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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三个女人 ...

  •   雨势渐收,清晨在钟形的铃兰花花苞里酝酿,残留的雨水坠落,洗净尘埃,空气一新。

      室内气氛却紧张依旧。

      经纪人提醒艺人,电影已经在撕档期了,让她准备好剧组路演。

      林西羽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我不去。”

      秦心劝她:“忍一忍就好了,你还年轻,爬到山顶之后就是他们看你脸色了。”

      林西羽转头看向窗外,雨珠落下的轨迹慢下来了,她说:“我十二岁进公司的时候,从口音到长相都要被嘲笑,那个时候小昭姐告诉我等你成为正式练习生就好了。所以我拼命练习,转正后,我依然是那个被骂道狗血淋头的唱跳双废练习生,小昭姐又说等你进了出道组就好了,于是我每天白天正常跟其她人练习,晚上单独补落下的课程,中间还要穿插表演课,睡眠时间不够我总迟到,舞蹈课老师说我再迟到就不用来了,所以我干脆洗漱完之后半夜再从宿舍出来,睡在练习室门口。好不容易出道了,却要日日挨骂,我跟staff解释,staff只会让我从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小昭姐说没关系艺人出道两年之后就自由了,没人敢再管我。一年又一年,我像一只吃不到萝卜的驴一样,靠着虚无缥缈的未来过着毫无滋味的现在。”

      秦心:“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苦吗?所有人都是这样,你看看多少人朝九晚五,为了自己回到家的那几个小时,忍受着漫长的通勤,难以沟通的同事,总在最后交代任务的老板。

      林西羽:“对啊,所以每个人都不应该出生,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如果创建账户之前有攻略,肯定没人愿意下来了。总说死之后会下地狱,哪有比这还像地狱的地方。”

      秦心懒得跟她吵,林西羽吵架特别厉害,没见她输过。

      秦心知道对方嘴皮子遗传自她那个泼辣的奶奶,第一次见到她奶奶的时候,老太太正跟人一家四口吵架,两方小孩在一起玩闹了别扭,互殴了几下,对方四人车轮战都没骂过她,老太太一人成军,骂得对方四口人悻悻离去。

      后来又从街坊邻里嘴里知道这老太太打牌也很厉害,麻将扑克都能玩,一个人坐牌桌上,打乡下一元一局的扑克,一个下午能在那个穷乡僻壤里赢30多块钱,大家都叫她麻神。

      就是不知道麻神的孙女牌技怎么这么差,秦心看林西羽打斗地主,就没见她赢过。

      想着,视线落在她脸上,眼角泛红,如白玉芙蓉。

      Kuka?ka u? zakukala

      (布谷鸟已经叫起来了)

      má panenka zaplakala

      (我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ty kuka?ko nekukej

      (布谷鸟呀,别再叫了)

      má panenko neplakej

      (我的小姑娘呀,别哭了)【注】

      唱着后半段儿歌,转着漆黑小苏格兰梗charm的江望月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秦心开门,被她越过,她径直去找林西羽,意外看见她似乎哭过的眉眼。

      双目泛红,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里,惹人怜爱。

      江望月转身:“你又骂她什么了?”

      秦心莫名其妙:“我能骂她什么,她不对我撒气就不错了。”

      江望月右手叉腰转身,戴着黑澳欧泊的手按在红黑格子裙上,肩头雪白圆润,三角肌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手臂修长带给人舒畅大气之感,也难怪向来钟爱模特的顶奢珠宝不惜砸下天价代言费跟她签约。

      她深邃但疏离的眼眸落在秦心脸上,罕见地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经纪人都起了退缩的念头。

      “你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更应该珍惜不是吗?”江望月走到秦心身边,语气温柔,“你的靠山要是没有了,还能在娱乐圈这么威风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说的这个靠山是谁。

      秦心冷笑,她真是受够了,外人觉得她风光无限,手上两个顶流花,可只有她知道,两人一个比一个桀骜不驯。

      大的是难搞写在脸上,小的比较会装,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真面目,爱蹬鼻子上脸窝里横。

      提及厌恶的人,秦心也没什么好忍的,她心平气和反击道:“管好你自己吧小公主,你的当务之急是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你爷爷不是早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婚礼上为你选好未婚夫了吗?”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更加剑拔弩张。

      什么意思?林西羽探出头来,这两人十几年前就认识?

      事情发展得跟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林西羽觉得今晚应该是她和秦心对峙要个说法才是,怎么变成江望月跟秦心吵起来了?

      她一番变特出了。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两个人都没告诉过她,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林西羽从沙发上起身,还没走到两人中间劝架,就听江望月说:“我比不过秦总监有本事,故意等一个孩子孤立无援的时候,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去抢别人的孩子……”

      林西羽脑子一片空白,当即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你不能这么说她。”

      “生不出孩子”这句话带来无尽的伤害,传统家庭出身的秦心因为不婚不育,长年从最亲的人那里受到最残忍的指责,林西羽以往听过很多次秦心接老家的电话。

      江望月眉头压低,又是这样,无数次的争吵里林西羽只会向着秦心,衬得她像个铜丝控制的弹簧一样,在爆炸反应物里起到个阻燃的作用。

      江望月甩开她的手:“林西羽,你就只会一次又一次回到伤害你的人身边。”

      她指控道:“你就只对我这么坏。”

      她走后,林西羽忍不住落下泪来,像接着下的大雨,二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爱是开膛破肚的痛苦,可你还是不能没有它。

      林西羽闭眼,逼出未尽的泪,她羊脂玉白的脸上残存着泪痕,哀戚地问秦心:“你会带着我一起走吗?”

      秦心无法直视这样一双泪眼,偏过头去说:“你还愿意跟着我的话,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培养你。”

      尽管自上代当家女团毁约走人后,秦心发誓再也不会跟任何一个艺人有超出工作以外的关系,但经纪人与艺人的合作得建立在极强信任的基础上,免不了风雨同舟嘘寒问暖,这就变成了悖论。

      那些在她身上付出的每一份精力,得到的每一份快乐,朝夕相处间,变化为那个叫人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字词,而非一瞬的血缘。

      她叹口气,每个人都困在名为悖论的囚笼里。

      林西羽继续问她:“那你只会带我一个人吗?我可以跟你签全约,一辈子三七分,我可以为你去对赌,只要你答应我只签我一个艺人。”

      她歪着头,寻求眼神对视,浓密的眉、睫柔软地像新生的鸟羽,眉眼是极致的黑与白,写意山水画,墨笔却浓重。

      秦心没正面回她,弯腰拿包,叮嘱她好好休息,转身准备离开。

      林西羽目光落在她的新软皮圆弧包上,不是她送的,也不是她们五个人任何一个会送的牌子。

      林西羽轻声呼唤她:“妈妈……”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她没回头,她走了。

      林西羽抬手擦着眼泪,明白秦心要的是内娱最成功的艺人,而非成功的林西羽,这个人可以是很多人。

      就像她的名牌包一样,永远有不同的牌子可以选,永远有不同的人送。

      她自嘲地笑起来,起码自己问过了。

      4岁的时候,妈妈走了,在一个稀疏平常的午后,她睡完觉睁眼一瞧,再也没看见过妈妈。

      懂事之后,重男轻女的奶奶一贯的不公待遇,她委屈却不敢问出来,为什么玩具吃食永远没有她的那份,害怕打破那份宁静。

      12岁没有一切退路地来到陌生的城市当练习生,是秦心最先接纳她,甚至自费给她请表演老师来上课,她以为自己有了永久的家。

      20岁环顾四周,看着宽敞豪华的套间,发现世界广阔,却无宜居之所。

      清晨熹微,江望月吹干头发坐在床上,看了下手机,发现一团紫红晚霞的头像半小时前发了消息,说自己在她门口。

      换个人,江望月觉得不用理,人肯定回去了。

      但这个发消息的人是林西羽,很大概率还在门口等,这个绝世犟种。

      过去开门,林西羽果然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她抬头看见穿着睡裙抱胸的江望月,一只长腿曲着,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林西羽抬手掐着她大腿起身,蹲久了腿麻,要是不借力会摔倒的。

      光洁的甲面碰到她大腿肉,又疼又凉,松手之后还残存对方的力道,她忍不住仰头呻吟了一声。

      林西羽刚想进门,就被她挡住,抬眼委屈地看着她。

      江望月本来就不打算让她进门,不过想起一件事,问她:“你怎么知道奥德菲丽是我家的呢?”

      哪怕是CM保管证件的staff也只有写着Yelena·Golden的护照。

      所以凌晨收到她消息说,有人在奥德菲丽总统套房□□,温思礼大小姐不管吗,江望月有些惊讶。

      江望月猜测道:“秦心告诉你的?”

      林西羽摇头,说:“去年有个叫金格姆的东西给你寄请柬,上面写着温思礼,你签字确认了。”

      放在书架上,烫金的请柬上有天鹅浮雕徽章,还有独一无二的专属号码,很是吸睛,林西羽就拿起看了一眼。

      江望月一听就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林西羽喜欢养多肉,试探性养了一小盆熊童子在江望月卧室带的阳台,每天都要去看它。

      不过噩耗来得很快,水还是浇多了,林西羽悲伤地问江望月怎么办,熊童子叶子要掉光了。

      江望月当时还回复了句“Congratulation
      s”。

      林西羽还没来得及问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就听见她补充说:“对那个小家伙的,它解脱了。”

      那就没办法了,在一起生活就很难有秘密,江望月侧身,让她进门。

      林西羽背对着江望月躺下,咳嗽了几声,又传来细微的抽噎声。

      江望月问她:“林西羽,你是不是在哭?”

      林西羽喘了口气,才说:“对,所以你不要看我。”

      江望月又想起那个寒冬,林西羽站在顶楼,双眼红得可怕,血红快把眼白吞没。

      于是她又唱起那首儿歌,轻轻哼了后半段,这歌对小孩挺管用的,不知道对林西羽有没有用。

      林西羽不哭了,问:“mapanenko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会抓重点。”江望月手放在眼睛上一瞬,迟疑了一下,她们总像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冒险走出彼此的安全区域,来互相勾引试探,想清楚地表露心意又怕走到对方阵营。

      她放下手,回道:“意思是我的布娃娃。”

      她想,怎么也得要林西羽主动才是。

      察觉到她的思考,林西羽说:“你不要骗我,我会去查的哦。”

      江望月说:“你去查啊,就是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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