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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北镇抚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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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过后,南京城的秋意渐浓。
沈文渊独自站在鸡鸣寺的山门外,远眺着笼罩在薄雾中的紫禁城轮廓。
三天前的那场风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在南京官场激起了层层涟漪。
“子深兄可是在思考那日之事?”徐婉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沈文渊的沉思。
他转身,见徐婉如一袭淡青色襦裙,外罩月白比甲,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书卷气。
“婉儿姑娘也来礼佛?”沈文渊微微颔首。
“来还愿。”徐婉如浅浅一笑,”那日多谢子深兄出手相助,否则家弟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沈文渊摇头道:“令弟本是无辜受累,赵知府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两人并肩走在寺前的石阶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士蕃此举,意在试探。”沈文渊沉吟道,“他明知令弟与走私案无关,却偏要拿他做文章,无非是想看看各方的反应。”
徐婉如轻蹙娥眉:”“我徐家近年来式微,他为何还要如此相逼?”
“正因为徐家式微,才好拿捏。”沈文渊停下脚步,目光深远,“赵士蕃在应天府经营多年,如今严嵩倒台,他急需寻找新的靠山。此番动作,既是在清理严党余孽,也是在向朝中某些人表忠心。”
徐婉如闻言神色一凛:“如此说来,这只是开始?”
“恐怕是的。”
沈文渊叹了口气:“朝局动荡,地方必受影响。你我都要早做打算。”“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匆匆走来,递给沈文渊一封密信:“沈先生,方才有一位军爷留下此信,说要您亲启。”
沈文渊拆开信件,脸色渐渐凝重。
“是李将军的信?”徐婉如关切地问。
沈文渊将信纸递给她:“振武兄说,兵部已有密令,要整顿南直隶卫所。赵士蕃可能会借此机会,安插亲信,掌控兵权。”
徐婉如快速浏览信函,指尖微微发颤:“若让赵士蕃掌握了南京兵权,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沈文渊压低声音,“信中还提到,朝廷可能重启海禁,严查私人海上贸易。”
这句话如同重锤,击中了徐婉如心中最深的忧虑。徐家近年来之所以能勉强维持,很大程度上依靠与海外商人的私下贸易。若海禁重启,徐家将陷入绝境。
看着徐婉如瞬间苍白的脸色,沈文渊温声道:“婉儿姑娘不必过于担忧。此事尚无定论,振武兄也在朝中多方周旋。况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况且即便海禁重启,也总有通融之法。我在北京有些同年,或可相助。”
徐婉如抬眼望他,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感激:“子深兄为何要如此相助?徐家如今…已无以为报。”
沈文渊微微一笑:“士为知己者死。婉儿姑娘是难得的奇女子,文渊敬佩。再者说…”
他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玄武湖,声音渐低:“这世道,商人不易,女子经商更不易。能助一程,便助一程吧。”
两人沉默片刻,各怀心事。秋风拂过,带来远处梵钟的余音。
“子深兄可知道,”徐婉如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落叶,“家父病倒前,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沈文渊摇头示意她说下去。
“他说,大明就像一艘华丽的大船,外表光鲜,内里却已蛀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
她转过身,直视沈文渊的眼睛:“如今看来,家父所言非虚。而这艘大船一旦倾覆,船上之人,无论贵贱,都将难逃厄运。”
沈文渊心中一震,徐婉如这番话,道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所以,”徐婉如继续道,语气坚定起来,“我们不仅要自保,更要设法让这艘船航行得更稳些。至少,不能让它在我们眼前沉没。”
沈文渊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小觑了她。她不只是个精明的商人,更是个有见识、有担当的奇女子。
“婉儿姑娘有何高见?”他郑重问道。
徐婉如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这些年来与海外商人交易的记录,其中不乏与倭寇、葡萄牙人有关的线索。若用得妥当,或可制约赵士蕃之流。”
沈文渊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信息…很是危险。”“
“但很有用,不是吗?”徐婉如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商场如战场,若无几分自保的手段,徐家早已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锦衣卫装束的骑士在寺前勒住马匹,目光如电般扫过沈文渊和徐婉如。
“可是沈文渊沈先生?”骑士的声音冷硬如铁。
“正是在下。”
沈文渊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册子收入袖中。
“北镇抚司有请。”骑士递上一面腰牌,“事关朝廷机密,请即刻随我前往。”
沈文渊与徐婉如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北镇抚司突然插手,意味着南京的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更深、更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