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拯救四海八荒扫厕所》玉籽介

20、种瓜得瓜（四）

　　春去秋来，又到了朝贡之时。所有人都来帮忙采摘包装，唯有“临江仙”和“剔银灯”，殷自闲亲力亲为，每一颗细细检查。
　　我各尝一颗，死去活来堪比冰火两重天。这玩意居然是人吃的，靖、梁两国实属狠角色。
　　比起丰收喜悦，园中依旧弥漫一股淡淡哀愁，像在包裹亲人尸骨。
　　忙活几天下来殷自闲双手伤痕累累，我要帮她上药，她满不在乎说习惯了。殷尚友训她，明明大伙都来帮忙，非得大包大揽。
　　晚上她坐在床头编花篮，我倒了盏茶让她歇歇，自告奋勇帮她编。她笑笑，没说什么。
　　花篮交给内侍，我挨她坐下，问为什么这么喜欢种东西。
　　“我从小跟着母亲忙碌，最喜欢坐在园圃观察身边一草一木。一片落叶怎么腐烂，一滴露水如何蒸发，一块岩石有怎样的风化痕迹。
　　“久而久之，能从中看到生命最细微的变化，感受时间在它们身上留下的刻痕。到后来就渐渐总结规律，明白一片树叶哪个部分最先失去水分，哪条叶脉最后枯萎。
　　“亲人一个接一个去世，身边同僚来来往往，先王后也不在了。我发现死亡是一视同仁的，土地也是。王侯与农民占据的田地份额不一，匠人和农民种植的作物也不尽相同，但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就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
　　“熙熙攘攘，人们恨不得今天播种明天就能结果，却忘了欲速则不达，只要一步步稳扎稳打，就一定能开花结果。正因世上多得是尽力也没收获的事，种植这种只要尽力就能实打实看到收获的事才格外珍贵。土地不会辜负你，只要付出和等待就终究会长出苗。
　　“苗长成参天大树，长成花、长成果，能赏玩，能果腹，能撑起一方庭院，也能托起国家和百姓。只要世上还有一抔乡土，只要还能种出熟悉的味道，就算母国不在了，也还在人的心里。不在于宫阙万间，不在于金戈铁马，不在于君，而在于民。我们老百姓到了哪里，都会生根发芽。
　　“男人们安土重迁，抱着过去不肯撒手。既然危在旦夕就守着祖宗基业到最后，与这片土地、这棵大槐树同归于尽。与其跟着送死，天下之大想去哪儿就走吧。这是尊严，是温柔，也是懦弱。
　　“土地是不会真正灭亡的，不要瞧不起它。就算千军万马踏过，蹄下也终究会生出一株树苗。女人们总会向前看，为那株树苗活下去。有手有脚，到哪都能再造一个家，永远不怕从头再来。
　　“世上聪明人多如牛毛，与之相比，我这样的人没什么用。但就算高高在上法力无边的神仙说不定也有一刻会羡慕凡人，好奇这具肉身，好奇五谷杂粮，好奇为何如此弱小又如此坚强，草木般生生不息。
　　“人们把懂琴棋书画当作博学多才，不知稼穑艰难，不辨五谷花果，瞧不起农民和匠人。聪明到什么都能理解，却不一定能切身体会。阳光洒在树苗是什么样的感觉？第一次看到结出果子是什么心情？
　　“用这双眼睛看见的，用这双手摸到的，心里能真真切切感觉到的，就是圆满。国家会消亡，人的一言一行会远去，此刻心里这份感觉会借助土地和植物代代相传。
　　“我不想跟别人争什么，没有什么大志向，吃不了多少，用不了什么昂贵物件，过好自己的日子，尽人事，听天命。在旁人眼里可能确实无聊，但我喜欢这种温暖的无聊。没意思就是有意思，没有意义就是充满意义。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存在。比起那些虚的，种瓜得瓜，就挺好。”
　　我打算趁殷自闲入睡用法术治疗手掌，硬捱到半夜，突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抠紧脚趾假寐。有什么物件被放在桌上，一个人蹑手蹑脚来到床前。四下死寂，唯余细微呼吸声。
　　不是殷尚友，身上气息也不像见过的人。我满背冷汗心快要跳出胸膛，在被窝里攥紧拳头，疯狂回忆招式，做好随时战斗准备。
　　不久，那人蹑手蹑脚原路返回，轻轻掩上门。我憋了足足一刻钟差点因缺氧变成虫脯，这才想起自己在扮演睡觉，是允许呼吸的。坐起看向桌上，那里有一瓶金创药。
　　我最大感触是你们这村安保真需要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