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老还童后如何驯养逆徒》琼岛春阴

12、比武大会（五）

　　整个问道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扶摇峰众人如同石化，手依然悬在半空中未能来得及收回，眼睛却一动不动望向擂台之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逆空而临的黑色身影。
　　“她不是宣布永不参赛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重伤的东方凌盛都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陈慕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那个卡在半路上、正发懵的扶摇峰练气期弟子，用她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嗓音道：
　　“没你事了，走远点。”
　　那名弟子愣了一会，紧接着便是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见那人退出擂台范围，陈慕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定格在面前的顾若薇身上。
　　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用剑鞘遥遥一指，声音平淡无波：“开始吧，不必留手。”
　　顾若薇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慢着！”顾漪振声对主位上的几名长老和陆玄枵抗议道：“陈慕根本不在扶摇峰事先上报的人员名单里，她没有资格站在上面。”
　　言罢，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坐在最高处正中央的陆玄枵微微抬眼：“哦，是么？”接着，她给旁边的天梁使递了个眼色：“把各峰上报的人员名单拿过来。”
　　“是。”
　　不过片刻，天梁使就双手奉上了一管卷轴。陆玄枵接过后仔细审阅，不久便合了起来。她目光扫过场下躁动不安的人群，最终落在顾漪身上：“顾长老，陈慕的确在这份名单上。”
　　“什么？？！”
　　此话一出，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或许是看台上惊诧的气氛过盛，顾漪受到影响亦不肯罢休。她质疑地望向扶摇峰方向，只见林让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她刚要再次质问陆玄枵，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掌门抢了个先：
　　“不过，陈慕是作为替补被记名在册——如若原定的两名高阶弟子不是因特殊情况而缺席，照理来说，不应该启用替补才对。”
　　陆玄枵语气平淡非常，而顾漪耳朵尖得很，一下就从中抓住了蹊跷。陆玄枵话音刚落，顾漪便立刻抬头对天梁使诘问道：“扶摇峰报上来的参赛弟子是谁？现在在何处？”
　　天梁使顾左右而言他，先是看了眼陆玄枵的脸色，而后才回复道：“梁青玄、赵百川。”
　　便在顾漪刚要志得意满地对林让追究二人去向时，只见天梁使身后的素心道人开了口：“这二人方才陷入昏迷，初步诊断应该是严重的伤暑，被灵医们抬走诊治了。”而后，她递上两张问诊表。
　　“对哦，我说梁师姐和赵师兄怎么方才不见了！”
　　“我当时坐在他们旁边，好像是赵师兄先喘不上气，然后梁师姐也说有些胸闷乏力。”
　　“对，还是我和燕师姐把他们托去灵医处诊治的。”
　　扶摇峰几个弟子琢磨出了眉目，一环扣一环地复盘着那两人动向。天梁使端详再三，又传唤了灵医，这才确认无误两人的确因为伤暑而昏倒。
　　东方凌盛正寻思着，怎么二人好端端的会突然中暑。却见林让微微一笑。
　　“师尊，梁师妹和赵师弟怎么会……啊！”东方凌盛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那丹药？”
　　“嘘。”林让嘴角弯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你别问。”
　　东方凌盛左看右看，还是不住低声过问了一句：“没有副作用吧？”
　　“没有。”林让道：“而且味道还不错。”

　　“掌门。”天梁使走过来将一切禀报给了陆玄枵。
　　陆玄枵听闻只是点点头：“如此一来，陈慕上场也是合乎规矩的。那么时不可待，双方无异议就开始比试吧。”
　　顾漪脸色黑得难看，一旁的闻当归却是不解起来：“师尊，陈慕不过一个筑基中期的小辈，虽然有几分能耐，但也不至于撼动顾师姐吧？”
　　顾漪叹了口气，咬牙怨道：“陈慕不一样。”她望向那少女凌冽又疏离的身影，额角流淌一滴汗水：“那可是林洛一手带大的孩子……”

　　看台上，雨长老轻轻挥扇，对身旁一席白衣青年问道：“素月，你怎么看？”
　　一直寡言少语的素月长老思忖半晌，摇了摇头：“若薇没有胜算。”
　　“和我想的一样。”雨长老笑眯眯道：“当年林洛在时，扶摇峰常年位居四峰之首。而陈慕呢，又是她这旷世奇才座下最为杰出的弟子。说起来，如果按照陈慕从前的修炼速度来讲，她现在应该已经是远在顾若薇和那位东曜国小殿下之上的存在了吧……”
　　闻言，素月长老纤如蝶翼的长睫微微轻颤。前尘往事蒙上心头，只留下一句轻叹：“可惜。她如今也还是没能从中走出来。”
　　“是啊，如果久久不突破心魔，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卡在中间了。”雨长老摇了摇头：“真是命运弄人。”

　　擂台上，顾若薇也对着陈慕揖了一揖——然而谦和的动作中，却隐隐藏着几分惊恐。
　　随着白衣道人一声令下，金色气罩升起。顾若薇玉指轻按，吹出一段节奏奇异的旋律。放眼望去，只见那一个个音符刹那间化作万千银丝朝陈慕涌去，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她束缚在内。
　　紧接着，笛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不再是惑人心神的幻曲，而是凝聚成实质的杀伐之音。
　　无数道青翠欲滴、边缘锋锐如刀的叶片凭空凝现，每一片都高速旋转着，发出切割空气的厉啸，汇成一股毁灭性的碧绿风暴，铺天盖地朝着陈慕席卷而去——
　　陈慕轻哼一声，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嗡——！”
　　随着剑刃的寒芒迸发，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赤红波纹，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自剑尖猛地扩散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心悸的湮灭。
　　波纹所过之处，那气势汹汹的碧绿叶刃风暴如同遇到了克星。高速旋转、蕴含金丹灵力的叶片，在接触到赤红波纹的刹那，竟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瞬间由碧绿转为焦黄、枯黑，继而化作无数细小的灰烬，簌簌飘落。
　　顾若薇如遭重击，玉涧鸣泉发出一声哀鸣。她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溢出。
　　“原来如此，这丫头还真是聪明，一举解决了顾若薇的两次进攻，一气呵成。”
　　“她料定了顾若薇在幻茧后必然祭出万叶斩？”
　　“不错。”
　　陈慕的目光穿过飘落的灰烬，落在顾若薇惊魂未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到极致的漠然，仿佛刚才抹去的不是金丹修士的杀招，而只是拂去衣袖上一粒尘埃。她没有追击，甚至没有摆出任何进攻的姿态，只是用剑鞘遥遥一指，声音平淡无波，却比任何挑衅都更具压迫感：“再来。”
　　顾若薇握着玉笛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挫败感和那如同凝视深渊般的压力让她心神剧震。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玉笛再次横至唇边，这一次，笛音不再是清脆或尖锐，而是变得低沉、晦涩，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韵律。她周身浮起淡淡青光，金丹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森罗狱。
　　“轰隆”一声，无数粗壮虬结的青色巨藤破开坚硬的地板，如同苏醒的远古巨蟒，疯狂地拔地而起。藤蔓上生满锋利的倒刺，流淌着粘稠的绿色汁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
　　它们交织缠绕，瞬间将半个擂台化作一片原始森林——巨大的藤蔓带着万钧之力，遮天蔽日般朝着陈慕当头砸落、缠绕、挤压。
　　空气被挤压得发出爆鸣，连擂台边缘的金色光罩都剧烈波动起来。
　　“这便是以木灵之力沟通大地，瞬间创造一片草木囚笼吗？”台下弟子们议论道：“顾师姐明明擅长疗愈系术法，没想到进攻的势头也迅猛非常。”
　　顾若薇眉头紧锁，眼神中尽是决绝：她不信在这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的森罗狱中，陈慕能有什么作为。
　　看台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改天换地般的恐怖景象震慑。
　　陈慕动了——在巨藤砸落、缠绕的瞬间，她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她只是极其简单地抬手一斩——
　　“铮——！”
　　一声清越到穿金裂石、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束缚的剑鸣，骤然响彻整个问道台。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凝练如实质的赤红剑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毫无花巧地从那古朴的剑鞘中冲天而起。
　　没有复杂的剑招，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一道线。
　　一道赤红的、笔直的、仿佛将空间都切割开来的线。这样干净利落地迎向了那铺天盖地的、狰狞恐怖的青色巨藤森林。
　　无声无息。
　　所有接触到这道赤红剑意的巨藤，无论多么粗壮，无论缠绕得多么紧密，都在瞬间僵直、凝固。下一刻，由接触点开始，藤蔓的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为死寂的灰白，然后寸寸碎裂、崩解，化作漫天飞散的、灼热的灰烬。
　　那道赤红的线，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在藤蔓森林中急速穿梭、切割。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庞大的“森罗狱”，足以困杀寻常金丹修士的恐怖领域，竟在这纯粹的剑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
　　而剑锋所指处最终的目标，是那抹在藤蔓深处、竭力维持着术法的淡紫色身影。
　　顾若薇眼中倒映着那焚尽万物的赤红，无边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心头。她闷哼一声，将玉涧鸣泉横在身前，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笛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光，形成一面凝实的光盾。
　　“嗤——！”
　　青莲障！
　　赤红剑意狠狠撞在青色光盾之上，没有僵持。光盾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咔嚓”一声，遍布裂痕，轰然破碎。玉涧鸣泉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脱手飞出。
　　残余的剑意狠狠撞在顾若薇的护体灵光上。
　　顾若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擂台边缘的金色光罩上，光罩剧烈凹陷，才将她弹回地面。她重重跌倒在地，华丽的紫裙沾满尘土和灰烬，玉笛滚落一旁，光泽黯淡，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是又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问道台。
　　白衣道人张着嘴，似乎忘记了宣布结果。
　　顾漪面无人色，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盯着擂台上那个依旧持着未出鞘长剑的黑色身影，已经微微发红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林让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但看向陈慕与顾若薇两人的目光却更加复杂。
　　扶摇峰的弟子们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直到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才猛地引爆开来！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扶摇峰看台。他们跳着，喊着，泪流满面，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压抑和绝望都倾泻出来：
　　“陈慕师姐！”
　　“天啊！师姐赢了！赢了金丹期的对手！”
　　“扶摇峰有救了！”
　　漩涡中心的陈慕却岿然不动，仿佛周遭一切和她没有关系。调整气息过后，她只是轻轻用袖子擦去剑上血迹。
　　而后，她蹲了下来，向顾若薇伸出一只手。
　　“你做什么？”方才那毁天灭地的剑意化作阴影笼罩在顾若薇心头，恐惧仍然挥之不去。面对陈慕的一举一动，她都戒备非常。
　　陈慕冷哼一声：“起来吧。”
　　顾若薇神色一怔——她没想到陈慕这个看上去冰冷无情的修罗，会先俯下身子来示好，对她这个手下败将伸出援手。
　　她小心地握住了那只伸出的手，借力缓缓起身。
　　“谢谢。”顾若薇气息虚弱道。
　　“不关我事。你谢那个人才是。”陈慕道。
　　顾若薇有些疑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陈慕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冷冷道：“切磋自当全力以赴，但同门之间总该留些情面，她说过的。”
　　话音未落，一道泠冽青光击穿了问道台。
　　敏捷的身影如惊弓飞鸟，裹挟着凌厉无匹的寒气，悍然冲破尚未完全平复的擂台光罩，重重落在陈慕面前。来人正是闻当归。
　　她紧盯着陈慕，手中那沉重的刺藤长鞭发出嗡嗡震鸣，杀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