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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比武大会(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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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假惺惺地作秀就能换来同情。”闻当归道:“要真的念惜同门情谊,切磋时就应该手下留情。而不是在这猫哭耗子。虚伪。”
面对这示威的一击,陈慕只是微微抬眸。在长鞭临身的刹那,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
一声沉闷的藤鞭击地声,陈慕脚尖早在前一秒就离地跃起。
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只看到一道快到极致的黑色残影与闻当归错身而过。
闻当归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长鞭悬在身后,脸上的神情凝固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道细细的血线,正在她护体青光上迅速蔓延开来。
剧痛传来。
但闻当归毕竟也是个骄傲了一辈子的少年人,面对如此逆境,怎么可能举手投降?这一剑反而激起了她更甚的斗志。只见她双目微微泛起红丝,咬牙用力挥舞藤鞭。
“龙吟虎啸!”那藤鞭如一条鬼魅难缠的毒龙般,腾空朝陈慕袭来。
陈慕当即旋身回避,紧接一道剑光将藤鞭打开。然而动作慢了一步,手臂上却是被刺藤长鞭自带的毒刺轧出了淡淡红痕。
她眉头一皱,反手剑出惊鸿,红焰直奔闻当归的藤鞭。
“闻当归该庆幸,她遇到的是现在的陈慕。如若是几年前,早在她的藤鞭触碰到陈慕的一瞬间,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看台上的素月长老道。
“师尊……真有这么夸张?”他身旁的玉影道人眯起双眼,仔细观察着场上的两个小辈。
“绝不是胡编乱造。我问你,但论灵根,天火灵根是不是已属火灵根中最强者了?”素月长老问道。
“不错。”
“陈慕的灵根,不是天火灵根,而是远在其之上的真火灵根。”素月长老道:“换言之,就是至真至纯之火,上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的凤凰族裔。”
闻当归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甚至没看清陈慕是怎么出剑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但她没有退路。
“陀罗四幻!”随着重重一击,她手中的刺藤长鞭分化出数道难辨真假的幻影,如雨林中拔地而起的万千藤蔓那样,系数朝着陈慕扫去。
面对这覆盖性的攻击,陈慕动了。她身影再次模糊,如同融入风中,在藤鞭分化出的无数藤蔓中穿梭,速度快到留下道道残影。
“师姐人呢?怎么……不见了?”
看台上的外门弟子们聚精会神关注着擂台中央,却无一人能在这遮天蔽日的藤蔓牢笼中找到陈慕影踪。
场上一片鸦雀无声,人人屏息凝神。
闻当归亦乱了阵脚,但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她将那万千藤蔓瞬间朝着中心聚拢,想借此彻底困住陈慕。
无论陈慕在哪里,她赌她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招式范围之内。
然而眼看藤蔓木牢已经越缩越小,仍然不见陈慕踪影。便在闻当归犹豫不定之时,面前轰然炸开漫天火光。所有藤蔓系数化为灰烬,场上一片混沌。
火光夺目,热浪与浓烟促使闻当归下意识眯起眼睛。
一道黑色身影朝她袭来。
闻当归大骇,仓促间凝聚起一面厚实的木盾挡在身前。
陈慕眼神淡漠,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赤红剑气,轻飘飘地点在木盾中心。
“咔嚓!”
木盾瞬间布满裂痕,轰然破碎。闻当归如遭重锤,护体灵光破碎,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在结界上。
全场死寂,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百花峰席位上,顾漪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刚要猛地站起,陈慕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已经扫了过来,让她心头莫名一悸。
怎么会……明明只是扶摇峰的一个小辈、连金丹都不到的少女,却让她感觉恐惧从脊柱蔓延开来。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与不满的少年声音从远处传来。
“喂喂喂!不是说好了给我留一个的吗?师姐你这下手也太快了!本公子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金光自远处禁地方向疾驰而来,瞬间落在光罩边缘。正是南宫流景!他一身华贵的金袍有些凌乱,发冠也歪了,脸上还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惺忪。
陈慕瞥了他一眼,收剑入鞘,抱着手臂,冷冷道:“剩下这个归你了。”
她既已通过顾若薇和闻当归证明了恩师林洛的高明,没辱没了她的名头,自然也没兴趣继续给林让卖命。说完,她竟看也不看顾漪和百花峰众人,脚尖一点,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瞬间冲出了光罩:“我认输,扶摇峰换他上。”
她不过几个起落便跳到了看台上,面无表情地观看着场上一切,只留下满地惊骇和那道冰冷的余韵。
南宫流景看着远处陈慕的身影,撇了撇嘴,随即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步踏入光罩之中,伸了个懒腰,对着脸色铁青的顾漪和她身侧花容失色的风回雪,勾了勾手指:
“哟风师姐,最后一个怎么是你啊?别愣着了,大家都赶时间。打完收工,本公子还要回去补觉。”
结局,已无悬念。
金丹初期已经渡过劫的南宫流景,又是在五行生克之外的阳属性天灵根,对上一个虽为筑基后期但是冰灵根的风回雪,完全是碾压。
“阳元淬体!”
“金酝罩日!”
“饮中八仙歌!”
“纯阳剑法!”
金色的火焰如同骄阳般在光罩内升腾,几个呼吸间,风回雪的所有冰刺与冰锥全部融化成一滩水,狼狈不堪。
最后一剑,哪怕风回雪已经败局注定,南宫流景仍然卖力地祭出了一个华丽的大招:“白!虹!贯!日!”数道银色剑影如游龙般,他解开腰间的酒葫芦狂饮一口,将酒葫芦与剑同时朝着风回雪飞去。一瞬间,酒葫芦炸开了滚滚热浪与刺目的光芒,将缭乱炫目的剑影镀上了金光,逐个将风回雪的冰锥击碎在空中。
几乎是招式被破的一瞬间,她趔趄向后倒去。
裁判长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响彻死寂的问道台:
“百花峰全员淘汰,扶摇峰……胜!”
短暂的死寂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哗然。惊呼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问道台,
惊天逆转。
被所有人冷眼相待、幸灾乐祸嘲讽的扶摇峰,在还剩三个人的情况下获得了全胜。
顾漪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光罩内那个正打着哈欠、抱怨着“没意思”的金袍少年,以及扶摇峰席位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无法理解的震骇。
东方凌盛在弟子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林让身边,看着眼前这梦幻般的胜利,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师尊,我们……我们赢了?”
林让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
“可是……阿慕和流景他们到底是怎么……”
林让看着陈慕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光罩内正朝她挤眉弄眼的南宫流景,回想起昨夜那近乎绝望的奔波与谈判,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赢了……”她低声呢喃,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坚韧的力量。
东方凌盛看着林让复杂的神色,忍不住追问:“师尊,您到底是怎么说服阿慕和流景的?流景不是要去禁地值守吗?阿慕她……”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个最难搞定的师弟师妹,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力挽狂澜。
林让轻轻叹了口气,昨夜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暮色苍茫,月凉如水。
林让拖着疲惫的小短腿,先敲开了南宫流景那间装饰极尽奢华的金丝楠木房门。
南宫流景正斜倚在织锦软榻上自斟自饮,看到林让,挑了挑眉,语气慵懒:“哟,师尊?稀客啊。喝一杯?这可是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林让没理会他的调侃,开门见山:“明天的宗门比试,我需要你出席。”
南宫流景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玩味:“出席?去打那场必输的架?有什么意思?不是针对师尊你啊,但我明天还得去禁地给太上长老他老人家打下手呢,听上去不比在擂台上丢人现眼强么?”他话语直白,毫不客气。
林让的心沉了沉,但没有放弃。她走到桌边,费力地跳上椅子,将东方凌盛推演的那份布满标记的对阵图摊开在南宫流景面前:“这是我们能排出的最优对阵。百花峰很强,但我们并非没有机会。”林让的小手指点着图纸,声音带着超越外表的冷静,“关键在于……”
她费劲唾沫解释了一番,最后眼神十分坚定地望向他:“你的位置,是最后的底牌和奇兵。只要你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对上他们剩下的中高阶弟子,以你金丹期的实力,配合我们之前的消耗,翻盘并非不可能。”
她看着南宫流景的眼睛,用上了从无数网文中汲取的套路,进入了传销模式:“想想看,徒儿。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在宗门存亡的危机关头,在万众瞩目之中,你,南宫流景——贵为东曜国二皇子和阳灵根天之骄子,出于义气为同门鏖战。一手华丽又强势的狠招打得敌人连连败退,简直如同神兵天降、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扶摇峰于水火!这难道不比在禁地门口站岗听着那些老家伙唠叨更刺激?”
南宫流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闪烁。他沉默了半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
“有点意思,听起来确实比守大门带劲。”他摩挲着下巴,“不过,禁地那边是太上长老亲自点的卯……这样吧,我去问问轮值的安排,看能不能调个班。明早给你答复。”
离开南宫流景的房间,林让心中并无多少把握。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后山那片属于陈慕的、孤寂清冷的竹林小院。
竹影婆娑,月光清冷。陈慕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陈慕,是我。”林让站在门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更不想管扶摇峰的事。”林让继续说道,声音带着疲惫和真诚,“我为当年的事道歉。林洛的遗物……是我处置不当,伤了你的心。我那时心乱了,只想尽快结束那场难堪的大会,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
依旧没有回应。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扶摇峰,不仅仅是我的,也不仅仅是林洛的。它是我们所有人的。那些还在坚持的弟子,还在为这个‘家’拼命。”林让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你讨厌我,对现在的扶摇峰失望。但如果你能以她亲传弟子的身份,为扶摇峰赢下这场比赛,为她守护住这最后的尊严,让她知道,她的传承还在,她的弟子依旧实力卓绝……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才是她最大的骄傲。”
林让几乎是掏心掏肺,将姿态放到最低。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那扇紧闭的、冰冷的房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林让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准备转身离开时。
“吱呀——”
房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陈慕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苍白冷漠的脸。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冰冷的星辰。
“说完了?”她的声音比夜风更冷。
“我……”
“我怎么做,是我的自由。”陈慕打断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扶摇峰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她的骄傲,不需要靠一场无聊的比试来证明。”
“砰!”
话音未落,房门被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竹林中回荡。林让鼠躯一颤,眼巴巴看着冰冷的门板彻底隔绝了内外。
林让呆呆地站在门外,夜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就在她有些怅然若失地往回走时,却听见那小屋中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而后,便是磨剑石划过剑刃——
林让不可置信地回头,那小屋还是孤零零地伫立在林间。她看了许久,嘴角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披星戴月而归。
“居然是这样……”东方凌盛有些惊愕。
林让苦笑着摇摇头,“流景只答应去问问轮值,陈慕……更是直接摔门让我滚。”她的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但恰恰是这样,才证明他们会认真考虑,甚至一定会来。毕竟……那俩可都是口是心非到不行的叛逆少年啊。”
东方凌盛看着陈慕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在光罩内接受扶摇峰弟子欢呼的南宫流景,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复杂。
陈慕那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可她最终还是来了,以最震撼的方式,一剑定乾坤。而南宫流景,也如约而至。
东方凌盛低头看向身边小小的师尊,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全新的敬意。这个看似弱小的孩童身体里,似乎蕴藏着连他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坚韧。
林让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山峦,那里早已没有了陈慕的踪迹。只有她那浴火而出的黑色身影,连同东方凌盛的翩翩白衣、南宫流景的酒葫芦与长剑、燕灵的倔强、柳承鹭的一往无前、以及许许多多今日同舟共济,齐心协力的扶摇峰少年们,在她脑海中汇聚成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风景。
她开始觉得,扶摇峰像是一个类似于家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