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游舫相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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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雨倾盆，风高浪急，游舫内煮茶焚香，莺声阵阵。
该是赋诗一首，举杯对饮的时候，许仙却久久缓不过神。
怎么白娘子也要和他们一起救人？
他环视一遭，自从在江岸旁恰巧遇到来找他的胡灵儿后，三位姑娘简直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几句话已经到了引为知己的程度，尤其是白娘子与小青姑娘听到殷夫人之事时，三人有种同仇敌忾的默契，白娘子当即就道与他们一起救殷夫人，杀妖僧。
不不不，杀人是犯法的，她们应该揭发妖僧暴行送往官府裁决，不能私自用刑！
可他一张嘴，话未出口，三位不是询问他对不对，就是递来茶水堵住话口，丝毫插不进娘子们的谈话。
渐渐地，许仙开始出神，外面雨急风骤，雷声滚滚，现在说救人亦是枉谈。
也罢，让他静静，想想待会该如何组织语言说起陈兄的遭遇。
三位或妖媚，或素雅，或娇俏的娘子谈笑间眼神飞来瞄去。
“他怎么了，识破咱们假装不认识的套路了？”
胡灵儿跟随小青元神落在岸畔，想到一时难以解释三人的相遇，决定装成陌生人初识，现在船也上了，人也认识了，该是谈后面的事情了。
白素贞眼神犹豫，“应该没有吧？”她们表现得天衣无缝，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哼，看我的！”
再笑下去，小青觉得她蛇鳞都要舒展不开了，立刻伸手在许仙眼前挥动，不见其反应，出声道，“不会傻了吧？”
白娘子关切问道，“许郎君，你怎么了？”
“书呆子，你还想不想救人？”
胡灵儿一说到救人，许仙收回思绪，放下茶杯望向三位佳人，“我发现咱们的船完全不受风雨影响，在江浪中保持平稳行驶。”
三只妖精把心一提，坏了！他不会是发现了她们的妖精身份吧。
小青默默压住铺散开的裙子，把尾巴偷偷从水里收回来，白素贞悄悄瞪了她一眼，开口帮忙转移许仙的注意力，“我的船可以一路往东行驶入海，不惧海浪风暴，江浪在海浪面前不足为奇。”
许仙很是惊奇想继续问呢，听胡灵儿接话道，“对了，我忘了问你，陈大人说你被法海所杀，到底怎么回事？”
按照胡灵儿的想法，或许是法海回去发现了许仙将他推入江中，至于为何不杀人再抛尸，还不是因受她的心魔玩影响，然而事实与她所想南辕北辙，许仙快言快语落下一道惊雷。
“胡娘子，我们遇到陈大人是假冒的，真正的陈大人已经身死洪江，魂魄做了洪江龙王手下的都领！”
“什么？！”
完全忘了最开始疑惑的许仙把昨晚遇妖僧伤人，坠入江低，漂流遇到真正陈光蕊，受邀神游龙宫的跌宕经历详细道出，最后他气愤道，“天杀的刘贼，等救出殷夫人后，我要上告圣上，还陈兄，还江州百姓一个公道！”
“呵！都说我族冷血无情，结果你们对同类动起手来才是石头作的心，水作的血，真正的冷血无情。”小青背靠栏杆眼含嘲讽。她修为浅，独自一条蛇修炼时常常遇到人间修士对她喊打喊杀，左一句蛇妖冷血冷情，又一句不是个好东西，就把她往死里逼，幸得姐姐搭救才没有做了蛇泡酒。
她的话就差直接说我不是人了，顿时引来白素贞眼神制止，胡灵儿的不满，小青生气地扭过头去，望着大风吹动的纱帘，纱帘只轻轻飘起一角，内心腹诽道：有了救命恩人，就忘了陪她五百年的小青，连话都不让她说了，哼！
胡灵儿观察许仙反应，又见他出现双眼茫然，大脑空白的模样，她放下心来假咳一声，问他道，“你是说陈都领想手刃妖僧？”
说来好笑，陈都领名头是有，可修为嘛，一个刚死不久将将摸到修行门槛的小鬼，以为做了统领水军的头就能将法海斩首，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是夸他的，认真论起来连那条嘴巴撅的老高的青蛇都能一尾巴将他抽飞，还不用最粗壮的尾骨，就尾巴末梢的软肉，戳都能戳死他。
然而，许仙不知她们的本事，话题过渡到安全范围，许仙找回思维，忽略掉方才的异常，点头道，“正是。”
被法海一掌打飞过，许仙是真正领教了修士的威力，普通人很难将他制裁，他自责当时没有极力阻止胡灵儿入寺引走法海，想到这许仙忙问她，“胡娘子，对不住，我也是头脑昏涨了，没有问你昨夜面对法海可有受伤，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昨夜呀，”胡灵儿滑走目光，“没事，我好着呢。”
就是不知狼妖伤势如何，死了没？
她后悔了，后悔没一鞭子抽死他，下此再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估计还得损失好几个狐崽子，想想都觉得烦。
手指不自觉搅动袖口的胡灵儿没发现袖底的位置有一根黑毛，黑毛乌黑油亮，随着袖口搅弄的乱七八糟，它竟蠕动身子，像条虫子爬进袖口内侧找了个满意的位置重新趴伏，恢复成黑毛的样子。
“那就好。”许仙松口气，提议道，“凡人与修士毕竟不同，接下来，我们还是一起将法海引去洪江口，陈大人虽是鬼魂，但他受正统庇护，有鬼神本领，妖僧修的是佛道，可已然堕入歪魔邪道，二者合该是天生的敌对，用不着再胡娘子以身犯险了。”
寻求认同的目光望向三人，三位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引过去都是小事，万一法海把陈光蕊打的魂飞魄散，龙王震怒，这群神仙才不管你是善是恶，一顶大帽子怪罪下来，她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胡灵儿与白素贞出身敏感，指不定引发佛道两教什么连锁反应。
白素贞已经想好委婉拒绝的说辞，小榻底下伸来一只手按住她手背，偏头看向手的主人，白素贞就见胡灵儿对许仙颔首道，“你让我们引了法海去见陈光蕊？可以。”
对方当即回道：“好！”
她能听出回应里怕胡灵儿反悔的迫不及待，心想大概许仙人是迟钝了些，灵性却是强的。
可是这样假装应了许仙的话，她说不出口，沉默之际，早就生完气的小青亲昵圈住白素贞细腰，小声道：“姐姐，我知道狐狸精想干嘛。”
那边正准备与许仙详谈的胡灵儿动了动耳朵，瞟了一眼说悄悄话的青蛇妖，暂时在心底给她记上一笔。
白素贞用胳膊肘捅了捅青蛇，“淘气，快说~”
“嘻嘻嘻~”小青没有用密语，很享受姐姐与她亲亲蜜蜜的样子，“姐姐你想啊，我们引了法海去见陈光蕊，在路上就把他给杀了，提头去见也是见啊~‘’
用雀跃的语气说着血淋淋的话，听到的两只妖并没察觉有任何问题，皆在心底点头认同，胡灵儿则补充的更详细。
她对许仙道，“我们引人过去可以，但是人过去了，万一陈都领不在怎么办？”
这问题把许仙问的一愣，“对呀，陈兄日理万机，手下虾兵蟹将数不胜数，光是应付他们都要花费半日光景，再加上水域里时时刻刻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需要陈兄赶去处理……”
越想越觉得不行，许仙道，“那我们和陈兄约定好时间？”
“还是不行。”胡灵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万一法海不出来了，岂不是让陈都领白等，几次三番和那狼来了一般，陈都领说不得不会再信任我们。”
黑毛动了动，翻了个身子，悠悠甩了起了尾巴。
“这……”
许仙挠头，“也是个问题，要不……”
“听我的，”胡灵儿打断他的话，“你去守在洪江口，看到我的信号弹在天空炸开再叫你的陈兄出来。”
腕粗的竹筒被胡灵儿一只手握住，许仙看看竹筒，看看她，目光绕着她背后一圈也没见到这么大的竹筒是从哪儿拿出来的，张口结舌道，“我……”
“就这么说定了！”
胡灵儿一锤定音。
白素贞抬袖捂笑，小青就没那么顾忌他人，笑得仰头伏倒在栏杆上。
有这么好笑吗？
被笑的人犹不知姑娘们忽然为何发笑，但他是个自洽的人，笑声和着雨声落在耳畔并不刺耳，反倒让人心也跟着愉悦起来，这几日的奔波仿佛都有了意义，身上的包袱可以在此刻偷偷放下，欣赏着美人美景。
在三只妖怪眼里他又何尝不是一道风景？
千百年的光阴拈指而过，她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妖，不论种族世间男子多劣性，少见到似他这般天然纯净的人，若不是她们不吃人，现在都已经馋得流口水了。
莫名的笑闹过后，许仙道：“这是陈兄送我的螺哨，用来召唤他。”
他取下掩在衣襟内的红绳，红绳底端吊着一个小指长的白螺，螺口指节粗越往螺尖越细，一圈一圈白色螺旋绕螺壳向下，螺身光洁似月光，三人打眼一瞧就知道螺哨带了陈都领烙印，一旦吹响能引起他魂魄共鸣，会寻着烙印发出的方位而来，距离越短越准确。
“白娘子，小青姑娘。”两位好奇望向许仙，谁知这人张口尽是惹人无语，“还是两位姑娘呆在洪江口引陈兄出来，我与胡娘子一起去引法海。”
胡娘子的本事许仙是知道的，而另两位好心加入的娘子却是纤细柔弱，白娘子端庄优雅，仙姿玉貌，她未讲明身份，许仙从游舫内的装置也能猜到她应是大家出生，再看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小青，她是坐着都能歪三倒四，软成面条，实在难以想象两人怎么能引得法海过来。
想到法海，不期然回起黑夜下的赤红眼睛，一只手将殷夫人拎起来的恐怖蛮力，许仙心猛地一缩，万一白娘子被捉去受到这种待遇，她该是多害怕。
“呆瓜！”小青手握成喇叭状在他耳边喊道，声音比外面的雷声都响亮，一下子唤醒陷入幻想中的许仙，他扭头猛地望入一双大眼睛，大眼睛眨巴眨巴观察他，眼底的碧绿时隐时现，他吓得忙从蒲团上挪开，拍着胸口道，“小青，男女授受不亲。”
白素贞拉住小青，小青柳眉倒竖半个身子歪向许仙指着他吵道，“我才要和你保持距离呢，省得被你传染成傻子。”
“小青！”白素贞使了力气拉回人，“休要胡说。”
白素贞是不是真生气，小青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这回叫她语气稍沉知道已经踩到线，便低头不在言语。
她一副被欺负的模样，许仙忽觉不好意思，白素贞脸上也显出无奈，“小青，许郎君是好心，他不知你我的本事，愿意将危险揽在身上，可见其人品极佳。”
人品极佳的人摸了摸鼻子，不自觉红了脖子，胡灵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嘴角向上逐渐翘起，真像只偷鸡的狐狸。
白素贞继续道，“有话好好说，以后不可张牙舞爪吓唬人了。”
小青勉勉强强，不情不愿“嗯”了声，心底依然是不服气，也不耽搁她在姐姐面前装乖，等有机会她一定从许仙身上找补回来。
“那个，白娘子，你错怪小青了，是我胆小被突然的喊叫下到了。”许仙不好意思道，哪曾想被小青偷偷瞪了一眼，他依然笑了笑。
白素贞见两人隔阂消散，不紧不慢道，“许郎君。”
“哎！”许仙立刻坐直身子，“白娘子，你说。”
差点没压住笑声的胡灵儿假装扭头欣赏大雨，余光偷偷看向两人。
“……许郎君，你读过圣贤书，应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与小青不是那等围困在院墙内的天真少女，亦不是冲动用事的无智者，既然我们敢应下救殷夫人的事，便是有自己的依仗。”
一番说辞，令许仙的脖颈一路红到脸颊，这回不是羞得，而是自觉惭愧。
“你看！”
许仙抬头，端坐蒲团之上的人站起身，素衣而立，手持长剑，手腕轻巧一转，剑气横断落雨，在江面划出一道冲天水墙，水墙滞空一息然后轰然坍塌，掀起江波动荡，游舫猛地一晃，晃得许仙心神摇曳。
至于宝剑从哪儿来的，他已然不想思考，只听她道：
“许郎君，服否？”
服！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游舫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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