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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旅程,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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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笑笑捏着那张印着“国防大学”的烫金录取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十八年寒窗,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堆成小山的试卷和参考书,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擂鼓,她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冲着窗外大喊一声。
“笑笑,来,坐下,爸爸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谈谈。”
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一种平日里没有的、难以言喻的庄重。爸爸坐在旁边,神色是罕见的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悲悯?
安笑笑心里那点欢呼雀跃的小火苗“噗”地一下熄了大半。她依言坐到沙发上,腰背不自觉挺直,像等待教官训话的新兵。客厅里的气氛凝滞得有些诡异,连窗外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通知书到了,我们很高兴。”爸爸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带着回响,“你的凡人历练,算是圆满结束了。”
凡人?历练?安笑笑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高兴得出现了幻听。
妈妈轻轻握住她的手,那触感温润,却奇异地带给她一种无比宏大、浩瀚无边的感觉。“孩子,我们并非寻常父母。我乃此世天道之‘慈’,你父乃天道之‘序’。”
安笑笑的大脑当场宕机。天道?那个传说中掌管世间法则、无形无质、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看着面前这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夫妻,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没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属于规则本身的漠然,尽管那漠然之外,包裹着一层属于“父母”的、略显生涩的温情。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安笑笑扶住额头,“所以,我不是人?”
“你是我们的女儿,自然天生神格。”妈妈,不,天道之“慈”柔声道,“让你在人间生长十八载,汲取红尘烟火气,体会七情六欲,是为了一个重要的使命。”
爸爸,天道之“序”接过话,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宣布:“下一任天帝,谢寂,生而无情无欲。天道有缺,需由你,前往补全。”
随着他的话语,安笑笑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晃动、消散。她发现自己不再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而是悬浮于一片无垠的虚空。身旁是化作两团朦胧光晕的父母,他们的意识引导着她,望向下方一个个如同肥皂泡般漂浮、闪烁的世界碎片。
其中一个碎片在她眼前急速放大。
那是一片无边的雪原,朔风凛冽,卷着鹅毛大的雪片,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正于漫天风雪中练剑。他的动作精准、迅疾,每一剑刺出,都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响,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周身积雪被剑气激荡,纷纷扬扬,无法近身分毫。
他停了下来,身姿挺拔如松。安笑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也极其俊美的面容,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却像是由万年不化的寒冰精心雕琢而成,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情绪。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连眨都不眨,只是漠然地看着剑身上凝结的冰霜,仿佛那风雪,那剑,乃至他自身,都只是这天地间冰冷的构成部分。
“他叫谢寂。”天道之“序”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为承接天帝之位而生。摒弃一切私情杂念,绝对理智,绝对公正。”
画面倏地一转。是古战场。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荒原。谢寂长大了些,身着染血的银甲,手持长枪,立于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他的脸上、盔甲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点,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比那雪原之上更添了几分死寂。他巡视着战场,像是在检阅一堆无意义的石块,周围冲天的血腥气、垂死者的哀嚎,似乎都无法在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激起半分涟漪。
“他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爱。”天道之“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天道最初认为,这便是完美天帝的模样。直到最近,我们才惊觉,一个连自身情绪都无法感知、对世间悲欢毫无触动者,又如何能真正理解和执掌这有情天地万物?”
安笑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了一下。
她生性跳脱活泼,像一株永远追着太阳的向日葵,眼泪和欢笑都来得直接坦率。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在那样酷寒的雪原中感受不到冷,如何在那样惨烈的战场上感觉不到怕,如何在漫长的、只为“责任”而存在的生命里,从未体会过哪怕一丝……快乐。
她看着谢寂在另一个小世界里,作为皇子,面无表情地接过传国玉玺,群臣跪拜,山呼万岁,他的眼神却空旷得如同无人居住的宫殿。
她看着他化身修士,于万丈悬崖之巅打坐,云海在脚下翻腾,霞光披满周身,那本该是震撼人心的壮丽,他的瞳孔里却映不出任何光彩,只余一片虚无。
他完美地履行着每一个身份赋予他的职责,像一架精密无比的仪器,从无差错。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安笑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带着点不可思议,和更多的心疼,“我的任务,是去教会他……什么是感情?”
“是。”两道天道化身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庄严而浩大,“用你在人间十八年所体悟的一切,去靠近他,温暖他,让他懂得悲欢离合,知晓爱恨情仇。这是只有你,我们的女儿,身负完整人性与神格的你,才能完成的使命。”
安笑笑沉默了。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不断流转变幻的世界碎片,追寻着那个永远孤独、永远冰冷的的身影。国防大学的惊喜、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遥远。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东西压上了她的肩头,但那沉重之中,又奇异地滋生出一股勇气和决心。
她想起自己名字里的“笑笑”,父母说是希望她永远快乐。现在她明白了,这或许不仅是期望,更是一种预定的使命——去把这份“笑”,种进一颗荒芜的心田。
“好。”她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坚定,那点跳脱被收敛起来,沉淀为一种温柔的力量,“我去。我去……拯救他。”
虚空之中,万象更迭,唯有那个名为谢寂的存在,和他身边悄然多出的、一道试图用全部热情去融化坚冰的灵动身影,成为了贯穿无数时空的唯一坐标。
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