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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重建涿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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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踏入燕云十六州,我就发觉阿蓁一直眉头紧锁,但不知是不悦还是担忧。我尝试询问,但她一直沉默不语,我愈发背后有我所不知道的过往。
因此次我是以汉人郡主的身份前来,太后特赐两名精通汉家礼仪的嬷嬷随行。
一早我便穿上了特意准备的汉人服饰,女官依照着宋国女子时兴的发饰为我梳妆。
突然发觉,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做汉人打扮。因军营简陋,侍女为我打来一盆清水。我看着水中的自己,有些恍惚,这好像更像我记忆中的自己?
我走入主帐之中,看到耶律隆庆正伏案仔细看着一幅图,连我靠近都未发觉。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图上简单几笔勾勒,好像是一座城市的地图,我开口问他:
“这是哪儿?”
他一惊,看见是我后回道:“阿鸢你来了。”他指着地图道,“这是涿州城图”
城图的描绘的地方,外围像是一把竖长的钥匙,原本商业、居民区现如今已经是破败不堪,已经找不出和城图中相似的地方,整座城池满目疮痍。
震惊和痛惜充斥着我的心头,战争竟能如此轻而易举覆灭一座城池!
“我昨夜已让人安置好了粮食药物,庖人和医官也已安排城中待命,粥棚也已准备妥当。”
耶律隆庆抚了抚长时间皱着的眉,松叹了一口气。
“阿鸢你的到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但我现下还是被一事所困扰。”耶律隆庆指着城图的西南角,“此处与宋国接壤,城墙虽破可重砌,但即使城墙再高,也承受不住宋军频繁的侵扰。”
我接过他手中的城图,凑近仔细端详。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自我脑海深处浮现,仿佛是上一世的记忆,高高的城墙之下,似乎有一条宽宽的河道。
我把城图放于案上,指着一处道:“若在这里修一条围绕城墙的河道,引水入渠。再将在城门与河渠之间建一座可以活动的城桥,敌军来犯时,将城桥抬起,护城河便可以成为阻挡的水屏障。”
耶律隆庆一脸不可置信,眼睛一直来回扫视地图的每个角落,随后他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角落道:“拒马河北支直接流经涿州西部与北部,敌军若想攻城需先涉水,从而出现防守空隙!但涿州地势低,拒马河且水流湍急,汛期恐会水淹城内......”
“那便在引水处修建闸口,汛期闭闸,旱期开闸,既可防洪,又能蓄水。再引水入城,连通水系浇灌农田。”萧排押不知何时也进入到了帐内。
话毕,我们三人相视一笑,困扰耶律隆庆多日的烦恼找到了答案,便让侍从立刻去召集工曹官和军中匠作来大帐详谈。
我准备起身去城内看看施粮的进展,萧排押拦住了我。
“郡主的聪慧着实让在下钦佩,不过若是郡主准备去看望灾民的话,这一身衣物或有不妥。”他继续道,“城中百姓受苦多日,而郡主衣着华丽,恐会引起百姓的不满,且郡主身上的物品贵重,甚至可能会引起百姓哄抢的骚乱。”
随后,萧排押便命家奴递上了一套汉人衣裙
“这是城中寻来的干净整洁的布衣,是本地汉人女子常见的样式。寻,另外郡主的发饰也需更换,这是我从城中寻来的清白妇人,这几日便由她来服侍郡主”他说完,家奴将一名汉人女子推到我身前,女子扑通跪地,怯懦地看着我。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忽视了!
“那便多谢萧世子了。”
说完我便带着女子欲回自己营帐,却未曾发觉耶律隆庆左手食指正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经过几天几夜的商讨规划,耶律隆庆终于定下了修建护城河的具体方案。
但连日的施粮,似乎并没有很好改善城中百姓的生活,反而滋生出一些每日游手好闲,只知伸手要粮的惰汉。
我坐在粥棚旁临时摆放的餐桌上,一筹莫展。此时萧排押不请自来,坐在了另一侧。
“郡主可有心事?”
虽然前日他帮了我,但打心眼里我还是讨厌这个男人,便刻意往一侧又挪了挪,回道:
“是呢,一直施粥也不是长久之计,粮草总有消耗殆尽之日。如何将生计恢复才是难事。”
“为何不招纳城中男子修缮城墙,挖渠引水,每日做工者可得工钱,有饭可食;城中女子聚集一处织布纺织,用于别城贸易;有田者恢复农耕,无田者以工换食。”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闯入了我与萧排押的对话,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一名汉人官吏。他穿着粗布衣裳,虽洗的发白,倒也干净。他左手捧着一本账簿似的册子,右手握着一支毛笔,笔尖还蘸着墨,似乎正在核对或记录着什么,一副文人模样。
萧排押听完,轻笑一声:“你这汉人说得轻巧。城内府库空虚,岂是纸上谈兵这般容易?”
他的话点醒了我,法子比单纯施粮周全得多。但这办法虽好,实行起来却千头万绪。
我沉吟片刻,问道:“法子不错,但工钱从何而来?如何分工?如何防止有人冒领?老弱妇孺又当如何安置?”
赵谨似乎早有思考,答道:“郡主所虑极是。工钱可由府库先行垫付,待秋后税收归还......”
听完他的论述,我觉得此事似乎可行,便对他报以微笑,开口询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赵谨,是这城中的书吏,拜见郡主,世子。”
赵谨交手行礼,虽低头弯腰,但脊梁挺直,颇有正人君子的感觉。
我对他道:“赵书吏对城中的治理很有见解,可愿随我前去拜见恒王?”
赵谨再次向我恭敬一拜:“此乃下官荣幸!”
我在城中找了好一会耶律隆庆,最后在城墙边见到了他的身影。他竟然亲身上阵,踩在齐踝的泥泞中,衣袖挽至肘部,接过身旁匠人手中的铁锤,为士兵示范夯土的诀窍。激起的泥点溅在他华贵的衣袍上,他也浑然不觉。
一群胡人士兵,在为城中的汉人修筑屏障,耶律隆绪‘胡汉一家’理念,是否真的是可以实现的?
我将赵谨介绍给耶律隆庆,他从起初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惊喜,再到最后的如获至宝。他将赵谨请入帐中与他的军师将官们详谈。
秋风渐起,虽城中重建暂未完成,但水渠已经修缮大半,城中生计也在逐渐恢复,至此耶律隆庆准备起身回上京。
令我意外的是,赵谨并没有随队。
临行前我问他,如果不愿在恒王麾下做事,也可跟我回京,他有学识,有智慧,有抱负,阿爹一定非常喜欢。
他站在修葺一新的城墙上,俯瞰涿州城,缓缓开口:
“下官自小在涿州城长大,涿州便是下官的根,根在哪人便在哪。何况受恒王赏识,已向南京留守举荐由在下代掌县令一职。留下来造福一方百姓,倒也不错。”
我看着远处的夕阳,陷入沉思。
根在哪人就在哪,那我的根又在哪?
我究竟是汉人还是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