟是什么人时,她反而没多大反应,只觉着解脱,她终于不用守着世俗规矩,为他一人守着冰冷的宅府。
天地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所,她还有雪奴伴着,前行路上不会只是孤身一人。
“你看什么看!”陈保文心虚地捡起帕子,极快收入怀中。
“看的就是你这个禽兽!哪怕你还有点良心,都不会五年未归,将原配妻子甩在乡下,你一个人去城里过好日子!如今还与外面的女人有染,就算是我赵丽娘瞎了眼,当初看上你这个禽兽!把银子还给我!”
丽娘终于将心中多年委屈倾泄,吐出一口恶气,今天无论如何,家里的银子都不会再给这个人渣!
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扯着袖子就要与他打一架。
陈保文实在没想到无能窝囊的妻子会有这般暴躁的一面,他猝不及防,被丽娘擒住,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为难,自觉丢了脸面,下手毫不留情。
“你个疯女人!放开!”他厉声喝道,用力掰开丽娘手指。
丽娘不知哪来的勇气,手中越发用力,同时大声叫唤:“来人纳!走水了!”
她情绪激动,但脑子清醒,知道凭借自己一个人拖住陈保文不现实,更何况两人在外人眼中本是夫妻,哪有会插手夫妻打闹的邻居,只有威胁大众利益,才会有人在年夜日赶来帮她。
年夜日,家家户户都是团圆的日子,纵然在家里闭门谢客,说着家常,丽娘这一嗓子,多多少少也能听到。
陈保文急红了眼,再拖下去,若真被这疯婆娘喊来了人,不说他不能拿银子回去,日后在望阳村立足都难。
他心下一横,一脚踹上丽娘心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顾不上被抓下来血淋淋的头皮,揣着捡起来的银子就要跑出去。
丽娘摔倒在地,额角撞在床沿,渗出血丝,心窝也是顿顿地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面如金纸,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抱住陈保文的腿,喃喃道:“你不能走,这是我和雪奴辛苦攒下的!你不能走……”
眼见门外有火光闪烁,陈保文彻底失去理智,他抓住丽娘的肩膀,狠狠将她往后一推。
烟火坠落于地,雪奴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心惊胆战的场景。
丽娘惊恐的眼神,散乱的黑发,躺在冰冷地上,瘦弱的身躯单薄的可怕,丝丝殷红从她后脑蔓延,血气瞬间铺满屋子。
她的后脑不偏不倚,重重撞到红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带着雪奴的心,一块沉寂。
陈保文呼吸一滞,拽着银子的五指发紧,他头也不回,朝后院疯跑。
“定。”
雪奴轻轻一字,裹挟的妖力如排山倒海,顺着音浪,摸到陈保文,他甚至还保持着爬墙的姿势,又因风雪,维持着狼狈的姿势,从墙头摔落,落在院中厚厚的积雪上,一声不响,只有放大的眼瞳,在诉说着他的惊恐。
雪奴迈出步子,脚下一软,她慌忙的连走路都忘记,爬着来到丽娘身边,将她扶起。
看着丽娘逐渐冰冷的身体,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试探着伸手探丽娘鼻息——什么都没有。
“丽……丽娘?”她试着发出声音。
没有任何回答。
甚至连心跳都没有。
一股莫大的悲伤席卷,她抱着丽娘的尸体,心中积攒了许多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记得丽娘温柔的手指梳理她毛发的感觉,记得丽娘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对她吐露心事,也记得丽娘细心为她包扎伤口。
回忆如走马观花,最后停留在她与丽娘在幼时许下的诺言。
凡人女孩与通体雪白的小妖拉钩,对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许愿:
“丽娘要与雪奴一直在一起!”
丽娘性子太软,没有朋友,她也因弱小被族中伙伴排挤,没有朋友,他们是人妖两界不同的自己。
如今,这个给她第二次生命的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地面,就连双眼都未合上。
她献祭自己百年寿命,祭出回溯法阵,看清房间片刻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