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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大野豌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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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没聊太久,因为马上就要起床准备跑行程了。
  林西羽想着今天得去电视台跑放送,她得早点起来用冰块消肿。
  可是没能起来。
  迷迷糊糊间,有个人抱着她,冰凉的手指摸过她额头、脸颊、脖颈,一贯腔调优雅的嗓音有些慌张:“你发烧了?”
  彼时林西羽睁不开眼,烧得脸皮发烫,凭直觉行事,脸贴着声音的主人的手掌,想把它压在床上。
  双层窗帘隔开天亮的世界,室内好像还在另一片黑暗中沉睡。
  有人抱着她起身,给她喂退烧药。
  她摇头不想喝,林西羽生病的时候很磨人。
  直到带着茧子的手捏住她的脸,常年练琴的手骨节粗壮,小拇指微微变形,带着经年累月的熟稔搭在她脖颈动脉上,她躺在薰衣草冬日甜香的怀抱里,喝完苦得叫人舌头发麻的药。
  林西羽像做了一场不停坠落的梦一样,模糊的世界里,淋了一场冒着热气的湿漉漉的雨。
  她又回忆起老家那座陡峭的山和山上的庙。
  记忆里,奶奶要抱着弟弟,没空管她,她自己一个人走在不到一米长没有任何防护的石阶上。
  低着头小心看路,余光能清楚看到叫人眩晕的松林,深不见底,那些树惊险地围绕成圈,好似人一个弯腰就会下去。
  崎岖的山壁,到处是弯,一转弯还会碰到斜插进石头缝隙的燃着的长香,叫人害怕得眼睛一痛。
  真奇怪,以往她梦回此处,都是在安全的庙宇里,四周是弯腰行礼的香客,年幼的她努力抬头,想要看清供奉的神像,可惜总是一团模糊。
  这次不一样了,她梦见长大后的她,走在下山的石阶上,装上了防护的栏杆和铁链,杂乱的香和香灰不见踪影。
  梦里的她走在内侧,不见丝毫难过,声旁是拿着赐福食物的高挑女人,浓颜薄唇,睫毛卷翘浓密,在云雾缭绕间高不可攀。
  林西羽骤然睁眼,浑身没有力气,她意识从混沌中回归。
  梦怎么这么清晰,醒来后还记得一清二楚。
  可能因为不是梦,是回忆吧,她在心里自问自答。
  拿手机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了,林西羽莫名翘了一天班,心里很难受。
  以往发烧她嗓子都会发炎严重,没想到这次居然状况还行,只是浑身无力,腰酸得厉害,像要断了。
  她想下地走路,可是根本没有力气。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干。
  下午医生来了,给林西羽吊水打针。
  天擦黑的时候,吊完水,她费劲挪下床,在餐桌上喝了点玉米胡萝卜排骨汤,胡萝卜炖得软糯,都不用嚼,含几口就滑下去了。
  胃里变暖变满,人也好受了些。
  等到晚上,跑了一天节目的其她四人回来了。
  对烘焙很感兴趣的谷雪柳在试着做一款笑脸饼干,用黄油鸡蛋搅拌融合再筛入面粉,很快得到十几个圆润润的小黄球,压平再用勺子狠狠捅进去划出笑脸。
  放进烤箱,心情很好地等待20分钟。
  林西羽过来的时候,一头栗色长发简单盘起,长相明艳,像韩剧里高调出场的千金女二,穿着围裙的谷雪柳正要开烤箱,看上去游刃有余。
  旁边是拿手机记录的李黎元。
  万众瞩目的一刻,林西羽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也好奇地等待成果。
  拿出来亮相的那一刻,三人都笑了。
  只见饼干焦得厉害,黑漆漆乌黑一团,像是被什么诅咒了一样,但饼干本干又非常乐观,笑得一团和气。
  李黎元笑得手机都拿不稳了:“柳柳姐,你还说你的作品要叫迷人的笑脸,这下全变阴险的黑脸了。”
  谷雪柳自己也笑得发抖,疑惑道:“怎么会这样呢?真的好黑啊,像刚出门就被墨水泼了一样。”
  她本来想给粉丝逆应援做的,现在看来,还是老老实实买店里做的吧。
  林西羽好奇想尝尝味道,手很快拿了一个就要往嘴里放。
  “诶——”谷雪柳吓了一跳,忙阻止她,“不能吃妹崽。”
  李黎元也赶紧劝她:“这有毒啊,不能吃。”
  不死心的谷雪柳又开始做纸杯小蛋糕,李黎元在旁边给那三排黑脸小饼干一个个拍遗照,自己乐得不行,还挑了个最黑最灿烂的当头像。
  林西羽坐了会就觉得腰背痛得厉害,在沙发上躺下,问她们今天大野电视台行程怎么样。
  “还好你没去,大野太吓人了,现在连爱豆过去也要扫楼。”李黎元想起今天混乱的场面,心有余悸。
  扫楼一般是演员剧宣才会有的,相当于给电视台工作人员的福利,会给staff送吃食饮料,期间可以跟艺人互动,还会有采访。
  林西羽奇怪:“你们都去扫了?”
  “没有,就我跟元元,大野爱凑cp你又不是不知道,被叫婚庆公司已经很多年了。”谷雪柳把纸杯蛋糕送入烤箱,脱下手套,也坐了过来。
  她提醒林西羽:“你要是身体好了去打歌,可得小心这群人。”
  她今天跟李黎元扫楼,快结束的时候被起哄喝交杯酒才能走,好在两人营业也大大方方的,爽快喝完,携手一起下班了。
  林西羽:“我也要去扫吗?跟谁啊?”
  谷雪柳挑挑眉:“你跟谁cp最火,她们就会指定谁的。”
  “真是的,又不给通告费,还这么事多。”林西羽手盖着脸,叹气。
  大野是出了名的抠门,不止打歌节目,连综艺节目飞行也不给通告费,只报销交通餐食费。
  但还是年年无数艺人来,因为她们家流量大曝光好,而且新媒体转型最成功,营销矩阵推热搜很猛,跟各类平台合作紧密。
  流量艺人都非常在乎上热搜数跟热搜阅读量,因为只要热搜数据好,跟品牌方合作代言的时候可以提价。
  深夜,艺人们和staff一起为明天打歌逆应援的礼物做准备,由NYMPH自费购买的香水护肤品,都是她们的代言品牌,还有队长送的定制手工铃兰花挂件,和coin挂在一起。
  林西羽这个病人被赶到流水线最后一环,只需要往打包好的礼盒上贴团贴纸就行,五个Q版小人手拉手围成一圈,中间是象征粉丝的幸运硬币。
  第二天四点,随着助理们敲门鱼贯而入,一天紧张的打歌行程拉开帷幕。
  黑色保姆车驶入,一路上双排没有尽头的注水旗飘扬,金白两色绚烂夺目,同色系的字体写着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任何一个爱豆团体热度最高的首日至关重要,会吸引大量路人入场,NYMPH将大野台作为打歌行程的首站,大野也投桃报李,将往常亮着自己logo的大屏换成NYMPH回归宣传照。
  要知道,大野非常自爱,一年到头都放着自己的豌豆logo,只有台下综艺拿了三大奖或是电视剧热度破万,才会换成项目跟主创的宣传图。
  上一次为艺人破例,还是四年前任苒霜下凡来大野录制节目。
  这位被誉为华语电影无法逾越的高峰、最后的荣光的演员,在自己35岁那年拿下莱柏最佳女主角,成为影史最年轻的欧洲三大电影节大满贯的演员。
  她的影响力体现在方方面面,半生代表作比别人出演作还多,年少成名,25岁就征战最高殿堂奥斯卡,遗憾最佳女主角提名失败,28岁出演双女主电影报名最佳女配,成功提名并获奖。
  内娱只要是个演戏的,都对任苒霜有着朝圣一般的崇拜,年轻演员采访时被问到心愿,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答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任老师一起演戏,剩下一个幸运儿是心愿已了跟前辈一起演过戏了。
  所以清晨上班的林西羽抬头看见大野的大屏宣传,非常惊讶,直到坐到化妆间还回不过神。
  她有些忧心忡忡,问旁边的猜拳失败先化妆的许橙:“给我们宣传规格这么高的吗?要是回归成绩不好不会被嘲死吧。”
  许橙照常乐天派,笑嘻嘻:“能有多不好,总不能拿不到一位吧。”
  林西羽也笑了,不可能这么差,最多也就是空不进冠亚季,NYMPH毕竟神话三部曲之后,是音源销量最好的女团。
  许橙问大野的艺人对接:“我一直很好奇啊,你们的logo为什么是豌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staff说:“全名叫大野豌豆。”
  “很怪,什么嘛,”许橙吐槽道,“大野也很难听,你看隔壁银杏台系的艺人被网友叫杏仁,我们这些跟大野一起玩的艺人就是野人。”
  野人感觉就是一群围着篝火吱哇乱叫的傻子。
  林西羽起身去换装,说给staff听:“大野豌豆很好听啊,品性高洁。”
  staff十分惊讶,大野豌豆其实是一种野菜,早在《诗经》《史记》中就有记载,常说的采薇采薇就是它,象征艰苦岁月里坚持本心,这是第一任台长对大野人的要求。
  可惜现在很多大野新入的职员都不知道这层含义了。
  乍从娱乐圈著名花瓶美人的艺人的嘴里说出,staff都有些震惊,林西羽早年营销人间富贵花,结果被扒出小学毕业农村妹,此后片场或者机场拿本书看,都会被网友骂文盲立人设,说名著封皮下是《狼王寻宝》(著名小学生喜爱漫画)。
  不一会儿,她换装出来了。
  MV里主场景出现过的灰粉挂脖蓬蓬裙穿在她身上,好似玫瑰化作人形,馥郁盈身,乌黑蓬松的鸦羽披在玉白的肩头,身姿修长,抬手让staff整理衣服的时候,像即将登台的芭蕾舞演员。
  神清骨秀,天地偏爱的脸被打着卷的头发遮掩着轮廓,更叫人移不开她黑玉髓一样的眼,山间红浆果一样的唇。
  自从冬天生病暴瘦后,很多衣服穿在林西羽身上还要调整腰围。小胡看着萱萱拿别针改衣服在心里感叹,爱豆身材管理本来就已经很恐怖了,据说超过某个令人惊掉下巴的腰围就借不到衣服,而林西羽还要改小。
  林西羽侧身,身量薄的像片会被风吹走的纸一样,助理都有些担心林西羽会在舞台上晕倒,毕竟她昨天还在发烧。
  然而林西羽没让她担心太久,就开始站着举哑铃,狂练肩颈线条。
  真的很迷幻的场景,有种霜白垂耳兔,但绒毛下全是肌肉的感觉。
  其实一般上镜要露肩的话,林西羽都会前一天晚上练一下,上镜效果会好很多,不过昨天手臂抬不起来偷懒,就只能上场前临时抱一下佛脚。
  站在standby的位置时,执行经纪人陶智都还在劝她可以不上场的,比起把缺点暴露给大众批判,经纪公司更愿意艺人好好藏拙,只把完美的一面展露,方便公司造神。
  一场带病上场的舞台,会出多少黑图和黑热搜,陶智光是想想,都觉得腥风血雨。
  但林西羽决定的东西没人能改变,首舞台不开麦,对体力消耗减轻很多,再者她实在是不想临时请假,她应该站在千难万苦来见她的粉丝面前,而不是出现在一则冰冷的病休公告中。
  她瘦削尖细的下巴让人心疼,眼眸却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像第一次独立捕猎的小豹子隐藏在草丛里,蓄势待发。
  经纪人还想让队长劝劝,转着鸽血红红宝石戒指的江望月站在林西羽身后,比她高半个头,连轴转的行程没让她丝毫疲倦,极具冲击力的浓颜在光影下像件权威的艺术品,她满口答应,等经纪人走后,丝毫不打算做无用功,没劝一句。
  林西羽转身瞥她一眼,知道她一直活得很两面,对人对事极其灵活。
  林西羽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臂碰碰她,问:“你的贴纸还有吗?”
  江望月琥珀色的眼眸扫过来,看见她手指摩挲着手背上的针眼,猜到她的意图,让助理拿了自己的零钱包来。
  挑出里面夹着的两张贴纸,让林西羽自己选,一张剩下江望月最喜欢的大甜筒贴纸,最后一个了很是珍贵,一张是满满的花草贴纸还没被用过。
  林西羽想要那张数量更多的,声东击西扯那张大甜筒的贴纸,她预想江望月会婉拒把另一张全给她,但一下扯出来了。
  嗯?扯出来了?
  江望月把剩下一张正要放回包里,见林西羽错愕没有反应,江望月疑惑地“嗯”了一声。
  林西羽顿时笑笑,说:“没事没事。
  江望月了然,开口道:“两张都要,好贪心啊你。”
  说着,把最后一张也给林西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