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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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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微明,乌金从东方地平线升起,霞光透过云层照到大地,清风拂来带走树叶的芳香。
穿戴整齐,出门去九室,找小师妹。“小师妹,小师妹,起床练剑。”
路九睡眼惺忪,双手伸懒腰,缓步上前,跟着我来到练功场。
“落水,式如名,强调如水般柔软易变、连绵不绝。”我端详着路九的动作,“手抬高,肩膀放松,腰板挺直。”
路九右手长剑挺出,势如破竹,剑随手腕摆动行云流水,点、刺、挑、收,一气呵成。一套落水剑法展了开来。
弹指间,旭日当空。是时三伏天,天气热如汤。
路九额头已经浮现一颗颗汗珠,嘟起小嘴,娇嗔道:“不练了不练了,好热,我想喝外院的冰雪冷丸子。”
无奈叹气,刮了刮她的鼻梁,“走吧。”
外院的饮品房熙熙攘攘,夏季外门弟子都喜欢跑来饮品房喝一口冰饮解暑。
“许师姐,路师姐。”发觉我们过来,纷纷行礼,让开一条通道。我和路九弯腰回礼。
路九对庖子喊道:“我要三碗冰雪冷丸子。”
“一碗。”
庖子应答:“好嘞。”
饮品房的庖子林慧泽十分擅长制作冷饮,刨冰可有一手,将水、糖、果汁等混合后在冰窖冷冻,夏日切块食用,还会雕刻成动物造型。
一盏茶的功夫,林慧泽端上食桌四碗,“您们的冰雪冷丸子。”
一颗颗饱满圆润的小丸子,冒着寒气。手指捏着勺子舀起一颗黄色丸子往嘴里送,黄豆香在口腔中溢开,还混着一丝蜂蜜味。再舀起一颗冰晶丸子,入口冰凉,凉气顺着喉咙进入体内,顿时清爽。
咕噜咕噜——,路九狼吞虎咽,彼情形生怕丸子跑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浅笑,“慢点吃,不着急。”
“许三。”语气玩味。
来人懒洋洋的倚靠在门边,见我望过来,踱步向前,清晰的脚步声里透着一股悠然自得之意。左手腕处系着五彩的长命缕,缕中有一颗颜色纯正纹理清晰的血珀。
幼学时,他曾和我炫耀:“我爹爹在我出生后第一年的端午亲手编给我的。佑我驱邪避灾、祈福纳吉。”那一天我一整天都没有理他。
第二日,我就在寝室门口看到一条长命缕,歪歪扭扭,丑死了。我才不要戴。要不试试?就试一下。拾起戴在右手腕,“还挺好看。”
耳边传来一阵起哄声,“哈哈熊猫眼!”
“快来这里看有只熊猫!”
晨曦穿过层层树叶喷洒在我的脸上,轻风飘过,居然跳起了胡旋舞。嘴角轻扯,牵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今天的阳光不错。
长命缕的主人是流云宗长老木维枝的关门弟子。楼尽雪和木南枝是师兄弟,同一个师父——流云宗掌门行云。我从未见过掌门,听说已经闭关好几十年了。
“许三,没想到你也会吃甜食啊。平时你就爱念叨门规,还以为你的嘴只吃墨水呢。”他勾唇,忍不住讥讽道。
“卜让尘,看剑!”我迅捷起身,抽出佩剑,直指肩峰。
他侧身避开,两根手指夹着剑刃,“流云宗禁止私斗。许三,你要犯规?”
“不,这是切磋。”
指尖一拉,手腕一转。长剑一抖,剑光疾起,招式倏变,招招刺向关节要害。横扶剑柄,拔出佩剑,招招截挡。剑光霍霍,似有雷霆万钧之势。拧身,长剑直逼咽喉,间距仅有一厘。
“你输了。”我淡淡开口,神色自若。
“不!我不服!一定是这里太狭窄。”
众人皆知,卜让尘比剑输了就会找借口,大家已见怪不怪。热闹看完了,想起来饮品房的缘故,七嘴八舌对庖子喊:“我也要碗冰雪冷丸子。”
“我要冰雪甘草汤。”
“凉水荔枝膏。”
比试完,我与路九告别,先行离开了。小憩了一会,在院子练剑。
斩雷,剑法极速凌厉,风云掣电,如流星划过天际。
正练着,视线忽然捕抓到柳树下站立着一位少年,少年歪着头,抬眸含笑,眼尾挑起一抹月牙弧度,宽松的衣摆随风舞动。注意到视线转过来,少年挑眉笑道:“三师姐。”
我把剑收起来放在石桌上,“六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瞧师姐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找师姐了吗。”虽然是问句却带着陈述的口气。
我抬手敲了敲他的头,唇角轻扬,“师姐可没有这么说过。”
裴六突然表情严肃,“不要动。”
“嗯?”
“有汗。”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条绣着白檀的手帕,轻轻为我擦拭。
“你也喜欢白檀?”我询问道。
“也?”
“刚被师父捡回流云宗时,室内熏着白檀香,从此我就喜欢上白檀了。”
“你知道白檀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他听闻愣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
“有劳。你手帕脏了,我帮你洗吧。”
“不,我亲自洗。”说完,他把手帕又系回了腰间。
“阿姊。”几乎微不可察的低语。
我扭头看向说话者,张怀瑜正拿着几瓶药站在树下,眸色晦暗,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我喊道:“过来吧。”
裴六瞧见他手中的金创药,转头向我询问,语气多了几分紧张,“你受伤了?”
“没有。”
“那就是怀瑜弟弟受伤了,没事吧?”裴六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张怀瑜眼神晦暗不明,毫无情绪地说:“我没事。”
“我先告辞了,不打搅你们姊弟俩谈话了。”裴六大步流星地离开。
院子里仅剩我和他二人。
“何事?”
“阿姊,我后背好疼。可我擦不到药膏。”
“我来吧,把外袍脱了。”
张怀瑜依言脱了半截,露出后背,青一块,紫一块。取出一小块药膏放在手心,双掌摩擦,涂到淤血处,手碰到他的脊背,明显感觉到一缩,“别动。”张怀瑜呼吸一沉。
我反复几次涂药。“好了。”
张怀瑜穿戴好衣裳,眉眼含笑道:“谢谢阿姊。”稍停顿,眸色暗了几分,继续说道:“昨天对不起,是我脾气太差了。阿姊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注视着他,心中酸涩,哑声道:“好。”
亥时安定,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屋内,宣告新的一天悄然降临。
内院伙房没有庖子,都是内门弟子自己做饭。简单做了一点填下肚子。遵照师父命令,我又去九室找小师妹教她习剑。
未时,我去了藏书阁。建于竹林深处,阵阵竹青叶香,不经意间使人宁静安和,放眼望去,青瓷绿瓦与竹林相得映彰。
咔的一声,推开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室内熏着芸香,有驱虫提神之效。一排排古书安静的躺在架上,静候缘人。我随意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鬼谷子》,我嘟囔道:这里居然还有禁书,往日怎么没有发现。翻开,书中有云:“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必须心无旁骛。
拿着书转身前往我平时阅读之地,发现早已有一人站在那里,手上捧着一本书低头阅读,眼眸下垂,脊背无论何时都是笔直的,如山间竹木矗立,丝绸般的墨发随意散乱在腰间,清逸出尘,活脱脱谪仙人。
“大师姐!你回来了!”
闻言抬眸,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三师妹。嗯,回来了。”
“师姐在看什么书?”左一合上书,将封面递给我看,《史记》。
“在看史书啊。”
她瞥见我手中的《鬼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挑眉道:“看禁书?你五经都看完了吗?”
我撇嘴,弱弱道:“师姐去洪州也去的太久了,我等着和师姐一起看呢。”
左一唇角噙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一贯清冷淡漠的神情,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她怔愣片刻,耳尖泛红,语无伦次:“不……不准乱说。”
我去书架拿起了五经之一的《春秋》和师姐一起看。师姐在看书,我在看她。
星不言,月却明,月挽繁星熠。
师父经常四处游玩,游玩时他就会把我交给大师姐带,我儿时很黏着师姐,她去那里我就跟着去那里,经常会被人调侃说,我是大师姐的跟屁虫。大师姐爱看书,大师姐的跟屁虫也爱看书,只不过看着看着视线就会跑到师姐脸上。师姐每到这时就会弹我脑门,佯装生气,“看书!”
沉浸到往昔,直到一声轻呼唤醒我,“在想什么呢?申正了,走吧,该进食了。”
“哦!”
还未来到伙房,就闻及小师妹的声音,“昨天我吃丸子吃多了,肠胃不舒畅好难受,幸好二师兄为我煮了紫苏麻仁粥。”
二师兄无奈道:“少吃甜食。”
我和左一走近,二师兄听到脚步声抬眸,他长着一双瑞凤眼,眼睛细长,黑眸微遮,眼尾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温和中带着威严,既亲近又不可冒犯。他朗声道:“大师姐、三师妹,你们来的正好,过来打下手,我真是太忙了。”
路九眉眼弯弯,语气轻快,“是呀是呀!”
张二指挥有度,对路九:“你去调香料,莳萝、茴香、生姜、花椒末。”对左一:“你去烧火,控制火候。”对我:“你去把这几条小鲫鱼都洗干净。”
张二将羊肉切大块,放入砂锅,加泉水没过,撒上小葱、花椒,加入杏仁,慢火炖;小鲫鱼洗干净后,用盐加香料涂满全身,油煎后码入锅里加入莳罗、花椒、豆豉、葱、楮实子、盐、油、酒、醋、酱,加水没过鱼,小火焖煮;趁着芸薹刚熟加入熟油、豆酱,撒上一把香料,焖煮片刻……
“好了,用膳。”张二扬扬手。
路九细细品味着每一口食物,眼神中流露出满足,不禁点评道:“山煮羊软烂多汁、汤底鲜美,酥骨鱼骨香刺烂、咸香微辣,满山香鲜甜可口、层次丰富。二师兄你做菜的手艺越发精湛了。”我和左一连连点头。
张二回避着对方赤裸的视线,白皙的脸颊泛起几缕红晕,如雪中红梅。他磕磕巴巴地说:“用……用饭。”
食讫,一同涤器。
夕阳西下,绚丽的羲和降下帷幕,告别忙碌的一天。