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月照长空》长风万里归

16、倭寇突袭

　　演武场上，硝烟弥漫，空气中混杂着火药刺鼻的硫磺味和秋日干燥的尘土气息。
　　李振武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场中正在进行的佛朗机炮试射演练。
　　“装填！”他声如洪钟，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有力。
　　士兵们动作娴熟地操作着这些新式火炮——这是李振武费尽周折从广东水师调来的十二门中型佛朗机。
　　炮身用精铁铸造，子铳与母铳分离的设计使得装填速度比传统火炮快上数倍。
　　沈文渊站在观摩席中，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火器演练。炮弹呼啸而出，远处设立的标靶木屑纷飞，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徐婉如，发现她脸色略显苍白，纤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徐姑娘可是受惊了？”沈文渊压低声音问道，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半步，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徐婉如轻轻摇头，唇角却泛起一丝苦笑：“只是想起父亲曾说，火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些军械所费不赀，却不知能换来几日安宁。”
　　他们的对话被又一轮齐射的巨响淹没。
　　李振武显然对演练效果颇为满意，坚毅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他大步走向观摩席，向在场官员讲解道：“诸位大人请看，这佛朗机炮射速快、精度高，若部署于江防要冲，足可震慑倭寇舰船。”
　　赵士蕃抚须颔首，官袍在秋风中微微飘动：“李守备果然精通兵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此利器，所需银两恐怕不是小数吧？”
　　沈文渊敏锐地注意到，赵士蕃说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徐婉如。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起近日听闻赵士蕃正在为独子物色商贾之女联姻，以解决其挥霍无度造成的财务困境。
　　演练结束后，官员们陆续散去。李振武特意留下沈文渊，二人沿着演武场边缘漫步。
　　“文渊兄觉得今日演练如何？”李振武问道，随手拾起一枚哑火的炮弹，在手中掂量。
　　沈文渊沉吟片刻：“火器之利，确乎惊人。然器械虽精，终需良将精兵方可发挥效力。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一下，看向远处正在与赵士蕃周旋的徐婉如，“军械采购、粮饷筹措，皆与民政息息相关。”
　　李振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压低声音：“你可知为何赵知府对此事如此热心？”他不等沈文渊回答，继续道：“他的妻弟在松江私设工坊，专事军械铸造，质量低劣却价格高昂。此次江防加强，于他而言乃是发财良机。”
　　沈文渊心中一沉。他早知官场腐败，却未想到连边防大事都成了某些人牟利的工具。
　　夕阳西下时，沈文渊在演武场外的小河边找到了徐婉如。她独自站在柳树下，望着流淌的河水出神，晚霞为她素雅的衣裙染上一层暖金色。
　　“徐姑娘可是在为此事烦忧？”沈文渊轻声问道，停在她身侧适当的位置。
　　徐婉如转过身，眼中带着几分疲惫：“赵士蕃方才暗示，若徐家能参与军需供应，他可保我弟弟免去徭役。”她苦笑一声，“这分明是要拉我入那浑水。”
　　沈文渊眉头紧蹙：“万万不可。军械关乎将士性命，更关系江山社稷。若是质量有差，战时便是滔天大祸。”
　　“我自然明白。”徐婉如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收拾器械的士兵们，“只是赵士蕃的手段，沈公子也是知道的。他若诚心为难，徐家生意恐怕...”
　　一阵秋风吹过，柳枝轻拂水面，荡漾开圈圈涟漪。沈文渊看着徐婉如忧心忡忡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婉如姑娘，”他不由自主地唤了她的名字，省去了姓氏，语气却格外郑重，“此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赵士蕃虽权势滔天，却也并非无懈可击。”
　　徐婉如惊讶地抬眼看他，眸中映着夕阳余晖，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两人目光交汇，一时无言，只有河水潺潺流淌的声音。
　　良久，徐婉如轻声道：“沈公子何必为我涉险？赵士蕃睚眦必报，你科举在即，若是开罪于他...”
　　“科场功名固然重要，但有些事，比功名更重要。”
　　沈文渊语气坚定，自己都惊讶于这份突然的决心：“况且，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边防守卫的将士，为了这大明江山。”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驿卒疾驰而来，直奔李振武的营帐。不多时，李振武面色凝重地走出，目光扫视一圈后，径直向沈文渊和徐婉如走来。
　　“倭寇突袭崇明卫所，”他声音低沉却急促，“卫所千总殉国，官兵伤亡惨重。”他看了一眼徐婉如，稍作犹豫后继续道：“据幸存者说，倭寇使用的火铳，似乎比官军的还要精良。”
　　沈文渊和徐婉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安。
　　硝烟散去后的演武场突然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唯有那句未尽之语在三人之间回荡——
　　倭寇的火器，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