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是我儿，法海是相好》二鱼戏船

36、密林散步

　　翌日。

　　天光破晓，云销雨霁。

　　崖顶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殷温娇避开挂满露水的草丛堆，走在相对干爽的地面，她挑挑拣拣选了块巨大的山石登高远眺。

　　远方翠林碧水，清新可人。

　　很快，红日跃出江面，金子般的光芒无遮无拦，洋洋洒洒地落下，江面成了切割完美的琥珀，金波荡漾，和风徐徐。

　　深吸一口气，混合了草木清香和夜色微凉的水汽沁入肺腑。

　　江，还是那条江，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变换了观赏的位置，一切充满了鲜活与新意。

　　这是在佛窟内永远不能感受到的自由。

　　佛窟，与牢笼无异。

　　“走。”

　　法海丢下话，转身朝密林走去，丝毫不担心她会跟不上。

　　今日出门是临时起意，起因是之前□□给药的同时递给他一本书，封面写着：胎产书。

　　顾名思义，这是一本讲述女子怀孕生产的医书。

　　佛子生命顽强，怎么可能出事？

　　法海不记得当时他是怎么忍下如此荒唐的事情，只记得对方道，“我无法探脉，亦不懂异类脉象，她既然化身成人，人类女子的脉案可做参考。主持，想安然生下孩子，不是养在佛窟给口吃的就可以的。”

　　最后一句，暗藏了□□的医者仁心，多说无益。

　　法海面无表情地收走医书，藏在储物袋内，仿佛偷藏了一团火，将他烧得莫名心燥。

　　等到了佛窟，他后知后觉回过神，为什么□□不能来探脉呢？

　　因为他的命令？

　　呵~

　　颇觉讽刺的法海看着昏睡中的人，佛子顽强，但她的确太弱了，再经历几次意外，她或许会死。

　　死了，危及佛子，谁又来帮他度劫？

　　意识到这一点，他到底是拿出了医书，一目十行，将书中内容印在脑海。

　　原来孕期女子不能过多坐卧，需适当走动。

　　至于饮食，花样更是繁杂多样。

　　……

　　基于以上，加之雨天殷温娇听话的表现，法海觉得有必要带人出来强生健体。

　　阳光从茂盛的水杉枝叶漏下，蒸溶地表雾气，光开始变得雾蒙蒙。

　　殷温娇不问缘由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珍惜地，细致地观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的目光从呈羽毛状对称生长的小绿叶跳跃到一朵花，一束光……然后扫过前方的背影。

　　一帧一帧的光掠过他的头顶，良好视力让她不期然看到透红的耳朵。光透过前方人的耳骨，照亮毛细血管交织而成的血色，显出了右耳一排黑点的特殊，殷温娇目光顿了顿，那是阳光受到阻隔没能穿透的地方，黑点组成月牙状，她眯起眼睛看到了浅浅的牙印，原来那夜发了狠地撕咬是会留下印记的。

　　殷温娇捏住袖口，老和尚给的玲珑铛暂时没个用武之地，不知道能不能罩得住法海。

　　念头一旦起来，疯了般肆意繁殖，快的像是脚下爬藤，爬藤密密麻麻挂满了其中一棵水杉树，直到覆盖树顶。

　　前方身影站定，明明距离不近，他说出口的话仿佛落在耳畔，“继续走。”

　　殷温娇垂下目光，玲珑铛罩住法海又怎样，困住他，亦是保护他，杀不了他，玲珑铛失效后还要被他收走。

　　不划算。

　　两人默默无言，林间鸟儿清唱，歌声婉转清丽。

　　法海等了等继续阔步向前，徒留身后的人停留在原地，只是他稍稍动了动嘴唇，一股牵扯感从手腕升起。

　　有同样感受的殷温娇，身体突然被扯得向前一步，她低头什么也没看到，皮肤亦没有感触到异样，就这样她被对方无形的绳索牵扯的不得不往前多走几步。

　　然而，她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更何况用这种方式。

　　殷温娇就近抱住水杉，百年水杉主干粗壮，她双臂不能完全圈住，但足够阻拦前方人的步伐，结果迎来的却是对方隔空一掌。

　　掌风吹起额前碎发，击中怀中的水杉。

　　轰隆隆~

　　水杉拦腰折断，参天树干倒向一边，被其他水杉或低矮的乔木接住，呈斜角躺下。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殷温娇，她本能地躲开倒下的树木，法海趁机施力将她扯向空中，殷温娇像是一尾鱼，不情不愿地划过半空落入他人掌中，法海拦腰接住她转了半圈卸去冲击力将人安然放下。

　　此时，他们位置变了，殷温娇在前，法海在后。

　　殷温娇咽下惊呼，含着怒火的眸光射向法海，“你杀死了一棵树！”

　　法海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声音恢复的很好，接着反应过来来她话中的内容。

　　一棵树？

　　殷温娇愤怒的原因是一棵树？

　　法海侧身看向水杉，被佛掌摧毁的水杉裸露出木色截面，截面参差狰狞但没有血迹流出，他道：“它没有成精。”

　　一棵没有成精的树连殷温娇半个同类都算不上，怎么能引起她的怒意。

　　也许真如医书所说，女子在孕期会出现喜怒无常的情绪，就像现在殷温娇似乎是听到不可思议的论调，猛地张大眼睛，在情绪酝酿成风暴前夕倏然停止，垂下的睫羽浓密，遮住了她眼中想说的话。

　　法海不在意她的想法，一颗百年水杉死去便死去了，它的根已经腐烂，活着的不过是一幅躯壳早晚有一天会倒塌，届时伤到采集蘑菇的寺人才是不妙。

　　他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去哪儿？”殷温娇没有再保持沉默。

　　“散步。”法海回道。

　　这样的说辞听起来很奇怪，他停下脚步难得对始终抵着头的人解释道，“医书记载，妇人孕期满三月显怀，你腹部平坦似普通妇人，佛子发育缓慢，书上记载应该多走动。”

　　“以后，每天我会带你出来散步。”

　　直到佛子降世，他会杀了她。

　　殷温娇抬眸望向折断的水杉，默默替他补上未出口的话。

　　这个和尚说句好听的是个虔诚的佛家弟子，守其初心，始终不变，说句不好听的，他为了成佛得道不择手段，佛让他慈悲他便广施善缘，佛让他怒目他便执刀斩孽，与佛祖豢养的鹰犬有何区别？

　　明镜曾说过，法海立下荡除人间妖魔鬼怪的宏愿是受佛祖指点。

　　殷温娇大胆猜测，法海是如来放在人间传扬佛教的棋子之一，原本想是以武威慑，为百姓斩妖除魔收割信仰。

　　可惜，法海修为是高，却是个独行侠，一心杀妖杀魔杀怪，杀世间一切与佛背离的生物。

　　故而，又有了她腹中的金蝉子，这位以后走得是文道，开坛设法，广纳信徒，终是完成了佛祖期许，金蝉子得以修成正果。

　　她抬手覆住腹部轻轻向下按压，能察觉这里有个硬块，此外再没有其他显怀特征，这也是她到现在都不排斥有孕的原因。

　　原著里女主为了腹中孩儿权且从了刘洪走马上任，两人在一起日久刘洪没有发觉异常，直到一日，女主独自在花亭里晕闷过去忽然生下孩子，是南极仙翁奉菩萨法旨助其产子，恰巧刘洪从外赶回发现孩子，欲要将其杀死，才有了后来唐僧顺江而流被金山寺救起的剧情。

　　由此推断，殷温娇觉得她不会像普通孕妇那般挺起大肚子，而是到了时辰无痛生子，到时就不知道是否还有南极仙翁相助了。

　　思绪兜兜转转不过一瞬，殷温娇缓缓抬起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法海语塞当场。

　　她问：“你怎么看出我的腹部平坦？”

　　唐朝襦裙的特点之一是遮肉，束腰在胸部下方三指处，即能显出腰身苗条，还能遮住腹部赘肉，旁人很难通过外表判断女子腹部隆起程度，“所以，层叠裙下，你是有透视眼？”

　　简直越说越离谱！

　　明明是他担忧佛子状态，见她昏睡不醒渡了些灵气，坦荡的行为从她嘴里转了一圈便带上了不可言说的暧昧，她暗含嘲讽的眸光落入他眼中，是挑衅，是星火，一路燎灼，烧得嗓子发干，眼底红光隐现。

　　“我有法眼，世间万物什么看不得！”

　　法海甩袖离开。

　　“等等！”殷温娇举起手腕，“撤掉！”

　　前方人脚下用力，回过头走到她面前同样高举手腕，念了一声咒语，原先锁住脚踝的细链出现在他手腕，目光沿着细链延伸，另一端落在她手中，准确的说同样锁住了她的手腕。

　　他冷声道：“锁妖链，显身时，如你所见是一条普通锁链，隐身时百里之内你没有任何感觉，超过百里则会把你引回主人身旁。”

　　“鉴于你多次逃跑劣迹，你觉得我会放开？”

　　殷温娇放下举得有些酸痛的手，嗤笑他：“法海，你是对自己的法力没有自信吗，在金山寺我能逃到那里去？”

　　“再说了，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找来一根绳索，会些咒语就是主人了，照你的逻辑，锁链一端锁的是你，若我同样会了咒语，岂不是你的主人？”

　　连讽带刺的话，噼里啪啦落下，殷温娇褪去了之前的死气沉沉，有恃无恐般一通输出。

　　法海没有再说话，而是指尖点在她额头，这个动作像是按下了消音穴，不好听的话全部消失，聒噪的人愣怔站住。

　　顺着指尖传入殷温娇脑海的是一串文字，她不认识，却知道它们的意思和读音。

　　心随所动，一串咒语从她口中念出，手腕上的锁妖链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只是隐身，并没有解除。

　　她抬眼望向法海等待他的解释，法海冷笑一声，高举的手腕轻轻一动，殷温娇被无形的牵引又是往前一扯，对方像是一堵墙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她撞上宽厚胸膛。

　　一声闷哼，殷温娇捂着鼻尖，鼻子一酸，生理性眼泪蓄在眼底欲坠未坠，与她可怜的模样相比，带着鼻音的声音显得咬牙切齿。

　　“法海！”

　　主人说辞，法海本意叙述的是锁妖链，谁曾想被殷温娇误解，他定定看着怀中人，眼神轻蔑，“谁才是主人？”

　　殷温娇黑下脸，两人挨得近，近到对方低头只能看到她，殷温娇眼神一暗，趁其不备抬脚踩住对方脚尖。

　　她第一反应，是硌脚。

　　接着，殷温娇感觉不对劲——法海就这么轻易被她踩住了？

　　殷温娇猛地抬头，黑白双鱼轮转在法海眼睛中，他望向崖顶，道了声：

　　“有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